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逢故人憑坐聊因緣 識舊麵仗義執良言

雁門關外,驕陽似火,正是六月酷暑,天空中沒有一絲涼爽氣息,壓迫著所有人透不過氣來,仿佛將要世界末日一般。但見荒煙古道上塵土飛揚,一人策馬揚鞭,由遠及近,疾馳而來。那人未及城下,手舉印信,高呼道:“大王急信,快開城門”。守城士兵看罷信符,不敢遲疑,命人急去通報將軍,拉開城門放行。

早有護衛報告將軍,隻等驛卒翻身下馬,快步行至營帳,見到將軍跪道:“大王密信,將軍啟閱。”

將軍命護衛取了來者手中信件,去了火漆,上下閱覽一遍,眉頭緊皺,房內來回踱步。忽又有親衛來報:“啟稟將軍,城外一人求見,稱是將軍故人,前來相認。”

將軍疑惑道:“可曾見過此人?”

衛兵道:“不曾見得。”

將軍道:“帶來見我”,衛兵領命前去。

將軍回坐主位,收藏信件,一會兒工夫便見那人輕步而來。但見此人粗布灰衣,裝扮不加拘束,倒是秀氣靈婉,見到將軍作揖道:“小生拜見將軍。”

將軍打量那人道:“方才你道與我相識,無甚印象,足下何人?”

隻見那人微微遲疑,接著伸手入懷,取出一塊玉佩,執於掌前,道:“將軍可否認得這塊佩玉?”

將軍遠顧不清,示意護衛取來,拿在手中仔細審量,但見此玉晶瑩剔透,雕飾一如鳳凰起舞,美豔之極,隻見將軍臉色忽陰忽晴,忽然手掌一反,將美玉攥在手中,厲聲道:“你究竟是誰,從哪竊得此玉,速速從實招來!”

那人未料將軍有如此反應,應道:“此玉本是小生隨身之物,何須他處偷竊而來!”

將軍明顯不信,喝道:“還敢狡辯,你若不說出實情,今日休想走出這裏半步”,側頭道:“來人呐,拿下此人!”

話音剛落,便有兩名護衛仗劍上前,那人一看勢頭不對,忙揮手道:“且慢”,見護衛暫得止步,又道:“將軍如何才肯相信小生!”

將軍道:“你且說說姓名來曆,來此有何目的?”

隻見那人沉思片刻,道:“小生辛祖,十日前奉師命下山前來,臨行前恩師送我此玉,道若將軍見得此玉,必會相認,不知為何招怒將軍!”

將軍道:“哦?你師父是誰?”

那人道:“小生恩師道號鬼穀子!”

隻見將軍聞語一驚,探問道:“尊師是鬼穀先生?你從鬼穀而來?”

那人道:“正是!”

將軍仔細打量那人良久,神情恍惚,自語道:“原來是故人之徒,難怪似曾相識”,已然走下文台,朝那人踱來,走至那人身邊,左右前後又察看良久,道:“可長這麽大了,想不到一別十多年,今日還能再見”,見那人麵有疑色,道:“尊師是否安好?”

那人道:“家師很好。”

將軍嗯聲道:“尊師驅你到來,可有吩咐?”

那人道:“確實,此次下山,家師特命我來告知將軍‘逢桓必擊,遇開則退’。”

將軍道:“這是何意?”

那人道:“家師並未細說,隻道時機一到,將軍自會知曉。”

將軍道:“既是如此,自當牢記。”

那人道:“小生有一事未解,還請將軍賜教!”

將軍道:“盡管說來。”

那人道:“適才聽聞將軍昔年認識小生,小生不曾記得,還請告之其中經過。”

將軍疑道:“竟有此事,你當真不知你是何人?”

那人道:“將軍見諒,確實不知。”

將軍道:“這麽多年,尊師從來沒有告訴你當年之事麽?”

那人道:“小生於山上之時,學習之餘,也曾多次詢問家師身世,師父隻道他日若遇將軍,便會知曉,時至下山,並未告之。今日幸遇將軍,特此相問。”

將軍環手踱步,看那人言辭誠懇,不像作假,道:“如此說來,尊師深謀遠慮,當有深意”。隻見將軍眼神迷離,喉嚨蠕動,又道:“既然如此,如今你亦長大成人,我便把往事說與你知”。將軍示意那人坐下,命人取來酒水,斟滿酒杯,徐徐道來。

將軍道:“自盤古開天辟地,曆經三皇五帝,更至夏商,夏桀殘暴,成湯誅之,商紂無道,武王滅之,始立周朝。建國之初,武王仁愛慈世,勵精圖治,更有良相賢臣輔佐,域內歌舞升平,百姓安居樂業,如此傳至十三世,幽王千金買笑,烽火戲諸侯,天下始亂。周室式微,天子昏聵,諸侯群起,烽火硝煙,百姓苦不堪言。”

那人道:“小生早聞周王室沒落,名存實亡,天下戰亂已久,隻是苦了萬千無辜百姓。”

將軍邀那人對酌一杯,繼續道:“先生胸懷寬大,心係天下百姓,不愧為帝王之後。”

那人驚道:“此話怎講?”

