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讚美譽芳鄰騷華年 傾慕仰壯士誌青雲

卻說那時高漸離送荊軻離開,也閃了出來,率二仆從直往西北方向趕去,高漸離早與荊軻約定好,無論此行成敗到時都在西北一處小樹林中碰麵。

高漸離領二奴早早趕到小樹林,另有兩名奴仆驅馬車已在那裏等候,眾人會了麵,高漸離吩咐眾人隱蔽起來,在此等候荊軻凱旋歸來。

卻說高漸離一幹人等苦苦守候將近兩個時辰,已聞遠處雞鳴報曉,仍不見荊軻回來,高漸離不免心急如焚,來回踏步,心道:去了這麽久了,不會出什麽事了吧。正焦慮間,看一黑影急速朝這邊奔來,正是荊軻。

等到荊軻近前,看到荊軻肩上背負一人,高漸離忙道:“可急死我了,怎麽去了這麽久,還順利吧”。

荊軻扯下臉上黑布,氣喘籲籲道:“還好,把立姓兄弟救出來了”。

高漸離看看肩上立姓,紋絲不動,問道:“他這是怎麽了”?

荊軻道:“還不是被王府那些王八蛋折磨的,他現在傷勢嚴重,一直昏迷不醒,此地不宜久留,咱們快走吧”。

高漸離道:“好,快把他扶上馬車”。

高漸離語畢四名仆匆忙過來幫攜荊軻,側抬著立姓把他擁進車裏,便是荊軻轉身一瞬間,高漸離已然發現荊軻手臂袖口染紅鮮血,驚道:“大哥,你受傷了”?

荊軻道:“一點小傷而已”。

高漸離關切道:“要不要緊”?

荊軻道:“不礙事,快走吧”。

雖然荊軻嘴上說得輕飄飄,但高漸離此時細看荊軻臉色鐵青,嘴唇發白,顯是極度痛苦,前麵並未格外留意,這時趁著月色才看得清楚,正待詢問一下,已見荊軻一步踏空,重心不穩,便要前撲摔倒。

高漸離見狀忙上前扶住,隻見荊軻抽搐道:“我怕是中了毒箭,毒性發作了”。

高漸離驚道:“怎麽會這樣”?

荊軻道:“是我太大意了,這毒性太過猛烈,現在正順著神經蔓延全身”。

高漸離慌道:“那怎麽辦”?

荊軻道:“我已封住了經脈,暫時沒事,但是一旦運功,毒性發作起來,頃刻斃命,現在得找一個地方靜養,把毒液逼出來才可”。

高漸離道:“好,好,大哥你撐住”,招呼奴仆道:“快把大哥扶進車裏”!

奴仆哪敢遲疑,忙上來攙住荊軻,小心翼翼也把荊軻扶進車內,高漸離伸頭去看,已見荊軻雙眼微閉,也是昏迷了,高漸離又瞧瞧立姓,歎息一聲,放下遮簾,喝一聲:“快走”!仆從便驅動馬車,眾人絕塵而去。

卻說荊軻在王府中眾人持久打鬥,已經耗了不少元氣,逃跑時中了毒箭之後,仍做劇烈運動,大量消耗體力,加速毒藥發作,荊軻見到高漸離時,身體已經虛脫,隻因心中繃著一根弦,硬撐著才沒有倒下,一旦心力鬆脫下來,立刻癱軟一灘。

……

無數官兵在後麵追趕著自己,既已追至懸崖峭壁之上,看看下麵萬丈深淵,絕望間,官兵瞬時而至,帶頭正是那位鄒將軍,看荊軻已是窮途末路,冷笑幾聲,道:“荊軻,看你還望哪裏逃”!

荊軻並不言語,放下肩上立姓,心中苦笑道:天亡我也,隻是連累這位小兄弟了,害他無辜喪命!又聽鄒將軍狂聲道:“荊軻,你最好乖乖投降,不要作無謂反抗,本將軍善心一發,說不來饒你一命”!

荊軻隻管那鄒將軍自顧說些什麽,又都飄散在瑟瑟寒風裏,荊軻忽地抱起立姓,朝後淩空一退,在白雲繚繞間,二人的身影那麽淒涼又唯美……

荊軻騰地坐起,大喊一聲:不要”。眼神呆呆凝望良久,原來隻是一場夢。

荊軻既已清醒,發現自己躺坐一張床塌之上,身上披著厚厚棉被,又細細打量四周,已知自己身處一間房子內,這房間再熟悉不過,正是義弟高漸離住所,荊軻凝神思索著剛才發生一切,卻隻是模糊重疊,怎樣也想不起來了,回首間,已見高漸離大步走來。

高漸離走近床鋪,急切道:“大哥,你醒了”!見荊軻怔怔看著自己,額頭上大滴汗珠,忙坐於床邊,撫摸一下臉龐,柔聲道:“做噩夢了嗎,出這麽多汗”!

荊軻這才緩緩道:“這是怎麽回事,你怎麽來了”?

高漸離道:“剛才聽你大喊一聲,我以為出了什麽事,這才進來”,看荊軻神誌還算清醒,鬆一口氣,又道:“醒了就好,沒事了,咱們安全了”。

荊軻聽高漸離說話莫名其妙,疑道:“出事,出什麽事了”?

高漸離驚道:“大哥,你不記得了嗎”?

荊軻道:“記得什麽”?

高漸離道:“那天夜裏你中了毒箭,這才昏迷至今啊”!

經高漸離提醒,荊軻這才重拾記憶碎片,那日點滴浮現眼前,憶起那天夜裏被王府殺手追捕,身中劇毒,後來昏迷過去,就不知發生什麽事了,半晌道:“我想起來了”。

高漸離總算舒了一口氣,道:“大哥,你嚇死我了”。

荊軻道:“我昏迷了多久”。

高漸離道:“整整三日三夜”!

荊軻道:“這麽久”,似乎想起什麽,突然道:“那位立姓兄弟呢,他怎麽樣了”?

高漸離道:“他很好,早已醒過來了”。

荊軻道:“那就好”,伸出手臂看看傷口,幾乎愈合,左右活動一下胳膊,完好如初,疑道:“有人幫我療傷嗎,誰把我體內劇毒逼出去的”。

高漸離道:“大哥猜猜看”?

荊軻想了一會兒,道:“猜不出來”!

