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妖怪

誰是妖怪

第二天,蘇意和玉德公主向劉氏請安。

劉氏剛剛才驗過紅,將白布交給一旁的丫鬟。

見他們過來了,一臉喜意的看著他們二人,笑著對玉德公主說道:“這下可好了,你們可要多多努力,盡早懷上孩子好延續我們蘇家的香火啊。”說著,意味深長地拍拍她的手背。

玉德聽了這話,想起昨夜,不由又羞紅了臉。

劉氏頗是滿意地看看她,又別有深意的高聲說道:“公主可不像是某些江湖人那樣不安本分,你可是真正的皇室,詩書禮儀樣樣精通,某些人可真該向你好好學習才是。”眼神瞄向陶花影,語氣中略顯不滿。

玉德聽了後,看向一旁的陶花影,眼中不屑,心中嫉恨。想到昨夜蘇意雖是與她歡愛,但口中卻喊著陶花影的名字!一開始她並沒有聽出來,等到聽清的時候才發現蘇意似乎透過她在看著另一個人,那個搶走了他心的女人,他的心裏根本沒有自己。

她聽了,無奈起身,端起茶向玉德公主行禮,道:“向姐姐請安,今後我會好好向姐姐學習的。”語氣淡淡的,聽不出一絲波動,茶杯向玉德遞了過去,低著頭,也不看蘇意一眼,淡漠非常,好似一切都和自己無關。

玉德秀眉一展,友好的朝她笑了笑,眼神似有似無的瞄了蘇意一眼,道:“妹妹客氣了,我們的本份就是侍候相公,這方麵應該是我向妹妹學習才是。”說著她接過茶杯,突然似是被陶花影無意撞了一下,滾燙的茶水潑到了她自己的手上。

她驚呼一聲,手掌上燙紅了一片,劉氏一見,急忙站了起來,對蘇意道:“愣住幹什麽?還不快看看公主傷得重不重?!”

蘇意回過神來,怔了一下,急忙低頭看玉德的手臂,挽上衣袖,隻見那上麵通紅一片,燙的很是嚇人。

玉德又輕呼了一聲,擦擦眼角隱隱的淚光,含情脈脈的看著蘇意,柔聲對他道:“沒什麽,不怎麽嚴重的,相公不必太過緊張妾身。”

“不怎麽嚴重?都傷成這樣了還不嚴重?!”蘇意看她手上幾乎被燙起水泡,看著很是恐怖,皺眉對她道。

抬起眼看著她,隻見她滿眼淚光,楚楚可憐的看著自己,心中一動,更是焦急。丫鬟拿來了燙傷藥,他小心的給玉德擦起來。

玉德看著他小心翼翼地樣子,心中甜蜜,更是傾心相許,誰也不能搶走他,這是她一個人的相公,她心中暗暗想著。

又突然說道:“其實,妹妹也不是故意的,我能理解她,像相公這麽好的人,要不是我……不如,相公今夜去陪陪妹妹吧……對了,剛才隻注意我了,不知妹妹有沒有被燙到。”語氣很是柔和,處處為相公著想,不爭風吃醋,聽起來很是得大體般,還真不愧是皇室出來的。

蘇意給她擦藥的手突然頓住,身子僵住一動不動。

陶花影一愣,這又跟自己有什麽關係?這話難不成是在說自己嫉妒她才專門傷了她?這是……挑釁?昨夜已經和他說了那些,自己的心還是亂糟糟的,根本沒工夫和她鬥。

此刻,陶花影感到她的手臂也疼痛不已,剛才的茶水大都潑在了自己手臂上,隻是眾人沒有看到。她歎口氣,將衣袖抖下,遮住燙傷的地方。

看一眼玉德,隻見她此刻麵目猙獰哪有一分溫柔嫻靜?心中突覺蒼涼,自己已經早就不像是之前那個張揚的花妖了,尖牙利爪漸漸被紅塵俗世磨合地破碎不堪,看起來真像是無害。閉閉眼睛,輕吸一口氣,也許真是當凡人太久了,連自己都忘了自己的身份,忘記了自己的本性。

半朵在一旁冷笑,這戲碼未免也太老套了。

蘇意這才終於看向陶花影,也不說一句話,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直愣愣的看著她,心中卻忐忑不安。

昨夜自己就那樣走了,迷迷糊糊中竟真的和公主圓了房,她會是怎麽想的,自己這般更是和她無緣了吧……他心中慘笑,這一早上都不敢看她一眼,生怕看到她眼中的淡漠冷意,隻能將注意力都集中在別的上麵。