將軍道:“實不相瞞,君乃周公叔旦後人,姓姬名宗,又喚辛祖。”

那人顫聲道:“將軍此言當真,小生從來不知!”

將軍道:“事實如此,先生務必相信。”

那人道:“我既周王之後,為何從我憶事起,便一直待在山上不曾離開,更未接觸權貴之人,家師亦隻喚我辛祖,不知姬宗名號!”

將軍道:“君乃王貴之後,又是鬼穀傳人,其中曲折,曆數艱辛。”

那人道:“願聞將軍詳情。”

將軍道:“事隔多年,隻怕觸及先生傷心。”

那人道:“事關重要,但講無妨。”

將軍徘徊兩步,淒然道:“也罷”,幽幽道:“那是十六年前,秦王無信,挾持周天子以令諸侯,欲簒周而代之,周王亦誓死不從,密詔諸侯群起討伐奸秦,秦王獲悉情報,怒不可遏,遷罪周王近親,派出大量刺客暗中誅殺周室族人”,緩了緩神又道:“那天夜裏正是大雪紛飛,秦兵突闖周王府,屠殺府內數百人口家眷,王後在數十名忠臣死士保衛下勉強殺出一條血路,倉皇抱你出逃,一路狂奔三個日夜,秦兵亦窮追不舍,於魯水之濱截殺王後眾人,雖有數十名高手拚死保護王後,無奈秦兵眾多剽悍,終寡不敵眾,全軍覆沒。那年你剛滿三歲,話不能講,事不能記,可憐先生命途多舛。”

姬宗聽聞殺戮,神情為之一顫,半天緩過神來,泣聲道:“原來親人早亡,並非棄我不顧,隻恨秦人凶殘,不知父母模樣,未能盡孝,享受天倫之樂。”

將軍道:“當年我受命前去保護你母子,卻來遲一步,王後以命相護,臨終前將你托付於我,我終未能保全王後,愧對先生家人。”

姬宗黯然道:“將軍勿要自責,救我性命,已是大恩,此等恩情,粉身碎骨難報萬一,若有吩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將軍道:“先生言重了,未能保全先生家人性命,時常坐立不安,怎敢索求回報。”

姬宗道:“將軍大恩,惟有銘記在心,日後再作報答”,頓了頓又道:“未知當年授命將軍前去施救之人是誰,他日也好當麵答謝。”

將軍麵有難色,道:“此人有約,恕我不能相告,先生見諒。”

姬宗道:“將軍既有顧慮,我便不問。”

將軍道:“希望先生不要過度悲傷,事早已此,無法改變,節哀順變。”

姬宗道:“將軍不必掛懷,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自小聽師父教誨,早已習慣了一人生存,先前欲知身世來曆,隻願認祖歸宗,不圖榮華富貴,今日將軍盡釋在下心中所惑,豁然開朗。”

將軍道:“先生不拘小節,盡顯大義。”

姬宗道:“將軍過獎了,隻是小生心中有惑,還望將軍解答!”

將軍道:“你說吧。”

姬宗道:“既然將軍救我性命,為何往日不曾見得將軍,倒是在下恩師伴我成長至今?”

將軍歎口氣,道:“當時我雖救下你脫離敵手,但你已被戾氣所侵,實難活命,所幸多年前我得通靈寶玉,專化邪氣,便與你貼身續命……”

那人插道:“莫非就是將軍手中那塊玉?”

將軍道:“不錯”,攤開手掌,將美玉置於二人麵前,道:“便是你帶來這塊玉了,此玉世所罕見,當今世上惟此一件,當年我機緣巧合之下得到此玉,一直隨身珍藏,直至那日遇見你”,拿起那人右手,將美玉輕輕放在掌中,道:“剛才錯怪了先生,還望先生勿怪”,接著自顧道:“當時你性命垂危,縱然靈玉護體,也是權宜之計,重傷之下,送你鬼穀療傷。之後趙王詔我離去,我便將你交付鬼穀先生,從此未再相見。”

姬宗道:“原來如此,師父救我性命,時至今日我才知曉,又授我技藝,教我倫理,恩同再造,”將美玉奉於將軍麵前,道:“既是將軍之物,昔年承蒙將軍厚恩饋贈,今日歸還,願為時不晚。”

將軍推讓道:“既然送於你,它與你有緣,何必複還。”

姬宗再拜道:“受之有愧。”

將軍道:“先生如此見外,我便不悅,定要收下。”

姬宗三拜而辭,道:“既然將軍執意相贈,卻之不恭”,隻得收玉入懷。

將軍若有所思,徐徐道:“二十多年前,我曾有幸,蒙鬼穀先生指教一年有餘,並贈絕世兵書於我,無奈鬼穀先生始終不肯收我為徒,實有師徒之情,卻無師徒之分,實為憾事”,又道:“自那日與你別後,也曾多次拜訪鬼穀先生,終未得償所願,諸多變故,混跡至今。”

