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重上小學

公子見那小丫頭用心地畫著一幅梅花圖,工筆甚佳,詩情入眼,乃是難得一見的佳作,至少自己沒那水平。

可是這落款卻不免使人大驚,漢昌懸,“懸”字不是充“縣”麽?漢昌縣?不會是在平江吧?這怎麽可能?

公子忍不住仔仔細細地、一遍又一遍地再看看那些字。

可真沒看錯,他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擦了擦眼眼,再看落款,可字就是字。

任你再擦一千次眼睛,他還是那幾個字,驚訝之餘,他卻露出了難得的笑容。

這還真得感謝始皇帝的“書同文”,這下有文字這媒介作為交流工具了,總算能看到一絲希望了。

當然,也要感謝自己曾經的努力,有些文字功底,這些字還能認得一些。

終於找到一個可以交流的方法來,心中便生一主意。

轉念一想,要怎麽開口,才能筆談?

這女的穿著與身邊這丫頭一樣,明顯不是主人。

要怎麽樣做,才能引出她主人出來呢?

公子正在思索間,劍奴便輕輕地拍了拍一下畫奴的香肩,附耳說了幾句什麽。

畫畫少女先是一驚,然後回了句話,見公子立於身後側。

她兩手平措至左胸前,右手壓左手,右腿後屈,屈膝,低頭。手在胸前右下側上下移動,同時略作鞠躬的姿勢,口中輕聲說了兩句話。

公子聽不懂,卻看得清,更覺得奇怪,這萬福禮之標準,還真像是受過培訓似的。

公子看了看天,看了看桌子,心中突然明朗。

卻想著怎麽還這個禮呢,想著當年父輩教自己作揖的場景。

於是右手握拳,左手成掌,對右拳一包(或一蓋,這樣的作揖手勢是“吉拜),便向畫畫的丫頭作一長揖,指指桌子,又指了指自己。

那丫頭望著公子這滑稽樣子,強忍著差點出聲笑容,用手抱著嘴兒,又慌忙間擺擺手。

她似是回避什麽,避開式的轉一下身,又點了點頭,說了句什麽,便重新鋪上一張素帛,示意讓公子來。

這要怎麽辦呢,學建築工程出身的公子,當年進修建築學的現場寫生課,可從來沒及過格。

這下要畫畫,那不是趕著鴨子上架?

這可是好不容易出現的機會,哪有放棄之理呢?

公子心中獨自盤算著,要解開目前所有的謎團。

這群女人至關重要,對付女人,要怎麽辦?

似乎有一個聲音在呼叫,要表現,要表現,一定要有所表現,絕對不能放棄這個機會。

可是……哎!書到用時方恨少,古人誠不欺我也。

公子想要畫畫,自己畫畫本是半吊子水平!

哎,想在曾經求學之時,講究的是學個全麵,學得廣而不精。

好在進修建築學時也曾係統的補習過一些東西,便拿起毛筆,構思起來。

也不敢畫工筆,便畫了一幅大寫意的梅花,定睛一看,有點像,卻不怎麽樣。

心想管他吧,反正自己就這水平,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想題點什麽,最好是一鳴驚人的,可這個節骨眼上,也沒什麽心情題詩作對?

苦想小半天也沒作出首有意境的詩或詞,隻得憑基礎水平硬湊一首《寒梅》題了上去:

雪裏枝枝秀,風中朵朵新。

一叢遺綠萼,誰複辨芳真。

並落款寧軒公子於漢昌,戊午年冬。畫畢,指了指畫,示意讓她們看看。

畫奴望了望,搖了搖大拇指,說了幾句什麽,又對身邊的女孩說了幾句,便一溜煙似的跑了。

墨跡難幹,但外麵又冷,也不知道她去幹嘛去了。

呆了一會,公子便開始咳嗽,劍奴拉了拉他的衣袖,指了指臥室,公子點頭,劍奴便引著其回到房間。

約摸盞茶的工夫,那白衣黑襟的吳家小姐姐便帶著三個丫鬟,當然,那個畫奴的也在其中,拿著文房四寶,到公子房裏來。

雙方見過禮後,便開始筆談。

以前總是害怕直直地盯著女孩家看,顯得自己好像有多好色似的。

老記得夫子曾經道是非禮勿視,可不,這下才看清,“哇,好個俏佳人”公子暗自驚歎。

若問吳芷嫣長得怎麽個巧妙模樣,那是:

一身月白絲衣,黑襟嵌襄,搭上雪羽肩,裏襯乳白攙雜粉紅色的緞裙,上繡水紋無名花,無規則的製著許多金銀線條及雪狸絨毛,纖腰不足盈盈一握,顯出玲瓏有致的身段。

大大的琉璃眼睛,閃閃發亮如黑曜石般的雙眸,開閡間瞬逝殊璃。櫻桃小口朱紅不點而豔,一頭秀發輕挽銀玉紫月簪,恍若傾城,飄然如仙。

世間還真有如此女子,胖一分則過,瘦一分則不足。

任憑他公子閱人無數,也不禁暗自歎息,世間還有如此精致的小娘子。

有後世風流才子題《妙佳人》讚曰:

臨池獨見月初橫,霧裏嬌花不勝情。

聞道巫山無限好,幾番雲雨夢中行。

至於手談,很多字公子是認得的,當然也有很多字因筆畫太過繁雜而不認識。

寫就更麻煩,有時要寫個東西,不會寫繁體字,用隊友吳穎的話說就做死的想其同義詞、近義詞,搜腸刮肚,好不艱難。

白衣黑襟的吳芷嫣寫道:“借問公子,尊姓大名,仙鄉何處,何故流落至此?”

公子一看,難得一見的一手篆書,字跡秀雅,可是全是繁體,從右至左堅排,文不標點,這個可費神,連讀帶猜,小半天才搞懂個大概的意思。

心中問題千萬,真不知從何說起。

又不明白此間到底是個什麽情況,突然想起古人雲“逢人且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

而此時自己到底在哪都不知道,總不能告訴他,自己來路不明吧?

他想到此處寫道:“在下姓李,單名一個文字,人稱寧軒公子,或受抬愛稱之文少,漢昌人氏,卻是自幼在海外長大,少習鄉音,小姐能用隸書否?在下久不居中土,篆書生疏,還望海涵。”

也不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什麽風俗習慣,更不懂如何稱呼,見她們是寫繁體字的,隻好試探性地問道:“敢問小姐姐,貴姓芳名。”

吳芷嫣蘸了一筆墨水,揮筆欲寫,卻抬起頭來,衝著公子望了一眼,點頭微微一笑。

仿佛是有意讓公子心醉,又低頭輕轉玉腕,就用隸書寫道:“奴家姓吳,名芷嫣。”

公子實在是有太多問題要問,但不知道這要是一通亂說,會帶來什麽後果。

心裏沒底,隻好慢慢地問:“尊府所在何處?”

吳芷嫣寫道:“吾等身處漢昌縣雷公山中。”

這雷公山不就是天嶽幕阜山的古稱麽?

她越寫公子越驚,公子又寫:“借問今夕是何年,餘尚有五位同伴,吳小姐可曾見到?”

吳芷嫣寫道:“今歲乃光和元年,熹平七年正月,西廂房中,尚有五位昏迷之女,想來應該是閣下之友。”

望著案上的字跡,公子哥心中宛如晴天霹靂。

看著吳家小姐寫下的那些字,“驚若木雞”可能就是給這個時候的公子量身定製的成語了。

呆了半晌,直到劍奴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扯了扯他的衣服,才把他從發呆中拉了回來。

公子實在是忍不住,笑了起來,自言自語道:“現在是漢代的光和元年,確定沒搞錯吧?雷公山?那不是天嶽幕阜山?”

一再仔細地看著那些字,可確實是這麽寫的。

一個字也沒看錯,這下這哥們就是真傻了,摸摸額頭,卻也還正常,沒有發燒的跡象,這到底是怎麽了?

方才記得,那些天帶著五個強悍的女子,在海中,在島上,聊著百慕大穿越之事,談笑風生。

然而一夜暴雨狂風之後,便什麽也不知道了。

醒來之時,一個穿漢服的人,用文言文告訴自己,身在漢朝,這是玩的哪一曲,跨度是不是也太大些?