隻見陶花影衝玉德淡然一笑,根本不看他一眼,對玉德道:“我隻不過是一個江湖人,可不像皇家的人那麽金貴,剛才就算是我失手了吧,這就向你賠罪了。”

重重的向玉德行了一禮,她又起身,淡淡的看著玉德,說道:“我不想與你爭些什麽,沒有興趣,沒有時間,更沒有這個精力。我警告你,本姑娘可不是吃素的,你有這個閑工夫和我挑釁與我為難,你還不如好好想想怎麽侍候你的寶貝相公吧!”剛一說完,她就甩袖離開了,什麽也不再多說,往日的傲氣重現,心中實在是暗爽不已。

斜眼無意看到蘇意愣怔的神情,燙傷的手背忽而冰冷,鑽心的痛。

蘇意呆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怔怔的看著,再回不過神來……

接下來的日子,蘇意被劉氏一直催促要和公主如何如何,沒有辦法,他也隻好一直宿在玉德公主的房中,他愈發不敢去見陶花影,不知道該怎麽麵對她,原本就是自己先毀了自己的誓言,她一定很恨自己吧。

每次在她房門前都會碰一鼻子灰,她不讓自己進去,更不看他一眼,他心中黯然,卻也隻好回避,像個縮頭烏龜一樣。

雖然蘇意一直睡在她這裏,但和玉德之間從不越雷池一步,他隻是打地鋪,睡在地上。

他心中早已後悔非常,根本對玉德一點感情也沒有,怎麽可能和她**呢,現在對她也隻有歉疚之情,並無更多。

每每入睡之時,往事紛紛擾擾而來,樹林的初遇,一路的相伴,還記得每一個夜裏她在門外偷偷地看著自己,還記得她對自己的笑,一聲聲蘇大哥,音脆如夜鶯,心潮翻湧,從此再也放不下。而如今,往事已是往事,她的心自己已經無法抓住,隻能卑微請求她留在自己的視線之內,僅僅隻能如此,隻能這般期盼。

玉德見此,她的心裏更是嫉恨陶花影,她知道蘇意人在這裏,而他的心從來就不在自己這裏。她暗中下決心,一定要除掉陶花影這個心腹大患,完完全全擁有蘇意。

……

這天,玉德邀她一同喝茶。

陶花影推托不過,也隻好答應。

來到亭子裏,亭中還有一個人,好像是個道士,有點道法。

玉德向她笑著介紹道:“這位就是鼎鼎有名的捉妖高人,煌月大師。”

捉妖高人?

陶花影心中一驚,看著玉德,她這是什麽意思?

玉德一笑,說道:“最近我總感覺到有點心慌,便請大師過來看看,也許真是我心裏作用吧,其實也沒什麽的。”

她聽了,也懶得多想什麽,便坐下喝起茶來。

眼睛瞄著那個煌月大師,看起來,越看越覺得好像真的是有那麽點能耐的樣子,她心中微微警惕著,實在搞不清這公主是要想幹什麽。

……

坐了好久,看著眼前的兩人興致勃勃的聊著天。

無奈歎口氣,真是無聊,實在是沒什麽好聊的嗎?說的竟然是**。

還說什麽感到心慌?!她分明是找借口向這所謂的高人求教玄黃之法,順便向自己炫耀蘇意夜間是如何疼愛她。

她打了個哈欠,無奈的看著眼前的兩人。

再喝一口茶水,可是她眼中模糊不清,根本沒有看到她此刻喝的茶水中隱隱泛著紅光,詭異至極。

玉德見她喝了茶,麵色一鬆,又向她看去,一想到就是這個女人奪去他全部的心神!心中更是妒火衝天。

此刻她心中發狠,快意不斷,嘴裏卻笑著說道:“瞧我,真是的,說這些幹什麽,忘記妹妹原本就是江湖中人從不喜好這些俗物,再說了相公這幾天一直都沒有到妹妹那裏去,妹妹心裏一定不好受,我真是……”她語氣很是歉疚,而聲調微微提高,明顯就很是得意的樣子。

陶花影皺皺眉,真是無賴的女人。

突然間玉德又想起什麽來一般,說道:“對了!我聽說京城最近來了一個道士,長的還很是年輕俊秀,真不知為何去當了道士,還有還有!這奇怪的是,聽說那道士不看相不算命,擺了個攤子,隻是賣天燈,好像是找什麽人似的……”

陶花影的腦子頓時懵了,什麽都不知道,聽不見任何聲音,隻剩那幾個字在腦海中不停翻騰!