高漸離道:“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正是那立姓兄弟”。

荊軻一驚非同小可,暗道自己身中劇毒,染及肝髒內腑,若非內力高強之人,絕不可能將毒素逼出體外,即便化功療毒,也不可能如此幹淨徹底,總得依靠湯藥調理些許時日,如今查看自己傷情,自知絲毫無礙,況且那夜見立姓已是病怏怏之人,怎有精力替己療傷,有念於此,道:“怎麽可能,那立姓不也身受重傷麽”!

高漸離道:“此事說來也怪”,徐徐道:“那天清晨咱們一眾人回來之後,我便將大哥與他分別安歇,便要去請大夫前來治病,路過立姓兄弟房間之時,見到他已經醒來,看他在房間中打坐發功,也不知是些什麽名堂,隻一會兒見他傷口自動愈合,恢複本來模樣,我大驚之下,便要離開,卻被他瞅見,他遂過來與我交談。事已至此,倒沒什麽瞞他,我便一五一十與他說了事情經過,他也真誠,坦誠是義弟成名的親弟弟,還道他哥哥說起過咱們的名號,言道他哥哥成名已經被師父囚禁了起來,我詢問緣由他卻不肯直說,胡亂搪塞,我也不好再問。既已聊得火熱,彼此心蒂都已放開,他道以前從一高人那裏學得一門法術,身體受傷之後可以自動複原……”

荊軻插話道:“這種話你也信”?

高漸離道:“我自然不信,但見他說得信誓旦旦,倒不像作假”,又道:“聊賴之餘,他詢問大哥病情,我大致描述一番,引他前來查看,他道可以治好大哥毒傷,我自然又驚又喜,依他而行。也不知他究竟對大哥做了什麽,隻知他一個人在大哥房間裏待了約莫一炷香工夫,出來言道大哥三日後便可醒來,我當時半信半疑,一直擔憂,現在大哥果然醒來,看來立姓所言不假”。

荊軻沉吟道:“世上竟有此奇人,這二兄弟如此神通,當真匪夷所思”!

高漸離道:“所幸大家相安無事,我就放心了”,又道:“大哥昏迷了這麽久,肯定餓了吧,我去安排下人過來伺候大哥”!

荊軻道:“不必了,我既已痊愈,生活已能自理,這就起床了”!作勢躬起腰間。

高漸離忙勸道:“那怎麽能行呢,你大病初愈,血氣不足,應該多加休息,養足精神才是”,說著將荊軻按在**,不許動彈。

荊軻道:“我哪有那麽嬌弱,真的不用了”。

高漸離道:“聽話,快躺下”!

荊軻苦笑,見高漸離如此關心自己,不忍拂卻他一片心意,隻得乖乖聽話,躺了下去。

高漸離笑道:“這就對了嘛”,已然起身,走出兩步,回頭道:“不許亂動哦”,便出了門禁。

荊軻哪有睡意,見高漸離離開,又撐身坐了起來,靠在床頭,眼睛迷離望著某處,胡亂想著什麽。

不一會兒,便有兩名仕女信步進來,其中一名女仆雙手端一盆缽,盆中熱水冒著騰騰熱氣,還拿著幹布毛巾,另一女仆則端來碗筷杯具,杯中是漱口水,碗中盛有稀飯,二女顯是過來服侍荊軻。

這兩名女仆荊軻此前在府中見過,總歸有些眼熟,二女既入,走至荊軻床前,一人先侯於一旁,另一女清脆聲道:“奴婢們來伺候先生”。

荊軻畢竟堂堂男子漢,張口本想拒絕,又覺不妥當,扭捏道:“麻煩妹妹了”。

那名女子嬌笑道:“這是奴婢應該做的,我先幫先生洗把臉吧”。

荊軻道:“好”。

隻見女仆將毛巾浸在水中打濕,又撈出擰幹,輕輕抬起荊軻下顎,用濕巾緩緩敷過荊軻臉龐。荊軻隻覺此女指尖柔柔劃在自己臉上,酥酥麻麻,又被女仆近身依偎,聞到她身上散發出誘人芬芳氣息,在耳邊她嗬氣如蘭,聲若遊絲,不由側頭去看這名女仆,咫尺之間,荊軻看得分外清晰,此女麵容雋秀靈婉,眼眸清澈明亮,稀疏鬢發垂在耳側,格外迷人,竟看得癡了。

那仕女擦罷荊軻臉頰,收手間瞧見荊軻直直盯著自己,畢竟未經人事少女,被一個血氣方剛男人盯視,頓時心中熱浪洶湧,臉上泛現紅暈,見荊軻良久不可自拔,臊道:“先生,洗過臉了”。

荊軻沉浸在臆想幸福之中,被侍女言語打斷美景,這才驚醒過來,慌亂間看侍女麵泛桃花,一臉嬌羞模樣,暗暗自責:真該死,怎麽會這麽齷齪,無禮於姑娘。心中卻**起微微漣漪,總歸難為情,掩道:“洗好了嗎”?

那仕女道:“嗯,先生請漱口吧”!已從另一名仕女手中托盤上取下水杯,奉於荊軻麵前,道:“先生請張口”。

荊軻依言而行,喝一口苦茶浸在嘴中,仰脖嘩啦啦漱了幾下,又吐在瓷碟裏。

見荊軻洗漱完畢,仕女道:“先生請用早餐吧”!

荊軻一個粗曠漢子,勉強被嬌女服侍洗漱,自覺尷尬,總歸有些不習慣,見女仆起身去拿碗筷,哪能容她再來,忙阻道:“我自己來吧”。

仕女道:“先生行動不便,還是小女子來吧”。

荊軻道:“沒事,你們出去吧”。

仕女慌道:“那怎麽能行呢,主人吩咐好生服侍先生,現在出去,主人會責怪我們的”,又道:“是不是女婢服侍不周,惹先生不高興了”!

荊軻道:“沒有,是我自己的原因,跟你們沒關係,你們去吧,別管我了,主人若詢問起來我替你們擔著”。

仕女猶豫道:“真的不需要了”!

荊軻笑道:“不需要了”!

兩名仕女看荊軻平易近人,通情達理,這才收了杯具,臨了道:“稀飯快涼了,先生早些用了才是”。

荊軻道:“我知道了,去吧”!