姬宗道:“這些年來,恩師時常提及將軍,誇讚將軍聰明勤奮,謙虛好學,又聞將軍功成名就,愛民如子,造福百姓,欣慰之情溢於言表,可見恩師對將軍極為喜歡,我亦對將軍十分欽佩,隻是不知為何恩師不見將軍。”

將軍道:“鬼穀先生乃世外高人,於我有恩,十分敬仰,不收我為徒,自有特別道理,我亦不敢承受。”

姬宗見將軍麵色顯露不盡遺憾,續道:“將軍與我本來就有兄弟情義,若不嫌棄,結為兄弟,高攀將軍為兄長。”

將軍喜道:“甚好,你我情投意合,一見如故,我亦虛長年歲,就以兄弟相稱”。拿起酒杯,道:“賢弟幹了此杯。”

姬宗忙端起酒杯相碰,二人一飲而盡。

將軍道:“這些年來,鬼穀先生是否收徒。”

姬宗道:“十幾年來,師父未再收徒。”

將軍道:“賢弟盡得鬼穀真傳,前途不可限量,今後有何打算?”

姬宗道:“飄忽不定,不知該往何處”,揣度將軍相邀之意,又道:“剛到之時,小弟見兄長麵有焦慮之色,不知兄長有何心事?”

將軍歎口氣,取出信函遞於姬宗閱覽,道:“方才吾王來信,秦兵破赤麗、宜安,直逼都城邯鄲,形勢危急,大王受困,命愚兄速回調兵增援。”

姬宗道:“小弟來此路上,已見秦兵凶狠,更聞秦王囂張,兄長作何打算?”

將軍道:“大王有令,自是非去不可,隻是北方胡人凶殘狠毒,屢屢犯我邊境,一經離開,不知多少子民百姓喪命匈奴之手。”

姬宗道:“小弟雖然此前一直在山上,未涉塵世,卻聽師父道盡天下之事,數十年來,匈奴懾於兄長威名,不敢長期來犯,秦軍乃虎狼之師,凶悍成性,不可不防。”

將軍道:“正是如此,秦王狂妄,手下猛將智士如雲,我方勢單力薄,賢弟剛好到來,若無其他要緊之事,助我一臂之力,隨我一同剿滅西秦,也好報仇雪恨,了卻心願。”

姬宗道:“國仇家恨,終究要報,但小弟才學疏淺,隻怕拖累兄長。”

將軍道:“賢弟謙虛,趁此機會,也好曆練見識一番,你我兄弟時常相聚,把酒言歡,豈不美哉。”

姬宗思忖自己舉世無親,無依無靠,恩師不在身邊,正是無處可去,便道:“兄長厚愛,受寵若驚,既然如此,不便推辭。”

將軍道:“如此甚好,事不宜遲,賢弟與我近日動身。”

姬宗道:“正是如此。”

將軍道:“賢弟遠道而來,愚兄本應好好款待,帶賢弟領略異域風光,無奈戰事緊急,不敢耽擱,怕是有心無力,賢弟莫怪。”

姬宗道:“大哥見外了,大哥日夜操勞國事,憂國憂民,不必為這等小事費心。”

將軍感慨道:“願得太平人間,人人逍遙自在”,起身看看窗外,道:“時候不早了,賢弟暫且休息,改日再敘。”

姬宗道:“一切聽大哥吩咐。”

二人飲罷杯中殘酒,窗外天色已晚,月明星稀。將軍安排姬宗住處,二人依依話別。

此人正是趙之名將李牧,時值東周末世,諸侯並起,各國連年戰爭動亂,互相吞並撕殺,小國被滅,秦國最為強大。秦王既滅二周,遷九鼎,隻留下東方六國苟延殘喘,分別是齊、楚、燕、韓、趙、魏。六國合縱抗秦,秦連橫處之,六國逐漸土崩瓦解,秦王問鼎天下之決心,日漸明顯。

自秦將武安君白起長平大敗趙軍,坑殺四十萬降卒,重創趙國主力,趙國一蹶不振,經數十年恢複,稍有起色。趙處中原北部,常有匈奴掠境騷擾,更有西秦虎勢眈眈,趙王派李牧鎮守邊境。數年之間,李牧連敗匈奴,致使匈奴聞風喪膽,不敢來犯。後呂不韋相秦,扶嬴政為秦王,秦王既長,明曉權謀,即親政,誅殺嫪毐,逼死仲父呂不韋,遂大權在握。秦王雄心壯誌,發動戰爭連年征戰,意欲盡滅山東六國,坐享天下。

話說秦大將桓齮取趙平陽、武城,殺趙將扈輒,次年東出上黨,越太行山自北路深入趙國後方,攻赤麗、宜安,直逼趙都城邯鄲,趙王急命李牧發兵救援。

一連幾日,李牧忙於整備三軍,部署大小事宜。這日黃昏時刻,諸事已畢,攜姬宗親率部下三萬精兵星夜馳往前線。

閑話少說,李牧率領大隊兵馬從雁門出發,披星戴月,徑往東南邯鄲方向行軍,次日清晨,已達晉陽境外,經過一夜長途跋涉,此時已是人困馬乏,李牧下令兵士安營紮寨,架灶起火,就地歇息。

李牧坐於戰馬之上,手持長鞭,遙指霧色朦朧晉陽城,對姬宗道:“賢弟可知前方城池?”

