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返回家中

魏之善意外去世,始料不及的打破了妻子九菲即將為期一年的,山區醫療支邊計劃。

午後陽光中,隨著返程的客機徐徐落地,九菲推著兩隻大箱子向外行走的身影,很快出現在機場出口處。

黑色的長發在腦後蓬鬆的挽著,有些許淩亂。

一襲黑色長裙,漫不經心的修出身材,又恰到好處的讓黑色半高跟鞋上麵的腳裸若隱若現。

撲眼直入就是那種不顯山不露水卻低調奢華的高雅,像冷風吹拂下的紫羅蘭,孤立堅挺卻散發著清遠的淡香。

長途跋涉又遭遇突發失去丈夫,讓人遠遠地就觸嗅了她的疲憊與哀傷。

看到接機人群中兩名舉著自己名字的年輕人,九菲會意的走近他們,微微點頭。

把行李交付,直接坐到車後排座位,急不可待的說:“我丈夫他……”

前麵兩位警察正小聲說著什麽,九菲欲言又止。

車啟動,九菲身體下意識的轉向窗外,眼睛裏的淚水忍不住撲簌簌的往下掉。

前排副駕駛上的警察徐斌,從後視鏡裏看一眼後排的九菲說:“接到不明原因的死亡報警,警方已按照正常程序進行了屍檢。不過您放心,報告已經出來,如果後期不需要,您就可以領回屍體。”

“領回屍體”四個字釘子一樣戳中心髒,伴隨著一股涼疼從前胸到後背。

閉一下眼睛,努力隱忍幾秒後重新睜開,九菲悲痛欲絕的問:“你們找到死亡……原因了嗎?”

“屍檢報告已經出來,死者,也就是您的丈夫是喉頭水腫引發的呼吸窒息死亡。您知道您的丈夫生前對東西什麽過敏嗎?”

“過敏?!青黴素,我知道他是青黴素高敏體質。他這是吃到或者聞到其他什麽東西過敏導致的嗎?”九菲吃驚的問,隨後身體完全靠在車座上,目光微垂,像陷入沉思,也像在等待回答。

徐斌自感神經末梢被九菲話中的“意外”一次輕輕擺了一下,情不自禁的讚歎:到底是醫生,講話嚴謹又全麵。

警察眉頭一皺,感覺自己對藥物過敏反應上的了解,在醫生麵前不值一提,幹脆如實說出結果:“死者胃裏的食物殘渣中,檢測出沒有完全溶解的中藥膠囊和青黴素膠囊。”

疑惑和意外讓九菲那張精致美麗的臉上寫滿驚愕和不解。

或許太過疲勞,她雙手快速的從下往上揉搓著自己的臉。

捂著臉的雙手終於拿開,九菲慢慢地說:“中藥膠囊應該是他最近一直服用的膽舒膠囊。兩個月前,他晨起口苦,體檢時B超顯示膽囊壁粗糙,膽汁淤積,輕微脂肪肝,根據肝膽科醫生的建議,給他開了幾瓶。你們確定胃裏有青黴素膠囊嗎?他又不是不清楚自己對青黴素是高反,怎麽可能再去服用?!”

九菲的話讓警員徐斌也陷入沉思,緊鎖眉頭問:“我們的法醫也很專業,況且膠囊還未完全溶解。”

“我不是質疑法醫水平,隻是感到意外,我丈夫原本也是學醫的。”

“最近一段時間,您丈夫說過他身體勞累或者工作太忙一類的話嗎?”

“你是想說他用青黴素自殺嗎?不可能!公司正處於黃金上升期,忙碌勞累對他來說很正常。作為家人,我清楚他的躊躇滿誌和未施展的抱負。”九菲肯定的語氣,讓徐斌想起案發現場楊軍說的“不可能自殺”。

紅綠燈路口車拐彎,發現不是回家的路,九菲坐直身體問警察:“我想先回到自己的家裏,你們有什麽不可以在家裏問嗎?”

“這個嗎,我先打電話征得領導同意。”

出發前,楊軍吩咐徐斌把九菲帶回警局詢問,方便給去現場再次探查的警員留下足夠的時間。

“那,麻煩您了。”九菲說完,從隨身攜帶的包裏抽出紙巾捂在臉上擦一下欲滴的眼淚。

徐斌把九菲的請求低聲報給科長楊軍。

得到同意,徐斌想起楊軍在出警現場對著九菲照片入神凝望的情形,快速調轉車頭。

走進家門,九菲鼻子一酸,淚水無聲低落。

習慣性的打開鞋櫃準備換鞋時,扭頭看一眼房屋內部地上雜亂的痕跡,果斷又合上。

轉身走向沙發,對跟在自己身邊的兩位警察說:“你們也辛苦了,坐下喝點水吧。”