一名仕女將稀飯置於床頭櫃上,深情看罷荊軻一眼,同另一名仕女碎步而去。

荊軻看二女曼妙背影搖晃,後閃現掩了房門,荊軻自顧搖搖頭,終覺腹中轆轆,拿起桌上銀耳蓮子粥,倒入口中咕嚕咕嚕盡數而下。

……

話說高漸離過來探望荊軻既畢,後吩咐女仆好生伺候大哥,便出了房門,搖晃在府院之中,此時正是清晨雨露時分,陽光明媚,空氣清新,高漸離隻覺心曠神怡。

高漸離這處宅院雖說不上雍容華貴,也算是典雅別致,並非尋常人家可比,它坐落在薊都城東北一隅。早前高漸離受寵,燕王抬愛於他,曾贈百畝豪宅以顯隆恩,卻被高漸離拒絕,高漸離並非貪戀虛名之人,隻選一座普通宅院作為府邸。

高漸離閑逛庭院之中,耳聽鶯歌燕語,鼻聞沁人花香,回想幾日來種種遭遇,大哥險些喪命,總算有驚無險,又識得結拜兄弟成名的親弟弟,往後不知是福是禍。

漫步間,高漸離折一枝梅花鼻下深嗅,遠遠看見涼亭中數人嬉戲玩耍,當中一人正是立姓,其餘三五少女,那立姓白衣飄飄,舞袖弄眉,那邊時時傳來歡聲笑語。

高漸離暗道:立姓這兄弟倒是好興致,看了一會兒,躍出身來,朝那邊走去。

等到高漸離走得近些,不知立姓使得什麽招數,逗得眾女格格嬌笑,花枝亂顫。眾女見高漸離過來,忙收攬了心緒,畢恭畢敬道:“主人”!

高漸離道:“你們先下去吧”!

眾女不敢遲疑,齊聲道:“是”,前後整齊離去。

高漸離遣散眾人,看看立姓,終笑道:“兄弟起得蠻早的嘛”!

立姓拜道:“昨晚睡得早,今天一覺醒來,全無睡意,便出來轉轉,走到這裏,哥哥不也是嘛”!

高漸離笑笑,道:“兄弟在此處住得還習慣嗎”?

立姓道:“承蒙哥哥照顧,小弟睡得好吃得好”!

高漸離哈哈大笑,道:“那就好”!

立姓道:“荊大哥醒了嗎”?

高漸離道:“我剛才去看了,已經醒了,多虧了兄弟啊”!

立姓道:“哥哥哪裏話,若非兩位哥哥仗義相救,弟弟隻怕早已命喪王府,應該我謝謝哥哥們才是”。

高漸離道:“總算大家都平安無事,這才是最重要的”,又道:“還沒吃早飯吧,走,咱們去吃了飯填飽肚子再說”。

立姓道;“好”,同高漸離邊走邊道:“荊大哥呢,他來不來”。

高漸離笑道:“哈哈,他不來了,還在**呢”。

立姓道:“難為荊大哥了”。

高漸離道:“是我要他好好休息的,已經安排女仆伺候他了,等他調理好了再說吧”。

立姓道:“嗯,好吧”。

二人並肩走出幾步,遠遠看到一人走向這邊,定睛一看,不是荊軻是誰,立姓興奮道:“大哥過來了”。

高漸離“噢”一聲,朝那邊看去,果然看到荊軻身影,薄怒道:“大哥怎麽這麽不聽勸,說了不讓下地的”。

立姓笑道:“大哥怕是在屋裏憋壞了”。說話間,幾人就已碰麵。

且說立姓被姬定等人囚禁王府,受盡嚴刑拷打,本無求生意誌,隻憑隨遇而安,不料生有福報,蒙高漸離等人前來施救劫走。當時立姓雖然遍體鱗傷,思維意識還算清晰,依稀記得大致狀況,隨後到至高漸離住所,本是仙靈之物,元神很快複原。懵懂之時,得遇高漸離實言相告,盡表其情,終於明白事情來龍去脈。一來念於高漸離荊軻二人雲天豪情,舍身救己性命,不忍涼薄二人恩情;二則王爺之子姬湛確實仗勢欺人,罪有應得,自己當時身不由己,也算是為民除害,既已想通此節,心中憂慮漸消,罪惡之念釋然。立姓心下思忖:我立姓立於天地,蒙師父哥哥養育教誨,一身武藝本領,好歹堂堂男兒,哪能任人宰割,自己命運當由自己掌握。高漸離二人既與成名哥哥義結金蘭,自然也是兄弟大哥,嘴上雖未明說,心中已然默認。從高漸離口中得知,荊軻身中毒箭,昏迷不醒,立姓自愈外傷之後,便去查看荊軻傷情,總算荊軻隻是肉體傷害,內髒無損,將毒液逼出體外,假以時日便可自愈。立姓畢竟初識高漸離,即便已有兄弟之情,難免心存一絲防備,自己又非凡人,本門心法至高絕密,師父曾經囑托不可讓外人窺伺,便避高漸離替荊軻療傷。立姓本孤身一人,無處可去,高漸離誠意相邀之下,便暫時住了下來,由高漸離特意囑咐,非常時期,不可外出。立姓日日無所事事,高府中玩來走去,偶爾與高漸離交談,直至荊軻醒來。

卻說荊軻所中箭毒乃是當世最毒五步蛇毒液,由蠱惑之人提煉之後淬於箭頭,王爺姬定曾命人秘製一批弓箭,藏於王府之中,以防歹人作亂,以備不時之需,正逢荊軻前來劫囚,正好被鄒將軍派上用場。饒是荊軻武藝內功高強之人,隻中小小一箭,幾乎支撐不住,若非立姓及時援手,縱使神醫續命,恐怕非死即殘。

原來荊軻勸退二女,喝了湯藥,偌大空曠房子,終感寂寞沉悶,無聊之餘,自覺傷口愈合,起身穿了衣裳,整了發髻,闊然出門來,於小院逛當一會兒,尋見高漸離二人,便朝這邊走過來。

三人既已碰麵,高漸離率先苛責荊軻道:“不是說了好好休息麽,大哥你怎麽不聽話,偷偷跑出來了”?

荊軻不好意思笑笑道:“在屋裏實在悶得慌,憋的久了誰能受得了,總得出來呼吸呼吸新鮮空氣吧,啊,今天天氣不錯”。

高漸離道:“是不是那兩名女仆伺候不周,我得狠狠責罰她們才是”。

荊軻忙道:“不怪她們,是我強製嗬退她們的”!