姬宗循著目光遠遠望去,但見一座城池依稀可見,自有一種雄偉淩厲之勢,俊悍不可方物,知是趙屬名城晉陽,應道:“莫不是晉陽古城?”

李牧道:“正是,原來賢弟已經知曉。”

姬宗道:“古城晉陽,天下聞名。”

李牧感慨道:“賢弟說地極是,早在虞夏年代,晉陽已建,矗立商周。幾百年前,天下分裂,此地歸晉,再過二百年,晉國衰敗,幾家分晉。在戰亂當中,趙王討賊有功,周天子便將這片肥沃土地賜予趙君,算是祖宗基業。其中大夫智伯早已心有不甘,垂涎此地已久,卻是勢單力薄,孤掌難鳴,魏貪婪,韓懦弱,智伯便鼓動魏韓聯合出兵攻打我趙國,水灌晉陽城,意欲亡我趙國,趙國軍民誓死抵抗數年,最終策反魏韓滅智氏,瓜分晉國,才有了如今七國雄霸。”

姬宗道:“舊地重遊,往事不堪回首。”

李牧道:“中原各國本是一家,指望華夏早日一統,結束戰亂,天下百姓永享太平。”

姬宗道:“正是”,隨李牧下馬入營。

李牧攜姬宗入帳休息片刻,已有密使來報:“桓齮大軍勢如破竹,邯鄲岌岌可危,趙王再詔急命,令李將軍速速增援”。李牧感知趙王心急如焚,戰事迫在眉睫,當即下令拔營起寨,領大軍於晉陽城中補充糧草,不敢休息,馬不停蹄,全速進軍。

一路青山綠水,兩人無暇多顧,無心賞玩,前方頻頻傳來惡報,李牧加快進程,行軍五日,與邯鄲派出趙軍於宜安會合後,與秦軍對峙。

李牧察看附近地形,多有山丘林木,兩軍隔河相望,獲悉秦軍雄兵十五萬,己方兵力共計八萬餘人,力量懸殊,且秦軍主導有利地形,對己十分不利。一來邯鄲報急,二則多日行軍,士兵疲憊,秦軍主將桓齮更是放出狠話,勢要半月之內攻破邯鄲,生擒趙王,看秦軍囂張氣焰,不能容忍,便欲造勢起兵,宣戰秦軍。李牧征詢眾謀士智囊意見,皆言如此。再三思量,召姬宗問計。

李牧道:“秦軍飛揚跋扈,接連獲勝,如今屯兵邯鄲不足五十裏地,顯有踏平邯鄲之意,邯鄲乃趙國之根本,亦為抵抗秦軍最後一道屏障,邯鄲破,則趙亡,我意欲與秦軍決一死戰,消滅敵誌,賢弟認為如何?”

姬宗道:“大哥稍安勿躁,此舉甚是不妥,萬不可此時征討秦軍。一來秦軍連續勝利,士氣甚高,我軍多日征途,士兵疲憊,如倉促迎戰,勢難取勝,且邯鄲城中空虛,若此時宣戰秦軍,必露破綻,更陷邯鄲危亡之中;二則趙軍與秦軍兵力懸殊,冒然正麵生死交鋒,無疑以卵擊石,自取滅亡,大哥慎思。”

李牧道:“依賢弟之見,該當如何?”

姬宗道:“築壘固守,避免決戰,按兵不動,以逸待勞,俟敵疲憊,伺機反攻,”又道:“我軍屯兵秦軍後方,秦軍猶如芒刺在背,魚刺在喉,時時提心吊膽,顧慮戒備後方我軍力量,則不敢輕舉妄動,進軍邯鄲。”

李牧分析兩軍形勢,思索良久,已無其他良策實施,遂采取姬宗建議,伐木采石,建築高牆,兵士城中休養生息。秦軍數次城外挑釁,拒不出戰。

果不其然,一連數十日,秦軍隻在城外吆喝,除了用惡毒話語恐嚇嚇唬李牧,無計可施,對邯鄲方麵毫無動靜,李牧派哨探每日密切注視秦軍動向,不為秦軍所激,巋然不動。姬宗時常隨李牧軍營走動,與眾將士把酒言歡,憑坐暢談。

這天,李牧宰殺幾頭牛羊犒賞士兵,兵士們玩得興高采烈,忽有密探來報:“桓齮率大軍進攻肥下,肥下危在旦夕,趙王急命李牧發兵救援。”

李牧大吃一驚,肥下乃趙國咽喉之地,肥下一破,秦軍便可**進擊邯鄲,此等重大軍情,急召眾人計議。

自李牧於雁門發兵,與邯鄲趙軍會合後,同秦軍對峙已有數月,並未打過一仗,將領兵士一直蜷縮城中,心中多有怨氣,又遇今日軍情,早有兵將上奏:“桓齮奸詐之徒,趁我趙軍不備繞兵偷襲肥下,膽大妄為,將軍應立刻起兵,進軍肥下,討伐秦軍,讓秦兵一嚐趙兵厲害,知難而退。”

李牧道:“秦軍攻肥下,誌在必得,肥下與邯鄲近在咫尺,邯鄲又陷危急,此去肥下甚遠,時間緊迫,該當如何施救?”