“她娘的,搞什麽名堂?”公子不由得暴起粗口來,心中卻罵道:“別讓我再見到你,否則老子宰了你,該死的老西。”

吳芷嫣也聽不懂他在說什麽,一臉不知所以然的樣子,眉頭輕皺,揮筆寫道:“公子所言何事?”

把素帛推到公子眼前,劍奴又扯了扯他的衣袖。

公子押了押自己,“哇!”還真痛。吳芷嫣驚訝地看著他,真心不知這是怎麽了。

公子望著吳大小姐一副看不懂自己的樣子,不由得苦笑起來。

暗暗思道,別說你不知道我是怎麽了,我自己還不知道這是怎麽了。

這到底是那五個丫頭在捉弄自己?還是老西安排的又一種試驗?

來此之前,包括基因改造等試驗已經做了整整五年,這次又要做什麽?

要解開這個謎團,還是先見到她們再說,想到此處,便寫道:“我那五個同伴,怎麽樣了,不要緊不?”

吳芷嫣也感到詫異,這看起來是文質彬彬的謙謙君子,為什麽會用卻是用“我”來代指自己,而不是用餘?

當然,她也不會明著說什麽!

她又寫道:“公子體質之獨特,乃芷嫣平生未見,脈象來遲去緩,而體無寒邪之狀,藥石所至,每有起色。故醒得早,恢複得也快。五位姑娘,體質性陰,與公子相去甚遠,但其中有三人體質也大異於常人,應該能馬上能蘇醒了,另外兩個也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隻是醒過來可能要慢一些。”

公子寫道:“我可以去看看那五位姑娘麽?”

吳芷嫣寫了個“行”,本來還想寫點什麽的,桌上的素帛已用完,隻好帶公子往西廂房去。

公子隨著吳小姐踏著青磚鋪成的地麵,穿過畫廊,進入西廂房中。

入眼中間一個起居室,左邊房中臥榻上睡著車寧、阮遠與吳穎,右邊房中臥榻上睡著馬靜與方致,也顧不得男女有別,掀開被子一個個地仔細檢查。

見她們一個個的全胳膊全腿的,又把把脈象,氣息也均勻,這才算是放下心來。

吳芷嫣她們一臉詫異地望著公子,對於她們來說,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還有男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去掀女人的被子的,並且一掀就是五鋪。

眾人目瞪口呆,誰也不知道這是怎麽了。

公子這下倒是放心不少,她們雖然還在昏睡,怎麽押也不醒,但都是全胳膊全腿的。

見吳芷嫣她們這樣子,他衝她歉意地笑了笑,又向她作揖表示謝意。

吳芷嫣便回了個萬福禮,過一好一會,她又找來一木片,寫道:“走吧,別在這裏影響五位美姬歇息。”

別了五女,回到房中。

眾人皆散,隻有劍奴陪在身邊。

公子也好不容易靜下心來,望著自己身上的絲質漢服,尋思個中道理。

在此府中不曾見到一件棉織品,所見到的都是一些漢裝的人,不是絲綢便是麻料,說著聽不懂的話,吃的也不是煮的就是燉的食物。

還不得不讓人相信,就是在漢朝了。

更讓人驚奇的是,自己頭發已經過肩,而五個小妞發已過披背,這寸頭要長到這樣得多久?難道過了那麽久?

可這又去問誰呢?

太多事情,說不清,道不明,斬不斷,理還亂。

接下來的日子裏,吳芷嫣便找來更多的帛、小木片、竹片,寫上字,教公子說話和寫字。

怎麽學呢,看官您上小學一年級怎麽學的,這裏就是怎麽樣學的,隻是沒有粉筆黑板罷了。

天天如此,每日都忙到天黑時分,吳芷嫣方才回房。

那些繁體字,本來也認識不少,千把幾百個怕也是有的,加上這一學習,很快便能看懂那些個古書,每天寫寫畫畫。

隻是能拿到手的帛少,木簡能記之事不多,但那些篆書,的確是難寫。

最難的是要記著一些事物難,要忘記卻是更難,古文中可沒有“她”、“她們”、“您”等等字和詞,自己得時刻得記著,這讓人好不煩悶。

“吾”字還不能作賓語,公子更是醉得不輕。

更有千千心結未解,為什麽自己醒過來這麽久,她們卻人事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