高漸離道:“可是你的傷勢並未痊愈,老是亂來複發了怎麽辦”!

荊軻活動伸展一下胳膊,裝模作樣道:“誰說的,我己經全好了,你看”!

高漸離苦笑道:“真拿你沒辦法”,高漸離手指立姓,道:“大哥,我來介紹,這便是立姓賢弟了”,又對立姓道:“這是荊軻大哥”!

立姓拜道:“早聞荊大哥大名,如雷貫耳,今日一見,名不虛傳,如今荊大哥身體痊愈,當真可喜可賀”!

荊軻捎帶高漸離,回道:“這便是立姓兄弟啊,兄弟儀表堂堂,意氣風發,果然是人中俊傑呀”,又拜道:“全仗賢弟化功療毒,在下才能撿回這條命,在下感激不盡呐”!

立姓道:“大哥千萬別這麽說,若非兩位哥哥救我性命在前,小弟怎能存活至今,應該是小弟感謝大哥才是”!

高漸離道:“好啦,都是兄弟,不必拘泥這些說辭,好兄弟自當福禍與共,同甘共苦”!

立姓道:“哥哥所言極是”。

荊軻道:“如今大家都平安無事,又聚在一起,值得慶賀一下,非得大喝一場才能盡興”。

高漸離道:“喝酒?大哥,你行不行”!

荊軻道:“當然可以,沒事”。

立姓亦道:“大哥高興,怎麽樣都行,小弟今日舍命陪君子,走”!

便是三兄弟肩並肩說笑著進了廚廳,高漸離命廚仆上來好酒好菜,酒過三巡,菜品五味,荊軻仗著微醺醉意,開口道:“兄弟,當日我和漸離也是與你哥哥成名似現在這般盡興,人生難有知己,你們兄弟二人真乃性情之人,愚兄敬你一杯”!

立姓忙端杯道:“荊大哥義薄雲天,才是立於天地間的真正好男兒,小弟由衷佩服,來,我敬哥哥一杯”。二人一飲而盡。

荊軻道:“那日你哥哥走得匆忙,未能痛快淋漓一回,沒想到那一別卻是難以再見,聽漸離說你哥哥遭逢劫難,究竟怎麽回事”?

立姓放下酒杯,憂容道:“不瞞二位兄長,哥哥他因犯下過錯,被恩師處罰,一直囚在輪回之中,受盡煎熬”。

荊軻聽立姓之言一知半解,心中雖有些困惑,隻是應道:“你哥哥處事穩重,能犯什麽過錯”?

立姓歎道:“唉,一言難盡呐”。

荊軻看立姓似有難言之隱,又道:“那要困到什麽時候,難道沒其他辦法補救麽”!

立姓道:“我也不知道,時機到了師父就放他出來了吧”!

荊軻道:“你哥哥真是磨難多多呀”!

高漸離道:“立姓兄弟,那你怎麽突然到燕國來了”?

立姓道:“實不相瞞,小弟也已被恩師逐出師門,走投無路之際,記得往日聽哥哥提起過兩位兄長情意,這才前來投靠,沒想到闖下大禍,連累哥哥了”!

高漸離道:“兄弟哪裏話,你肯隻身來尋我等,便是看得起信任我們,我和荊大哥高興都來不及呢”!

立姓道:“二位兄長如此坦**真誠,小弟當真羞愧萬分呐”!

高漸離憂道:“那夜荊大哥劫走兄弟之後,這幾天王府派人全城搜捕緝拿荊大哥和兄弟,還要委屈兄弟在這裏待些時日,避避風頭,等到外麵消停些,再從長計議”。

立姓道:“小弟已得棲身之所已感激萬分,一切全聽兄長吩咐”。

荊軻問道:“姬王爺已知那夜刺客是我了嗎”?

高漸離道:“王府對外聲張已知刺客底細,放言那人投案自首便會從輕發落,我猜測王爺並不知曉,隻是虛張聲勢,但是大哥也得小心行事,不要露出馬腳才是”。

荊軻道:“我自會小心”,似乎想起什麽,又道:“那夜前去搭救立姓兄弟之前咱們不是說好事成之後奔逃我住那裏麽,怎麽還來你這裏了”?

高漸離道:“當時情況緊急,再說你二人都已受傷,不宜舟車勞頓,事後想想,大哥在江湖上赫赫有名,又常年居住燕地,王府出了這麽大事他們一定會懷疑大哥,保險起見,還是我這裏安全一點”。

荊軻道:“二弟也算是王城中有頭有臉的人物,難道王爺不會懷疑二弟麽,他派人過來搜查怎麽辦”?

高漸離道:“到時候再說吧,現在隻有賭一把了,俗話說最危險的地方反而安全,我不信王爺能如此聰明”。

荊軻道:“其實我倒無所謂,王府又沒有證據我就是當晚刺客,隻是他們識得立姓兄弟,隻要走漏一丁點風聲,王府之人知道立姓兄弟躲在這裏,王爺就抓住了二弟把柄,那事情可就大大不妙”。

高漸離道:“知道此事之人除了我們三個,還有四名家奴,他們倒是忠心耿耿,絕不會泄露秘密”。

荊軻道:“目前看來也沒有好的辦法,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高漸離道:“這樣一來,倒是約見樊師弟之事耽擱了,也不知道他現在哪裏”?

荊軻道:“哼,一提他就來氣,管他做甚,愛去哪去哪”!

高漸離道:“別這樣大哥,說不來此事樊師弟還能幫上忙”!

荊軻道:“幫上什麽忙”?

高漸離道:“你想啊,樊師弟之前一直替王爺做事,頗受王爺倚重,如今立姓兄弟有難,咱們與那姬王爺又不交好,若樊師弟從中說和周旋,說不定事有轉機,立姓兄弟便能化險為夷了”。

荊軻道:“那也不尋他幫忙,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家夥”!

高漸離道:“大哥,就算不為咱們也得替立姓考慮呀”!

立姓這時道:“兄長說的樊師弟是誰”?

高漸離恍道:“哦,是荊大哥同門師弟,樊於期,改日介紹兄弟與他認識”!

立姓道:“是他?”,又道:“兄長,我認得他”!

高漸離疑道:“你認識”?

立姓道:“不錯,之前有過交集,我們曾有一麵之緣”!