“年輕道士”!“天燈”!“找人”!

會是他?!會嗎?!

謝靜禪!

……

心中巨浪翻湧,再也受不住了。

她猛地站起身來,趔趄的向前走了兩步,撐著桌子顫顫的站了起來,眼淚就那麽洶湧而出。

什麽也顧不得了,轉身跑出亭子,卻沒有看到身後玉德臉上高深莫測的笑。

她一把推開麵前的蘇府大門,一路上發足力氣狂奔著……

他在哪?!在哪?!在哪?!……

大街上人影綽綽,沒一個是他……

她瘋狂的向前跑著,發絲淩亂著,淚水不斷被風幹,卻又不停的奔湧而出。

……

她一路狂奔,不停的撞開眼前所有的人,心中隻有那個淡青色的身影,青衣蹁躚,不斷在眼前晃動。

眼神迷離,神情似是陷入瘋癲,突然,嗓子裏猛咳一聲,竟咳出一灘血來!

……

“啊!”

“天啊!”

周圍的人突然大叫起來,全都麵色驚恐的看著她,猛地哄散開來,好像她是洪水猛獸一般可怕,遠遠的站著,卻不走開,一層層將她圍了起來。

怎麽了,她看著周圍躲得遠遠的人,為什麽這副神情看著自己?!為什麽要圍住自己?

……

“妖怪!妖怪啊!”

“快跑快跑!”

“快找道士快、快、快……妖怪啊!”

……

周圍所有的人顫抖著手指指向她,嘴裏哆哆嗦嗦的喊著,不少人已經跑開去找人了。

妖怪?!

在哪裏?

她搖搖頭,腦子裏一片木然的,周圍什麽都沒有,哪來妖怪?

心中隻想著那個淡青色的身影,狠狠地抽痛著,他一定還在等著自己!

上前一步想要推開前麵擋著她的人,讓開!她要去找謝靜禪!她要找到他!必須要找到他!她隻想找到他而已,別的什麽都去想,都不在乎。

周圍的人拿著刀槍棍棒指著她,不肯讓她再前進一步,麵色驚恐,但手中卻毫不肯放鬆。

那刀棍直直的向自己打來,她狠狠地揚手一揮,那些刀棍全都飛了出去。

周圍的人臉上更是驚懼萬分,顫聲道:“真是妖怪!真是妖怪啊!”

終於感到不對勁了,她低頭伸手一看。

紅色的手,血紅血紅的,指尖黑色,向下滴著黑血,她身後的地麵上全都是一大片的黑血,詭異至極。怎麽回事!

一把抓起肩後的頭發,白色的長發,刺眼極了!

手猛地摸上自己的臉,皺巴巴的,像是老樹皮,自己變老了?!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

她驚恐的看著自己的手,像是過八旬老人的手

緩緩搖頭,撫上臉,隻覺的手掌痛極。

看著周圍的人,他們緊緊盯著自己,手中緊抓著武器,隨時準備衝上來,眼神恐怖。

心猛地一涼,愣愣地看著他們,嘴裏焦急的說道:“我、我沒有,我不是、不是、不是……”語無倫次,怎麽回事,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這副模樣,連她自己也覺得恐懼惡心!

怎麽回事!這是怎麽回事?!

……

前方的人群中突然開出了一條道來,一行人走了過來。

是蘇意他們。

隻見他走在最前麵,神情焦急,猛然抬頭一眼看到她,明顯一怔,不敢相信的看著她。

似乎是被驚嚇,猛地後退一步,被人扶住才又站穩。

她心中一驚,心中的一切想法愁思瞬間蒼老,向外滲血,破敗不堪,轟然傾塌。

趕忙捂住臉,緊緊的擋住不讓他再看。

不要看不要看,那般蒼老的臉不能讓他們看到,自己現在很醜,真的很醜,不要看!指尖的黑血稀稀拉拉的滴在衣領上,更顯得詭異恐怖。

蘇意呆呆的看著她,張著嘴說不出一句話來,不敢相信的看著她,似乎眼前的一切都隻是他的幻覺。

他還不知道自己是妖!

她的心突然提了起來,不敢看他,瞞了他這麽久,更不敢想他如今看到自己這副模樣會怎麽想她,不敢看他的表情……

“大人!這是妖精啊大人,快吩咐我們怎麽做吧!”

“是呀,大人,快請高人將她捉住!”