一人道:“將軍可先派一支精兵輕騎火速馳往肥下,秦兵見我趙軍前來,必然聞風喪膽,回戰我軍,無暇估計肥下,我軍隻與秦軍盤旋些許時日,騰出時間來等到趙軍大隊兵馬趕到,便可一舉消滅秦軍,肥下得救,邯鄲無恙。”

李牧徘徊良久,轉身問姬宗道:“賢弟如何看待?”

姬宗淡然道:“此乃敵軍誘我深入上當之計,不必理會。”

那人駁道:“軍情已經探明,確實無誤,怎可視而不見?”

李牧問道:“賢弟有何良策?”

姬宗道:“一個字,等”,見李牧不解,分析道:“桓齮率主力攻打肥下,乃是障眼假象,意在誘使我軍前往救援,待我軍脫離營壘,長途勞累便可殲滅我軍於運動之中。敵攻而我救,是致於人,乃兵家所忌,且不論我方臨修城牆,土鬆石爛,桓齮尚且久攻不下,肥下乃百年城池,固若金湯,敵軍必然無可奈何,不能動之絲毫。”

那人阻道:“如此下去,趙軍豈不是縮頭烏龜,又要等到何年何月?”

姬宗道:“秦軍主力去肥,營中留守兵力薄弱,我方一直采取守勢,秦軍習以為常,必然疏於戒備,不出十日,便可殲滅留守秦軍。”

李牧考量姬宗分析得頭頭是道,嚴絲合縫,滴水不漏,道:“幸得賢弟提醒,愚兄差點被桓齮迷惑,著了秦兵邪道,賢弟有何妙計?”

姬宗道:“小弟視察天象,料定十日之內必有大雨,大雨一至,秦軍將亡。”

李牧道:“全憑賢弟掌控。”

李牧力排眾議,保舉姬宗,隻等好運到來。也該秦軍遭殃,正如姬宗所言,到了第七日傍晚時分,先前萬裏無雲,晴空皓日,忽然烏雲密布,電閃雷鳴,暴雨頃刻而至,姬宗看時機已至,告李牧傾城中兵力,冒雨踩風,直搗秦軍後營。秦兵所處地勢多有溝壑,遍處積水,幾乎寸步難行,又是夜晚時候,留守士兵慌忙排水生火,突遇趙軍襲營,亂作一團,不知所措。趙軍盡殲秦兵,俘獲輜重糧草。

李牧出其不意,趁虛而入殲滅秦軍,心情十分舒暢,便要收兵回城,姬宗阻道:“秦軍留守力量被滅,主力卻還在,桓齮知營地有難,必然回救,正是天賜良機,此時不滅秦軍,秦軍稍加恢複,後患無窮。大哥不妨埋伏兵力營地四周,桓齮難料有此一著,待秦兵盡入圈套,圍而殲之。”

李牧略一思忖,確是妙計良策,喜不自禁,此時已是風停雨住,雨過天晴,遂部署少許兵力山穀兩側,主力潛伏正麵,披著夜黑風急,隻等秦兵上鉤。

次日清晨,雞鳴報曉,已有探子急報李牧營帳,秦軍行至五裏外,李牧再下命令,眾軍士抖擻精神,隻等殺令。

正是計謀狠毒,桓齮率兵圍攻肥下,確實虛張聲勢,意在引誘趙軍疲勞之師,卻遲遲未見趙軍到來。這天探子急報後方軍營有變,桓齮大驚失色,知是趙軍侵擾,難料趙軍如此大膽衝動,忙整頓軍馬,心急火燎率領十萬兵馬往回救援。

桓齮兵馬倉促啟程,連夜趕往宜安,大隊兵馬行至秦營遠處山穀兩側,兵士已是一夜勞累,心力交瘁,便要停留歇息。桓齮遍觀士兵一片頹廢疲憊,無奈前方戰事緊急,督促兵士行進。正是此時,忽聞山上一陣嘶喝,秦軍停步察閱,無數兵馬已然衝將下來,搖旗呐喊,聲震山穀,秦兵頓時大驚失色,本來心無鬥誌,遇此情形,更不知所措,桓齮知曉中了趙軍埋伏,忙排兵布陣,迎殺趙軍。

正當秦兵奮力抵抗山上衝下趙軍,怎料後方又殺出一路兵馬,斷了秦軍回路,黑壓壓布滿山穀,把秦軍團團包圍,水泄不通,秦軍分不清趙軍主力,投力無門,頓生絕望。一時間山上滾石,火球飛將下來,秦兵哭聲四散,哀嚎遍野。

前有山丘阻路,後有敵軍追殺,秦軍無力招架,更無心戀戰,四處逃散,桓齮隻管發號施令,更無濟於事,眾兵將哪能聽任,早已亂了陣腳,數萬精兵瞬時變成火球或亂石砸死,或被砍殺,眼看大勢已去,桓齮隨幾百名猛士殺出一條血路,找條小道倉皇逃竄去了。