高漸離道:“怎麽認識的”?

立姓道:“說起來並不光彩,當日為護趙將李牧周全,我曾與那樊於期大打出手,他挨了我一掌,恐怕對我已有仇見了”!

高漸離道:“居然會這樣”?,又道:“沒關係,一點小摩擦,正是不打不相識,改日我勸導與他,消除你倆誤會,總得與兄弟握手言和”!

立姓歎道:“但願如此吧”!

高漸離道:“這些時日我怕是分不開身,得在家陪著立姓兄弟,這樣吧,大哥,你出去尋找樊師弟,爭取早日找到他”!

荊軻忿忿道:“好吧,要不是為了立姓兄弟,我絕不會輕饒那廝,若那廝識相便應該主動現身來見我”。

高漸離笑道:“大哥你呀,刀子嘴豆腐心,總是嘴上不饒人,卻有一顆赤誠心”!

隻見荊軻渾身一哆嗦,嫌棄道:“哎呀,肉麻死了”!三人哈哈大笑。

……

正是快樂開心的歲月過得快,美麗而神聖的時光不等待,三人又聊了一會兒,荊軻推說有事執意離開,自是心急出去尋那樊於期,高漸離勸荊軻多休息幾日,荊軻言道已無大礙,高漸離隻得放行,當日無話。

次日一早,陽光依然明媚,立姓於院中漫步散心,隨便撩撩女仆,便有下人風風火火跑來,道:“主人命小的過來通知先生,趕快找個地方躲起來,不要隨便走動”。

立姓疑道:“出什麽事了”!

小廝道:“大概是有人過來拜訪我家主人,主人怕他與先生謀麵,為先生安全著想”。

立姓道:“是什麽人”?

小廝道:“具體不清楚”。

立姓沉吟道:“知道了,你去吧”。

立姓支走小二,心中納悶:到了來了什麽人,高二哥怕他見到我,難道是事情暴露了,王府中人知道我躲在這裏,派人過來問罪?我得去瞧一瞧。既已打定主意,快步行至花廳後房,從偏門進去,悄悄行至屏風後麵,欲一探究竟。

立姓側身往廳中窺去,正瞧見二人廳中端坐,卻是吃了一驚,一人便是二哥高漸離,另一人自己也曾見過,乃是當日在北國食府碰到的高掌櫃,立姓疑道:這高掌櫃來幹什麽?已見他二人言語敘話。

來人正是北國食府高掌櫃高昌,乃是高漸離遠房表舅,立姓此時並不知曉這層關係,聽得高掌櫃道:“漸離,舅舅今天來是有事找你啊”!

立姓暗道:此人原來是二哥的舅舅,聽得高漸離道:“舅舅盡管說來”!

高掌櫃道:“你可能也聽說了,我那食府前兩天發生天大血案,姬王爺世子也命喪當中,這件事轟動了整個燕國”!

高漸離道:“我聽說了,在燕國境內發生這種事當真令人痛心疾首,唉,王爺世子年紀輕輕慘遭不幸,還有死傷那麽多無辜臣民”。

高掌櫃歎道:“誰說不是呢,可恨那歹徒太過殘忍”!

高漸離道:“聽說那歹人當時已被抓住,送往王府”?

高掌櫃憂道:“你可能有所不知,那歹人當時是被抓住了,可是當夜就被匪徒從王府劫走了,王爺這幾天正到處緝拿他們”!

高漸離道:“劫走了?什麽人幹的?”

高掌櫃道:“據說是他的同夥,隻知道此人武藝高強,究竟何人也不確定”!

高漸離道:“被這兩個匪徒逃走,他們若繼續為非作歹,為禍燕國,如何能行”!

高掌櫃道:“是啊,現在薊都被搞得滿城風雨,人人自危,都懼怕災難下一刻便降臨在自己身上”。

高漸離道:“哼,難道我大燕國如此脆弱,能被人隨意欺辱,那匪徒膽敢再次露麵,定叫他粉身碎骨,挫骨揚灰”。

高掌櫃道:“話是這麽說,可一旦事到臨頭誰也不願意碰到這兩個煞星”。

高漸離道:“舅舅反正識得其中一名匪徒,下次遇到他也有防備,可設法捕獲此人,也好為民除害,立一大功。

高掌櫃連連擺手,道:“算了,我可不貪圖這功勞,隻求平平安安過日子”。

高漸離道:“舅舅的食府現在怎麽樣了”?

高掌櫃歎道:“已經關張大吉了,我就是為這件事來的”!

高漸離道:“哦”?

高掌櫃喝口茶,徐徐道:“本來倒也沒事兒,那天慘案發生後官兵過來清理現場,我也派人幫襯著收拾,畢竟王爺世子慘死其中,落得個經營不善罪名,好歹王府中有些朋友,求之說情,最終要求食府停業一月整頓,心想此事算是過去了。沒想到刺客劫囚,王爺震怒之餘,加重懲罰,所受牽連之人盡皆罪加三等,我得到消息,那姬王爺指使官府要法辦舅舅,官司是吃定了。舅舅本不想來麻煩你,無奈走投無路,所幸你人脈深厚,在朝中說話有份量,去求求王爺開恩,漸離你可要念及親人情分,畢竟血濃於水,幫幫舅舅啊”!

高漸離道:“舅舅莫急,舅舅隻是開門做生意,殺人放火又不是舅舅幹的,事情不會這麽嚴重吧”!

高掌櫃道:“漸離啊,現在這個亂世哪有那麽多道理可講,還不是當權者說了算,說你什麽就是什麽,我們這些升鬥市民能有什麽辦法,隻能聽之任之,委曲求全,舅舅現在是自身難保,隨時可能掉腦袋啊”。

高漸離道:“已經嚴重到了這個地步”?

高掌櫃道:“舅舅還能騙你,無論如何你得幫舅舅一把呀”!

高漸離沉吟道:“事關重大,畢竟涉及到皇室成員,這樣吧,你先回去,這幾天我去朝中走走,了解了解具體情況,當真因此事要殺舅舅的頭,外甥絕不同意,定會從中斡旋,爭取還舅舅一個公道”。

高掌櫃泣聲道:“你可真是我的親外甥啊”,抹一把眼淚汪汪,道:“你說這話舅舅就放心了,舅舅這次有救了,真是感動得不得了,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高漸離道:“那就別說了,沒關係”,又道:“現在正處於風口浪尖階段,舅舅你回去之後待在家裏,不要出去拋頭露麵,以免多生事端,一有消息我立馬通知你”。

高掌櫃道:“好好,一切聽你的,我這就回去,等著你的好消息”!