“大人,我們現在人多力量大,這妖精不慎剛剛顯出形來,正是捉她的好機會啊!大人!”

“大人,別猶豫了,快將她抓住,燒了她!”

“對,燒了她!燒了她!”

“燒了她!燒了她!”

……

“住口!全都給我住口!住口!”蘇意突然暴喝一聲,猛地一甩長袖推開麵前的人,麵目猙獰的看著麵前的人群,此刻就像是一頭發怒的獅子,聲音嘶啞。

周圍的人被他這一聲驚住閉上嘴,街上頓時安靜了,每個人大氣都不敢出。玉德的麵色明顯一僵,憤恨的看著她。

他推開扶著他的手,雙眼直直的盯著她,一步一步向她走去,步步沉重,隱隱不穩,但卻沒有一絲遲疑,刹那間,天涯變為咫尺。

陶花影手捂住臉,從指縫間看著他漸漸靠近,心高提了起來懸在半空時刻都要重重墜下,慌亂地搖著頭,別過來!別過來!

……

蘇意站在她的麵前,手輕輕撫上她的手。

指尖一顫,他的手指冰涼異常,溫度傳到她的手上,渾身一震,她咬緊牙,一動不動,和他僵持著。

他緊緊握住她的手,啞聲道:“放下,讓我看看你的臉。”

瘋狂搖頭,身體拚命顫抖,淚一滴滴流了下來,一滴冰涼,一滴滾燙。

蘇意用力將她的手指一根根掰開,看向她的臉,徹底的愣住了。

那是一張怎樣的臉,不是鬼,比鬼還要恐怖萬分。

蠟黃的皮膚皺巴巴的貼在臉上,像是裂開的老樹皮。

兩個眼球血紅血紅的,嵌在蠟瘦的臉上,顯得空前的突大,不停流出血淚來,恐怖異常。

蘇意呆愣地看著她的臉,怎麽會這樣,她怎麽變成這個樣子了!看著一滴滴流出來的紅淚,心猛地一抽,身上的氣息依舊熟悉的讓他迷戀,她還是她,沒有變。

她大腦一片空白,不敢看蘇意,垂著頭,滿頭的白發,好似已經奄奄一息。渾身顫抖著,她自己不知道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這麽醜陋恐怖!

“原來你真是妖精!我本就感覺不對了,幸虧請了煌月大師來這才顯了你的真身!”玉德此刻走了過來,雙眼狠狠的看著她,還有一絲快意。

她聽到這句話,看著玉德憎恨的麵容,瞬間明白過來了,是之前和她們在一起喝的茶有問題,那茶裏麵一定有些什麽,所以自己才會變成這個樣子!

“你說她是妖她就是嗎?!我不管她變成什麽樣子,她還是我的妻子!”蘇意緊盯著陶花影堅定不移的說道。

她心中一顫,頓時怔住了,驀地看向蘇意,他麵無遲疑,妻子?不是妾麽……

玉德明顯沒有想到他竟會這般反映,愣了一下,又趕忙急聲道:“相公,你可看清楚了,她這般恐怖的醜模樣,這明顯就是妖精啊,這樣子實在是太可怕了!相公你可別被她給迷惑了。”

“是啊,大人,這確實是妖,怎麽會是夫人啊!”

“大人,您不能猶豫啊。”

“快燒了她!大人,不能被她迷惑啊!”

“燒了她!”

“妖精啊,快燒死她!”

……

周圍的百姓聲聲喊道,尖聲控訴著,嘈雜紛亂。

蘇意看著她,臉色複雜,嘴角咬出血來。

她心中一跳,心底漸漸變涼,他現在一定知道自己是妖了,周圍的人親眼看著她變成了這副鬼樣子,千百雙眼睛盯著,他能護住自己麽,真的會燒了她嗎?

可是,她不可以死!因為,她已經有孩子了……無論自己是否真的愛他,可是她愛著個孩子,必須要保住這個孩子!

終於,她張口輕輕道:“蘇意,我懷孕了。”這可是我們的孩子。

她低著頭不再說話,靜靜的等著他的宣判,他會怎麽樣對自己,拳頭緊緊攥起,血痕突兀刺眼。

周圍罵聲陣陣,她竟然也會有認命的這一天,心中慘笑著,無限的落寞,她一個人根本沒有辦法離開這裏,被下了藥腿腳無力,周圍都是一群虎視眈眈盯著她,恨不得立刻燒死她的人,她怎麽走?

誰會放她走?

又有誰會帶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