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勸進

終於說到了核心。“況王爺本為龍族正統,應再進一步,應生民所盼,進位人王以更振軍心民心,以正天下!”說罷,痛哭流涕。

欽天監吳明不甘落後,疾步向前,躬著身子同樣急切跪拜。“司馬大人所言極是。且臣夜觀天象,紫微星居正宮,其勢漸明,實乃福兆。王爺進位人王,實屬蒼天之意、百姓之福!”

大家紛紛表態,生怕落後,因為誰更積極一點,不久後誰可能就會得到更大的利益。

大將軍何慧一身鎧甲,鋥亮發光,單膝跪地,發出清脆的聲音,不由得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這已經是眾人的第三次勸進了,前兩次何慧均未參與,但這一次他也加入了進來。

聲如悶雷,叩首拜道:“三軍將士懇請王爺進位人王,均定中州!”身後大小將士齊刷刷跪地叩拜。

說時遲那時快,眾人見狀,撲通一聲皆跪於地,“臣等附議!”

附議的基本都是隨龍儀從北意而來的王府人馬,人王的前朝老臣則多數保持了沉默,站在原地,在跪與不跪之間猶豫。

這些紀靈王老臣盡管此刻性命無虞,也衣食無憂,但在關鍵崗位上的已經被替換得參差不齊,顯得人微言輕了一些。在他們心裏,人王的儲君們更有資格繼承皇位。但此時皇子們下落不明,朝政為靖王舊部所控,沒有任何人敢站出來發聲。

盡管大家都知道靖王忠於朝廷,無所求於大位,但其追隨者並不見得有多大氣。

王座上的龍儀默默地注視著眼前的一切,慢慢地掃視著一圈眼前這些隨他出生入死的將士,揣度著大家的想法。隨後平靜地揮了揮手臂,示意大家起身。

大家繼續叩拜請願。

看著四王之亂留在大殿的損壞痕跡,沉默了半晌,龍儀站起身子,脫下身上的戎裝交於內侍。從起兵起,每一次入睡,龍儀一直荷甲而臥。他說過,中州不平,甲胄絕不離身。如今煙陽王修和,鬲津也征了,興王、隆基俯首,他算勉強兌現了諾言。此刻卸甲,也充滿了對現實的無奈。

靠在椅背上,他聲音不高地訓誡。“趙金雖與我修好,卻是權宜之計,數萬雄兵仍隔河相望;田野圖霸南川,勾結月支,魚肉黎民,禍患仍存。家國天下四分五裂,我有何麵目進位人王,麵對天下?”

他又掃視了一眼大家。

“兄長暴斃,皇室遭戮,屍骨未寒。大仇未報,我有何麵目麵對先王和兄長於九泉?”

又是一陣沉默。“幾個皇子如今下落不明……眾卿還是不要再提了。”龍儀低沉道,無力地揮揮手,夾雜著幾分悲涼。

眾人不語,依然頭也不抬地跪在地上。

龍儀可能有些累了。“都下去吧。”語氣裏已夾雜幾分怒意。

但他似乎又想起了什麽。

“大將軍留下,其餘人先下去吧。”龍儀麵無表情地說道,背過身去。

眾人麵麵相覷,依令退下。龍儀再一次回絕了大家的勸進之舉。

其他人退下後,大將軍何慧走近龍儀。

“其他人起哄也就算了,何慧啊,你跟了我這麽久,怎麽也這麽魯莽?”龍儀微嗔。

“屬下跟隨王上大小幾十戰,深知王上對兄長的赤誠,未曾有半點僭越之心。然,如今皇族慘遭大逆,王位後繼無人,國不可一日無主啊,王爺!”

何慧叩拜。

“王上靖難,於亂世中欽定北川,留王室根基,不世之功,況我王寬厚賢明,師法虞舜,天命使然!”

大將軍何慧把頭沉在地上,眼中泛著淚,誠懇地說道,將前幾次憋著的話一吐而出。

“天下動亂久矣,民不聊生,王上即大位,又何嚐不是我等屬下和天下人的期望!”

是啊,即使他何慧不想榮華富貴,可他身後的全軍將士呢?又何嚐不想更進一步,加官進爵?龍儀心裏明白這些。

龍儀轉過身來,他知道,何慧並不是沽名釣譽、貪圖富貴之人,用手輕輕地扶他起身,以示理解和寬慰。

何慧又作了一個揖,低聲道:“王上交代的事,屬下已經查明。煙陽、隆基、鬲津、文軒起兵作亂,冒天下之大不韙,奪天下之大利。但是宮城堅固,防衛森嚴,一時敗破,屬下百思不得其解……”話說了一半,何慧猶豫了,他怕接下來說的話會引起不必要的事端。

“怎麽了,直說無妨。”龍儀顯然想聽後麵的話,帶著思考和疑惑命令著。

“燦陽城城防牢固,這內城構造又錯落複雜,無一時可入錦繡宮之可能。然,亂軍短時間內破城,洞悉內城布防,出入王宮之熟絡,必有內應存在。”

龍儀的眉毛蹙在了一起。

“屬下仔細調查了其中的蛛絲馬跡,雖然有人故意進行了清理,但仍舊有跡可循。恐怕難逃皇室親近之人通敵的嫌疑。”何慧說著環顧了一下大殿的四周,如實匯報著。

龍儀思索著,沉默了。大殿上的金縷獸吐露著嫋嫋香霧,使整個氣氛略顯撲朔。

半晌,見靖王不說話,大將軍何慧又開口了:“如今田野遠在南川月支庇護之下,暫且無可奈何。趙金興兵禍亂中州,攻打京師的罪責仍須追究。但當下,趙金陳兵河岸,一時難下。但廖宇今為趙金所控,如我方派出使臣,借趙金修好之際,將之押回燦陽,可淩遲殺之。王爺已滅文軒,此時斬殺廖宇,進一步正視聽,如此可也。天下士人,必將謹記王爺平複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