高漸離道:“嗯”!

便是高漸離將高昌送至府門口,高掌櫃道聲留步,高漸離道舅舅慢走,目送高昌走遠,返回家中來。

且說立姓偷窺高漸離與那高掌櫃談話,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雖高二哥說起來若無其事的樣子,縱有天大地本事,這次恐怕也難保自己,到頭來還得牽累於他,自己留在此地無用,徒增負擔,念及於此,心中已有退意,閃出身來,欲見高漸離請辭。

卻說高漸離送走高昌,返回花廳,迎麵正遇立姓,倒是有些驚訝,立姓已然打聲招呼道:“二哥”!

高漸離問道:“兄弟,你怎麽過來了”。

立姓坦然道:“過來看看二哥”,又道:“二哥,剛才之事我全見到了”。

高漸離道:“你都看到了”?

立姓道:“方才小弟一直躲在屏風後麵,哥哥與那高掌櫃談話我都聽到了”。

高漸離道:“這樣啊,其實哥哥並非有意避開你,隻是哥哥考慮到我那舅舅之前見過你,怕他知道賢弟躲在這裏走漏風聲,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立姓道:“哥哥不用解釋,我全都懂,真是難為哥哥了”。

高漸離歎道:“我那不爭氣的舅舅,真不讓人省心,看他平日裏囂張氣焰,我料定他遲早會出事”。

立姓愧道:“都是小弟造成的”。

高漸離道:“與你無關,是他咎由自取”。

立姓道:“他既然有求二哥,二哥打算怎麽幫他”?

高漸離道:“現在也顧不上他了,與賢弟相比他那算是小事,得空回頭再說吧”。

立姓道:“舅舅言道性命堪憂,怎能算作小事”?

高漸離道:“你別聽他吹噓,他言過其實了,任他自生自滅吧”。

立姓尋思高漸離礙於自己情麵不好直說,轉移話題道:“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不料當時一時衝動種下這許多惡果,連累這麽多無辜之人,王爺若要大開殺戒,勢必又是一場血雨腥風,不知又要枉死多少黎民百姓,還要牽連二位哥哥,小弟慚愧不已啊”。

高漸離歎道:“唉,看來姬王爺鐵定了心要抓到賢弟,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恐怕我們之前想的太簡單了,畢竟貴為王爺,連我都不能與之對抗,當今燕王也要禮讓三分,他若將此事一查到底,咱們早晚露出馬腳,事情沒有那麽好處理”。

立姓看高漸離眉頭緊皺,道:“如今隻有一個辦法才能徹底解決此事”。

高漸離道:“什麽辦法”?

立姓道:“就是小弟逃之夭夭,離開燕國”,又道:“姬王爺畢竟權利有限,總不能諸侯各國通緝於我,這樣一來,他便沒那麽容易逮住我,王爺又沒有證據,二哥和荊大哥也會平安無事”。

高漸離道:“這怎麽能行呢,不說賢弟剛來燕國,哥哥們未有好好招待,再說賢弟一旦逃去,永遠背上罪名,就算苟活於世,豈不窩囊,怎能堂堂正正做人”?

立姓道:“二哥,你就聽我一勸吧,這件事隻因我一人而起,應由我一肩承擔,惟今之計小弟隻有遠走高飛,大丈夫能屈能伸,天下之大,總有容身之所,來日方長,小弟定會再來看望哥哥的,咱們兄弟總會再次相聚”。

高漸離道:“不行,我絕不能讓賢弟忍辱負重,不光彩活下去”。

立姓道:“二哥”!

高漸離道:“兄弟你且放寬心,哥哥定會想出一個萬全之策,還弟弟一個清白”。

立姓尋思高漸離過於執著,心想等荊軻回來好好計議一番,若他同意自然最好,實在不行自己便設法一人逃去,絕不能牽累兩位哥哥,既然有所準備,暫且忍耐一時,便道:“好吧,就先聽二哥的,這樣吧,等荊大哥回來看看他的意見,咱們投票表決,是走是留再作決定”。

高漸離道:“大哥也絕不會同意你走的”!

立姓還待說些什麽,耳聽庭院一人輕盈腳步聲,回頭去看,著實吃了一驚,立姓怎能不識得此人,你道來人是誰,正是樊於期。

卻說樊於期那日離開姬王府外出,不為別的,隻因在王府中壓抑太久,克製不了寂寞,才向王爺告假,動身前去燕郊別院尋那柳寡婦。樊於期畢竟擔憂荊軻知道行蹤後過來繼續追責,先是悄悄蟄伏在柳蘭蘭家旁邊草地上,觀察良久,不見異常動靜,這才鬼祟潛入別墅,詢問荊軻師兄是否來過,柳蘭蘭言道荊軻隻是月初來過一次,高大哥倒是過來找過好幾次,卻都垂興而歸,樊於期心道還好。柳蘭蘭正值妙齡,在這如狼似虎年紀,見樊於期終於到來,薄怒責備推脫良久,最終還是投懷送抱。

樊於期與柳蘭蘭分別,徑自潛回城中,已然得知小王爺姬湛遇刺,突然暴斃,大驚之下,又多處打聽,總算大致了解了事情經過。樊於期暗暗尋思:小王爺遇刺身亡,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姬王爺勢必會遷怒於我,現在王府一片混亂,暫時是不能回去了,又聞刺客夜闖姬王府劫囚,又是吃了一驚,暗道何人如此大膽妄為。樊於期聽說那歹徒名叫立姓,總覺有些熟悉,卻始終想不起來究竟是誰。就這樣樊於期在城中混了兩日,隻見官兵四處搜捕抓人,也打聽不出具體詳情。樊於期之前也聽心腹說了荊軻不再追殺自己,始終不能全信,事至今日,城中發生了這種大事,老是躲下去也不是辦法,心想高漸離二哥是明事理的,不如先去探探口風,二哥總不能害了自己。於是早早潛至高府周側,時時留意府中動向。已見那北國食府高掌櫃高昌來了又去,又詳加詢問打探,確認荊軻不在府中後,這才閃了出來叩門。那高府家丁識得樊於期,知道他與主人素來交好,常以兄弟相稱,便不去通報擅自放行,樊於期得以從容而入。

樊於期突然見到立姓,先是一愣,仔細審量半天,終於認出是那夜交手之人,亦是吃了一驚,仇人見麵,分外眼紅,二人麵麵相覷,半晌無語。

高漸離看二人神情有異,率先打開僵局,對樊於期道:“樊師弟,你怎麽突然來了”?