且不說桓齮本想調虎離山消滅趙軍反被一舉殲滅,待到兩軍偃旗息鼓,東方見白,李牧清點戰場,己方傷亡兩千餘人,殺敵七萬餘人,俘虜敵軍二萬餘人,可謂大獲全勝,不僅解救邯鄲之急,更挫傷秦軍銳氣,李牧命人處理戰場完畢,率大軍凱旋回城。

一連數日,城中兵將飲酒作樂,慶祝作戰勝利,一雪多年來慘敗恥辱。這天,風和日麗,李牧命人擺宴設席,邀數將領同姬宗府內消遣作樂,恰有舞女歌姬於城南王公府上,便派人請來歌舞助興。席間,李牧趁著酒興,問眾人道:“此次剿滅秦軍,打得桓齮落荒而逃,眾將認為是誰功勞最大?”

坐下眾人議論紛紛,有人道:“自然陳封將軍莫屬,衝鋒在前,殺敵過萬,不是陳將軍還會是誰?”

亦有人道:“當是孫拜將軍,一箭射落桓齮小子頂盔,嚇得桓齮狼狽逃命,掃滅秦軍士氣,生擒秦兵無數,除了他誰敢居功。”

還有人道:“胡將軍、呂將軍……”

李牧看眾人爭論不止,揮手讓眾人停下,笑道:“諸位將軍辛苦,陳孫兩位戰場上勇猛無畏,實力出眾,乃我趙國榮幸,功勞非凡,但若以全局盤點,則以謀略致勝,而出計獻謀、籌劃全局之人,惟吾弟姬宗也。”手指席首一人,又道:“姬宗乃吾故人,舊年相識,諸位平日裏也曾與之謀麵,此次對戰,全仗吾弟奇謀,才能大獲全勝。”

眾人交頭接耳,欲說相識長久,近來也隻是稍有耳聞,並無甚來往,打量麵前白麵書生模樣之人,不敢相信此人胸懷韜略,運轉絕世謀略。李牧平時寬厚愛人,誠信大度,眾人仰慕李牧為人,也不由得信以為真。

姬宗本無意居功,聽李牧嫁功自己,忙握拳作揖推辭道:“大將軍抬愛小生了,剿滅秦軍,乃將軍運籌帷幄,統領有方,又幸在座諸將不惜性命,奮勇殺敵,在下無德無能,實未出綿薄之力,不敢貪功。”

眾人聽姬宗謙恭虛心之辭,不戀功勞,對此人好感之情油然而生,紛紛刮目,竊竊私語。李牧看此情形,心情愉悅,對姬宗道:“賢弟有功而不自居,真乃品行高潔之人,但攻殺秦軍,救趙國於危難之中,實是震爍列國,頭功一件,賢弟莫要辭讓。”

姬宗仍推辭道:“大將軍謬讚小生了,在下初來乍到,全憑將軍扶持,承蒙諸將厚愛,心中不盡感激,若論功賞,卻要慚愧了。”

李牧了解姬宗性格,見他執意推辭,便道:“我本欲按功行賞,無奈賢弟不羨功名,難能可貴,我雖心中遺憾,不能強人所難,拿起酒杯,道:“愚兄敬賢弟一杯酒,算是聊表心意”。一飲而盡。

姬宗忙端起酒杯相敬,道:“多謝大將軍美意。”

李牧掃視眾人,又道:“諸位時常浴血沙場,經曆多少生離死別,今日難得歡聚一堂,把酒言歡,大家不醉不歸。”眾人盡皆叫好。仙樂聲起,歌舞曼妙。

已是靜夜時分,宴會方才垂幕,眾人論功領了封賞,盡皆散去。

往後時日,李牧忙於恢複戰爭破壞城牆,軍事工程,開導投降秦兵,操練兵馬,少有顧及姬宗,姬宗閑來無事,時常在城中四處溜達,尋找消遣。悠悠月餘,姬宗終覺無趣寂寞,思索下山已久,思念恩師,再者既知父母雙親,此生雖不能再見二老容顏,總得到墳墓前拜祭一番,以表寸心,眼下並無戰亂,城中太平無事,便欲辭行李牧,暫且離去。

這天,姬宗抖擻精神,正欲麵見李牧訴說告別之事,便有小廝急匆匆跑來,氣喘籲籲道:“將軍召見先生,請先生即刻前去。”姬宗未料李牧突然召見自己,問道:“何事”?小廝道:“不知”。姬宗皺皺眉,支使小廝先走,吩咐隨後就到。

姬宗整理衣裝,不敢遲疑,徑直前往李牧府上,未及府內,但見門外大隊士兵列布整齊,嚴陣以待,姬宗無暇細想,急忙進去。

李牧已等候多時,看到姬宗到來,便迎上去道:“可算等到賢弟,正有要事相商。”

姬宗問道:“大哥何事如此匆忙?”

李牧手指廳堂座椅,道:“賢弟請坐,少時便知”,命仆從盛來酒水放下。

李牧待姬宗落座,拿壺斟滿二人酒杯,直道:“方才吾王遣使,命吾速回邯鄲。”

姬宗疑惑道:“召大哥回都是何意圖?”