快速洗手後走到茶幾,彎腰取下水桶,把裏麵的不多的水澆在電梯門旁那株最大滴水觀音根部,轉身回到茶幾裝上一桶新水,接滿一壺又分開去澆了其他幾株幼小的滴水觀音。

“家裏種了這麽多的滴水觀音,是您喜歡還是您老公喜歡?”徐斌有點好奇。

此時,金色的陽光正穿過窗外的青青竹子射進來,屋內的一切完全不同昨夜燈光下的感受,奢華中風靡著散淡與柔和。

九菲輕聲回答:“我爸爸生前喜歡,他離開後,我就把他書房最大的一株移栽過來。這種植物好養易打理,不上心它也會長得很好。”

說完,拿著一把木鑷子把幾個帶著精美瓷花的茶杯一字擺開,端起燒好的開水對著茶壺和幾個杯子快速地澆過,然後用夾子夾著逐一倒掉。

徐斌急於開始自己的工作,坐在九菲斜對麵說:“其實我們用那些一次性杯子即可。”

“這兩天也辛苦你們了。”九菲淡淡回答,看也不看茶幾下那些沒開封的一次性紙杯。

用木夾子從一旁的茶罐裏弄出些茶葉,放在印有福字的白色陶瓷茶壺裏。

水煮沸,洗茶泡茶又衝杯。

白色纖細的手指靈活翻舞在水汽間,整個過程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直到衝好的茶水並列擺到兩位警員麵前,九菲四指並攏,對兩位警察輕輕示意:“請!”

看警察端杯淺嚐,九菲轉身看著餐桌上的那些還沒有收拾的餐具,遲疑地問:“那些東西我可不可以讓人來收拾了?”

“當然可以,不過我想向您再了解一些情況,您能說說您走之前關於您丈夫的一些情況嗎?”徐斌緊急發問,不知道是不是隱隱中感覺到九菲的拖延逃避。

“我前天離開家的時候,他和幾個朋友正吃飯聊天。原定於第二天他將去珠海參加一個醫療設備會展,我走之前還幫他收拾了行李箱。”九菲的回答坦然鎮定,似乎有意打消徐斌內心的擔憂。

清楚記得二樓夫妻臥室靠牆處,有一個上好了密碼鎖的藍色行李箱。作為警員,徐斌自然知道那裏或許會有什麽不經意的發現,毫不掩飾自己的目的問:“可以帶我們去看看那隻行李箱裏麵的東西嗎?”

“當然可以。”

真的疲倦了,最後一個台階時,九菲被輕輕絆了一下,差點摔倒。

行李箱內一半空間裝了幾件衣服,其間半露一藥瓶。另一半空間塞了一些茶葉茶杯和一些紙質材料。

衣服和材料都是整整齊齊的被束緊帶扣著。

徐斌拿起還沒開口的藥瓶:“您丈夫最近服用的就是這個藥嗎?”

“是的。他已經服用過兩瓶,這個是中成藥,幾乎沒什麽副作用。”

徐斌把藥瓶轉手交給隊友陳靜。

九菲目光黯然地望著陳靜,看她從隨身攜帶的文件包裏拿出一個透明的塑料袋子,把藥瓶裝進去。

“您感覺現在家裏和您出發前,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嗎?”走出電梯,徐斌看一眼神情低落的九菲繼續問。

“樓下餐桌上的東西。”九菲的語氣肯定,不容置疑:“我丈夫不會做飯,我們結婚後他就下過一次廚房,還是當年生女兒沒滿月的時候,照顧我的人臨時有事,他到廚房給我煮了一個豆腐湯,還差點把鍋摔爛地上。平時家裏來人,我們都是從外麵餐廳叫餐,吃完打電話他們會來人收走。”

“這麽說您家的廚房很少用?”

“是的。工作的原因,我大部分都在單位食堂吃飯。偶爾在家自己也簡單做一些,但他,我丈夫魏之善不會。他整日忙於公司業務,在家吃飯的日子都可以數得過來。”

重新坐回沙發,九菲瞟一眼餐桌,微微搖頭。

徐斌發現,對麵這張臉依舊疲倦悲傷,卻一點也掩飾不著她優雅的書香卷秀,和理性的沉著冷靜。

“死者……也就是您丈夫手機上顯示,那天晚上您也打過電話,能知道您和他當時的通話內容嗎?”

“我到達臨時休息地點的時候給他打的,就報個平安。”

“那他對您說些什麽呢?和平時有什麽不一樣嗎?”

徐斌想知道魏之善死前的一切細節。

“抱怨我自討苦吃,讓我在外麵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其他的還真的沒感覺和平時哪裏不一樣。”

九菲用手遮著打了個哈欠,疲倦的樣子不忍讓人繼續打擾。

“您累了,我們今天先到這,如果您想起什麽需要和我們聯係,就打電話。”徐斌說完示意陳靜留下聯係方式後離開。

回到車上,陳靜一邊發動車輛,一邊盯著徐斌問:“為什麽這麽急著離開?我看她有點不耐煩了,是不是我們問著什麽症結了?”

“冷靜理智的人出現煩躁,有可能是因為身心雙困,畢竟她長途跋涉又突然死了丈夫。”

徐斌回答著隊友,腦海裏卻輪番上演著九菲的所有動作,暗自思忖:什麽樣的生活經曆會讓一個女人遭遇此痛,還依然淡定從容地優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