樊於期仍沒回過神來,結巴道:“我,我碰巧路過這兒”!

高漸離已知二人之隙,道:“你們兩個認識是吧,那就不用我介紹了,我知道之前你倆有點小摩擦,其實都是誤會,現在大家都是朋友了”。

立姓記得哥哥成名囑托過,碰到樊於期不可再次為難,既然高漸離從中說和,剛好做個順水人情,對樊於期道:“小弟立姓,之前小弟無意衝撞了樊大哥,都怪小弟莽撞,希望哥哥大人大量,可以既往不咎,咱們的恩怨就此一筆勾銷,好不好”?說著伸出右手,以示尊重。

樊於期卻不這麽想,暗道:那夜他二人從中阻撓,害我計劃全盤落空,大仇未報,此人還擊我一掌,幾天才恢複元氣,此事哪能就這麽輕描淡寫過去,隻是礙於高漸離麵子,臉上不宜太難看,自顧道:“朋友太客氣了”!

立姓伸手未得回應,稍微有點尷尬,高漸離見狀道:“都別愣著了,走吧,咱們屋裏坐”。

高漸離道:“師弟,這麽長時間你去哪了,哥哥真是找你找得好苦啊”!

樊於期道:“找我幹嘛,興師問罪麽”?

高漸離不悅道:“你看你說什麽話,大哥早已釋懷了,也不怪罪於你,你遲遲不肯露麵,豈不傷了大哥的心”!

樊於期道:“花言巧語,還想騙我”?

高漸離道:“怎麽會呢,你知道大哥不是無情之人,這不擔心你的安危,外出找你去了,現在還沒回來,你有沒有碰到大哥”?

樊於期道:“哼,我碰到他還有命嗎,他會那麽好,主動去找我,寧肯向著外人也不幫自家人”。說著蔑視一眼立姓,以示針對,立姓勉強笑笑。

高漸離道:“怎麽會呢,大哥也有錯誤,他已經意識到了,不會再為難你了,等到遇到大哥你就知道了,我還會騙你嗎,難道你連我也不相信了”。

樊於期之前聽到風聲,其實已經信了半分,此時又見高漸離說得信誓旦旦,知道荊軻不會再為難自己,心中一顆石頭落地,卻又不肯服軟,嘴上一直硬撐著。樊於期知道立姓和成名乃是親兄弟,剛見到立姓之時,還以為他來尋仇,後來聯想到城中發生之事,又揣摩立姓誠懇態度,暫時打消了這個疑慮。

高漸離見樊於期半晌無語,知道樊於期脾性,接著道:“好了,我也不多說了,信不信由你,本來還指望你回心轉意後,能幫哥哥一點小忙,現在看來無望了”。

樊於期道:“怎麽了”?

高漸離歎口氣道:“王府發生的大事你可聽說了”?

樊於期自然知曉,姬王爺世子慘遭不幸,黑衣人夜裏劫走囚犯,此事薊都城人人皆知,便道:“有所耳聞”。

高漸離道:“你可知刺殺小王爺之人是誰,又知不知道是誰救走嫌犯”?

樊於期反問道:“難道二哥知曉”?

高漸離道:“師弟也不是外人,我就告訴你吧”,手指立姓,緩緩道:“是立姓兄弟失手殺死了小王爺,立姓兄弟被捕之後,乃是荊大哥又救下立姓啊”。

樊於期乍聽之下,心下駭然,雖然不知道這立姓來燕國目的為何,此前自己所見所聞,種種跡象表明麵前這人非一般人物,剛才見到此人之時,也已猜到三四分,此人便是攪亂薊都城的罪魁禍首,隻是念頭一掃而過,不敢肯定,此時聽高漸離言之鑿鑿說來,不由得信以為真,驚駭之餘,難料荊軻師兄也參與之中,倒是始料未及,樊於期百感交集,心中思緒激**不已。

高漸離繼續道:“救下立姓兄弟之後,立姓兄弟便一直住在我這裏,現在外麵王爺大肆逮捕荊大哥二人,此事我說與你知,你可要嚴加保密,千萬不能泄露出去,一旦走漏風聲,不但立姓兄弟性命堪憂,還害了荊大哥”!

高漸離道:“師弟,立姓兄弟這樣做也是事出有因,情非得已啊”。

樊於期道:“殺害了那麽多無辜良民還有理由了”?

高漸離道:“別這麽說,立姓兄弟實有苦衷啊,再說師兄和立姓兄弟情同手足,你可千萬不能犯渾啊”。

樊於期道:“二哥,咱們和他非親非故的,就為了他一人,把他藏在這裏,若被王爺發現,師兄和二哥隨時招來橫禍,這也太冒險了吧”。

高漸離道:“情勢所逼,不由得這樣”,又道:“事已至此,我本料想你與王爺有些交情,可以找機會從中說和,盡量把此事化小,現在,唉……”。

樊於期冷笑道:“二哥你是說讓姬王爺放棄追捕凶手,哼,別做夢了,別說姬王爺權重勢大,誰會輕易饒恕殺子仇人,就算王爺心中仁慈,我樊於期也不會去替這種人去求情的,我不去舉報他算是仗義了”。

高漸離歎道:“唉,也是我考慮欠周,想那姬王爺與立姓兄弟血海深仇,自是沒那麽容易說服他”。

樊於期冷冷無語。

立姓此時開口道:“高二哥,就別難為樊大哥了,事已至此,看來隻有我一走了之,才能徹底解決問題,我已經想好,今晚天一黑,就潛出薊都城”,頓頓又道:“這樣才不會牽累大家,樊兄弟,你意下如何”?