李牧道:“趙王聞我擊敗秦軍,特召我往邯鄲領功封賞,我思忖良久,心下不安,特告知賢弟,掂量此事。”

姬宗道:“大哥有何疑慮?”

李牧起身慢步走動,徐徐道:“秦人無常,如今雖秦兵暫敗,不久定會卷土重來,**趙人,更有北邊匈數屢犯祖國河山,踐踏百姓,如此內憂外患,趙王卻千裏急詔,玩轉功名,無關戰事,為兄心中甚是惆悵。”

姬宗道:“大哥心係社稷,謀福百姓,世人動容,現下有何打算?”

李牧緩口氣,道:“我本欲安頓此處軍民,規劃未來戰事之後便調兵返回雁門,現下情況突發,君命難違,便要召喚賢弟,著即啟程,同往邯鄲。”

姬宗阻道:“大哥且慢,此中甚是蹊蹺。”

李牧驚道:“賢弟何出此言?”

姬宗起身徘徊走動,少時回道:“數十年來,大哥曆經無數大小戰爭,亦頻次獲勝,鮮有失利,趙王並未特別封獎,此次對秦作戰獲勝,微不足道,趙王卻千裏傳喜,借口封賞而詔大哥回都,反常異見。”

李牧道:“賢弟多慮了,我深知趙王性情,非奸詐無信之人。”

姬宗繼續道:“大哥莫急,趙王非庸碌昏聵之君,必知前線戰事緊急,禦敵之人不可或缺,非大哥難以勝任,今突然拋棄戰事,無視國難詔大哥回城,一意孤行,不圖遠誌,定有小人挑唆,奸人慫恿。”

李牧猛拍桌案,慨然道:“我李牧為國為民,做事盡職盡責,光明磊落,有何畏懼?”

姬宗忙勸道:“大哥稍安勿躁,事實如此,大哥乃趙國之棟梁,鞠躬盡瘁,無怨無悔,正是手握雄兵,禦敵千裏之外,大哥聲名遠播,世人聞之色變,乃千古不敗戰神,卻不免功高蓋主,趙王必然心有芥蒂,時時提防大哥,看今日情形,趙王必然受了蠱惑離間之計,想必秦人所為。”

李牧分析姬宗句句合情合理,十分震驚,道:“賢弟言之有理,可恨秦人無恥,但王命已至,該當如何是好,賢弟可有萬全之策?”

姬宗道:“正是君命難違,若大哥抗命不遵,給奸佞宵小之徒落下口實,乘機挑撥離間,趙王若信以為真,大哥處境反而愈加凶險,大哥若以性命為重,自當領命前去麵見趙王,以示忠誠,並辭官退印,可保周全。”

李牧臉有不悅,打斷姬宗道:“賢弟要我屈膝卑顏,苟全性命,我李牧豈是臨陣脫逃,貪生怕死之人。”

姬宗忙安撫李牧道:“大哥莫急,此乃權宜之計,當今國難當頭,兵事連連,百姓黎民需要將軍匡扶社稷,力挽狂瀾,秦人虎視在外,隨時禍亂趙國,當今趙國惟有將軍方能抵擋秦軍虎狼之師,趙王掌管國情,深知將軍能耐本事,又見將軍之誠,必然不沒將軍之才,重用將軍,如此君臣一心,趙國才會堅不可摧。”

李牧聽罷姬宗鼎沸之辭,激動道:“差些錯怪賢弟,聽君一席話,驚醒夢中人”。接著道:“就依賢弟計議,賢弟回去收拾一番,明日一早出發,同去邯鄲進見趙王。”

姬宗本欲拜見李牧言說辭行之事,未料徒生變故,但見李牧情真意切,不忍拂卻李牧美意,思量此去鬼穀亦經邯鄲,正是順路,便打定主意途至邯鄲再與李牧分別,稍作遲疑,便道:“正是。”

話不多說,姬宗離開李牧府邸徑回住處,次日見曉,便有衛兵來請,姬宗稍帶輕便,隨衛兵前去會見李牧。

姬宗隨衛兵直到城門之處,遠遠便望見大批人馬立於城門之前,為首一人笑麵揮手,迎合姬宗。但見此人頂盔貫甲,罩袍束帶,穩坐於駿馬之上,甚是威風,正是李牧。姬宗快步走近,作揖道:“小弟來遲,望大哥見諒。”

李牧道:“賢弟哪裏話,出行倉促,未有及時告知賢弟,我已將諸事安排妥當,賢弟上馬吧,你我邊走邊聊。”

姬宗道:“聽大哥吩咐”。搖身上馬。

待姬宗上馬,李牧瀟灑調轉馬頭,人叢中分開一條通道,二人前後躍行。正是秋風蕭瑟,草木衰敗,李牧領近千名兵將浩浩****,漸行漸遠,馳往邯鄲。姬宗回身遙望古城,於霧色之中,愈益模糊,搖曳不定,不勝淒涼。

自舊城出發,眾人風餐露宿,日行月歇,沿崎嶇古道,謹慎行軍,一路之上,未遇敵兵阻道,不到三日光景,過武安,已近邯鄲。

這天日漸西斜,便是黃昏時刻,李牧一行人已達邯鄲西北郊外,李牧審視地形地貌,下令大軍歇息一晚,次日行軍。眾人領了命令,紮營起帳,架灶生火,各自忙碌。

姬宗見此情形,思忖時機已至,便尋李牧言說辭行一事,幾經徘徊,但見李牧立於帳前,目凝遠方,若有所思,輕步走近,柔聲道:“戶外寒涼,大哥何不進帳歇息?”