樊於期還未答話,高漸離急道:“立姓兄弟,你怎麽又說這個,你我都是兄弟,自是有難同當,何來牽累,再說哥哥怎麽忍心放你離開,獨自漂泊”。

樊於期暗暗思忖:聽這立姓所言似乎要逃走,此人武藝高強,是個大對頭,若當真讓他逃去了豈非放虎歸山,留下禍害,日後若想再抓到他就難了,必須盡早除掉他才是,樊於期既生殺心,卻不表露出來,麵上道:“這位立姓兄弟所言有理,二哥你想,就算他暫時躲在這裏也隻是一時平安,總不是長久之計,時間長了怎麽辦?必然會被人發現,那時仍會招來禍端,再說二哥府中人多眼雜,萬一走漏消息怎麽辦,依我看來,立姓兄弟還是盡早離開為妙”。

高漸離不悅道:“樊師弟,難道你想要立姓兄弟背負一世罪名嗎”?

樊於期道:“可是二哥你還有其他更好的辦法嗎”?

高漸離道:“車到山前必有路,花至暖日自盛開,反正我不同意立姓兄弟就此離開,相信荊大哥也不會同意的”。

樊於期聽高漸離如此說來,正合心意,臉上卻露出氣憤表情,道:“二哥你這不是在幫立姓兄弟啊,而是在害他”!

樊於期道:“二哥莫急,聽我細說,立姓兄弟雖然背負罪名離去,總能保全性命,可是留在此處,一旦被姬王爺發現,王府人多勢眾,王爺領兵前來緝捕,累及哥哥不說,追責幹起仗來,又是一場災難,那時立姓兄弟再想逃走就難了”。

高漸離聽樊於期之言有些道理,急道:“這可如何是好,就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嗎”?

樊於期道:“這已經是最好的辦法了”,又道:“要不立姓兄弟先聽二哥的話吧,再盤桓幾日,陪陪二哥,我得空也去探探王爺口風,實在不行再走不遲”!

高漸離喜道:“樊師弟你肯去求情姬王爺了”?

樊於期歎口氣道:“二哥當真以為我是鐵石心腸麽,立姓兄弟遠來是客,兄弟有難,我能冷眼旁觀麽”?

高漸離道:“是二哥一直錯怪師弟了”。

樊於期道:“二哥千萬別這麽說,羞煞小弟了,二哥對我的恩情遠比如此,這點小事算什麽,不足掛齒”!

立姓也未料樊於期能主動幫忙,心中有些驚異,看二人還在爭執下去,開口道:“好了,我知道哥哥們都是為我好,樊大哥能幫小弟說情,小弟先謝過哥哥了,小弟就聽兄長的,再叨擾幾日吧”。立姓心中卻想:如今事態嚴重擴大,這樊於期兄弟雖然嘴上說情,隻怕難起作用,我須得有自知之明,掂清份量,別到頭來坑害枉費了他們一片心意,仍打定主意,須得盡早離去。

樊於期此時卻想:這立姓雖然麵上隨和,實則頗有主見,隻怕他態度堅決,心中早有安排打算,縱使留他一時片刻,總歸夜長夢多,被他逃走那可棋差一著,大大不妙,須得速戰速決,心中念頭飛轉,已有計謀,突然手膜肚腩,痛苦道:“哎呦,肚子好痛”。

高漸離見狀忙道:“師弟怎麽了”?

樊於期扭捏道:“隻怕吃壞肚子了,我得去上趟茅廁”。

高漸離道:“沒事兒吧”?

樊於期揮揮手,道:“你們先聊,等我回來”!

高漸離道:“快去快回”。樊於期起身跑開。

高漸離看樊於期離開,對立姓道:“現在好了,我那樊師弟頗有門道,他若肯幫忙,說不來事有轉機,咱們人多力量大,兄弟就放寬心吧”。

立姓道:“小弟真是三生有幸,今生能遇到哥哥們如此俠義之人”。

高漸離道:“別這麽說,四海之內皆兄弟,茫茫人海相遇便是緣分”。

立姓道:“哥哥所言極是”。

高漸離看看外麵,迷離道:“如今樊師弟已經回來,荊大哥也出去一天了,也該回來了”,又道:“等荊大哥回來,咱們兄弟幾個痛痛快快的大喝一場,日後管他吉凶禍福,也不枉結識一場”。

立姓不願將負麵情緒感染高漸離,搖搖頭,道:“沒有”!

約莫一盞茶工夫,不見荊軻歸來,倒是樊於期又回來了,見到二人道:“聊什麽呢”!

高漸道:“沒什麽,賢弟你這麽快可解決了,處理幹淨了嗎”!

樊於期道:“幹淨了,十分幹淨,真舒坦”!高漸離立姓二人哈哈大笑。

樊於期回歸座位,卻被高漸離瞧見指尖血跡,關切道:“你指頭怎麽了,怎麽在流血”?

樊於期稍稍一愣,隨即回道:“哦,剛才無意間劃破的,一點小傷,不礙事”。

聽樊於期解釋,高漸離也不以為意,輕責道:“怎麽這麽不小心”,又道:“師弟今天別走了,晚上在這兒睡,等荊大哥回來,咱們兄弟好好聚一聚”。

樊於期:“好,聽二哥吩咐”,言罷黯然道:“之前我一直反感師兄太過嚴厲,現在想一想都是為了我好,愛之深,恨之切,都怪我以前做了太多錯事,是我對不起師兄”。

高漸離柔聲道:“大哥不會責怪你的,你既有這份心意大哥定會十分欣慰”!

樊於期道:“嗯,我一定要給師兄好好道個歉”!

高漸離道:“那最好不過了”。

樊於期道:“師兄說了什麽時候回來沒”?

高漸離道:“應該快了吧,咱們再等等”。

樊於期道:“好”。

便是三人同坐,隨便聊些過往,樊於期講以前為秦將時打仗有多麽殘酷激烈,高漸離說幼時如何四處漂泊,又覓得良師學藝,立姓沒有什麽故事,大多聽二人慷慨激昂,頂多插上一句疑問,時間不算太久,大約半個時辰,突聞外麵一聲踹門巨響,接著無數急促步伐,夾雜著兵器咣當聲音,逼進這邊,在座三人俱是一驚,唰得起身,高漸離驚醒道:“不好,有人來了,立姓兄弟,你快去躲起來”。

立姓道:“啊”!看高漸離慌亂急切神情,不由分說閃入隱蔽之處。

高漸離嗬退立姓,對樊於期道:“師弟,咱們去看看”!二人忙大步出來查看,已見大隊官兵人馬洶湧而來,團團圍住二人,兵戎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