李牧知是姬宗到來,未有回身,隻是應道:“無妨,賢弟可見前方城池煙火?”

姬宗借著夕陽餘暉,依稀看見炊煙嫋嫋升起,道:“嗯,想必那便是邯鄲城了吧。”

李牧唏噓道:“不錯,在外漂浮數年,不曾想終能回到故國,當真是世事無常。”

姬宗道:“大哥重遊故土,不免心生感慨。”

李牧轉身道:“看此情形,明日正午時分大軍便可抵達城內,一路驚險,總算平安歸來”。瞥見姬宗稍顯倦容,又道:“賢弟多日奔波,必是累壞了,何不早些歇息,養足精神,近日便可進宮麵見趙王。”

姬宗麵有難色,半晌道:“大哥見諒,小弟不能隨大哥同往邯鄲。”

李牧突聞姬宗此語,未及反應,追問姬宗道:“賢弟何意?”

姬宗道:“不瞞大哥,小弟此番特來告辭。”

姬宗道:“小弟下山已久,心中思念恩師,意欲回去探望恩師,拜祭故去雙親,以安心籍,方來告別。”

李牧道:“賢弟即便心中想念尊師、父母,並不急於一時,如今邯鄲近在眼前,何不隨我進城遊玩些許時日,再做計議”。又道:“長久以來,賢弟隨我率兵征戰,出謀劃策,操勞費心,我未盡一絲兄長情分,今卻要離去,我心中如何舍得?”

姬宗道:“大哥言重了,數月以來,大哥長久陪伴我左右,對我照顧關懷,無微不至,猶如親兄一般,使我得嚐親人關愛,我亦倍感親慰,涕零之情難以言表,惟有時常掛懷於心。”

李牧沉吟良久,緩緩道:“賢弟此去,我猶如失卻左臂,當今亂世,放眼天下,敵人四麵埋伏,無所不在,若無賢弟如此文膽智囊,叫我如何與之周旋。”

姬宗道:“不瞞大哥,小弟於下山之初,師父特意吩咐我不得涉足官場,心戀仕途,自逢將軍,我與大哥一見傾心,肝膽相照,承大哥盛情,長久以來,隨大哥率兵征戰,曆經生死殺戮,也已心生倦怠,幾番拙計劣謀,有負師父所托,已違本心初衷,前後思量,實不願再惹紛爭之事,望大哥見諒。”

李牧聽罷姬宗言語,亦無限傷感,見姬宗去意已決,歎道:“賢弟心意已決,我徒留無用”,轉身對侍衛道:“把馬牽來”。侍衛遵命而為。

李牧手撫馬兒鬃毛,憐惜道:“此馬乃西域汗血寶馬,全身無一雜毛,名曰“奔馳”,甚是難得,可日行千裏,隨我征戰多年,今日就贈與賢弟吧。”

姬宗推讓道:“如此好馬小弟怎麽收受,哥哥日理萬機,正是需求之時,更該待在哥哥身邊才是,小弟絕不敢受。”

李牧道:“自古寶馬贈英雄,賢弟豪氣雲天,正是世間好男兒,它也算是得遇良主了,就當我涼備心意,賢弟莫要再推辭呀。”

姬宗看李牧情真意切,終不忍拂卻李牧心意,隻好答應,道:“小弟隻好從命。”

李牧笑道:“這才是好兄弟,”又道:“如今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

姬宗道:“明年春暖花開之日,便是相見之時。”

李牧道:“好一個春暖花開之日”,滿上美酒,道:“賢弟今夜再與我痛飲一場罷。”

姬宗飲盡杯中美酒,朗聲道:“歡宴佳席,終有一別,聚散本屬無常,話別便在此刻。”

李牧感歎道:“賢弟不戀浮塵虛名,無關滄桑世事,恣意山林河川,逍遙江湖天地,無所羈絆,當真令世人羨慕。”

姬宗道:“大哥見笑了,大哥雄心壯誌,誌存高遠,小弟望塵莫及,時常羞愧萬分”。端起酒杯道:“敬大哥一杯,就此分別。”

姬宗道:“大哥保重,此去邯鄲深宮似海,刀光劍影,暗流湧動,凶險異常,大哥久居官場,深知官場玄機,萬分小心。”

李牧道:“承謝賢弟良言,我自會小心。”

隻等姬宗躍身上馬,馴服烈馬,揚鞭策馬,馬兒嘶吼一聲,趁著月色,疾馳而去。夜風中飄**著清朗聲音:“山水相逢,後會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