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烏思之行

這一日,兩位護法又來拜見。詹巴南喀道:“教主,聯姻之日快到了,我們也該早些前往烏思。您還有什麽需要帶走的物品,可吩咐下來。”玄空點頭道:“我就隻有這些隨身之物,隨時都能出發。”

詹巴南喀道:“好,那屬下幾人議定,今日出行最為適宜,不知教主可有其他安排?”玄空道:“這樣的事你們定下來就好,無需問我。”詹巴南喀點頭道:“教主稍等,屬下這就去安排出行一事。”

六大護法商議一陣,決定由吞米桑布紮帶領四位護法留守於神廟,玄空與詹巴南喀帶了上百教眾一同前往烏思。

此行,玄空乘一大辛波專屬的步輦,此輦周身彩紗相覆,上有金線裝飾,華貴異常。身後有人打幡,幡上繪著㮺教的符文,亦是金光燦燦。兩側更有人持銅鈴,一路走來不斷傳出叮叮當當的響聲,十分悅耳。後麵,還有許多人各個手持法器,一邊行路一邊口中念念有詞。這架勢有模有樣,玄空身坐其中,感覺自己好像是過去的巫師,有些冷俊不禁。

不日,一眾人抵達烏思境內。烏思是西蕃之地的中心,地域遼闊,北臨青唐部,東接敢部與脫思麻部。烏思王室所在的邏些城,是當年吐蕃王朝的都城,據言這裏是鬆讚幹布請中土與西方兩地匠師所打造,這裏的建築既有東方的古韻,又俱西方之特色,格外特別。

其時西蕃境內主要有兩大教派,㮺教正是其一。同時㮺教也是當地最為古老、傳統的教派,在普通民眾與貴族之中,都有這頗多的支持者。烏思部的吐蕃人大多崇信㮺教,烏思王將㮺教奉為國教。詹巴南喀理所當然成為烏思第一大法師,地位十分尊崇。在烏思境內,幾乎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一行人步入城中,不少烏思的臣子夾道相迎,更有許多百姓圍觀。當詹巴南喀從道中經過時,這些人都自發以㮺教之禮參拜上師。

這時,一位地位不一般的大臣,走到了詹巴南喀的麵前,微微躬身,言道:“辛波大人,您可算到了。”這位大臣是烏思的貴族,其原本就是㮺教教眾。在烏思王庭中如他一般的信徒比比皆是。

詹巴南喀看他麵色有異,問道:“本座不在的時候,邏些城中出了什麽事嗎?”那人道:“這些時日,不斷密宗之人來邏些城拜謁烏思王,更把我教神廟被攻占的事情在烏思王麵前反複敘述,聲言我教的神祗沒有法力,汙蔑我們是異教徒。”詹巴南喀道:“哦?竟有這樣的事,這些人當真該死。你有沒有將這些的僧侶截住?”那大臣道:“無需辛波大人費心,屬下早就將這些異教徒偷偷宰了。”

“好!你做的非常好!”詹巴南喀道:“這些人妄圖動搖我們在烏思的根基,必須斬草除根。”詹巴南喀又道:“我教神廟如今已經重回我們的手上,這些人再用此事做文章,也不過是自取其辱。”那人聽聞甚是欣喜,道:“辛饒欽!果然神佑我教,那些異教徒不堪一擊。辛波大人辛苦了。” 詹巴南喀擺了擺手,道:“這是本座的本分。”

那人又道:“屬下這次還發現有幾個奸細。這些人平日假意親近我神教,可背地裏卻在幫紅教做事,那些僧侶就是他們引薦到烏思王麵前的。”詹巴南喀眼神一亮,道:“都有誰?說下去!”那人續道:“彭措紮西、增布頓珠、德吉次仁這幾個人。”

詹巴南喀不動聲色,卻將這些人名一一記下,心中盤算如何將這些人除掉。他可以放過企圖占領神廟的鳩摩什,也可以放過那些僧侶。而這三位隱藏在邏些王庭的紅教信徒,已經觸及了他的逆鱗。對待這樣的奸細,是絕對不能手下留情的。

詹巴南喀道:“這次你做的很好,下回朝拜可向前三個位置。”那人十分感激,說道:“謝辛波大人。”隨後上百教眾進入王庭。

玄空走下步輦,走在最前方,詹巴南喀則在其後跟隨。見狀,大臣們紛紛詫異:“怎麽這個陌生的法師竟然走在大護法之前?”又見詹巴南喀毫不介意,他們自也不好說些什麽。

進入王室宮堡之前,詹巴南喀悄悄對著玄空說道:“教主,進了王庭您什麽也不用說,更不用開口,全由屬下應答。”玄空點頭答應。

兩人步入其中,後麵跟了十餘位地位較高的㮺教法師。隻見,烏思王早已經在座位上等待良久了,王庭兩側更有許多大臣相候。詹巴南喀說道:“辛饒欽!詹巴南喀拜見讚普(首領)。”同時躬身一拜。烏思王道:“大法師免禮!”眼神掃向玄空,見其黑紗掩麵,分辨不出是何人,便問道:“這位法師是?”詹巴南喀道:“稟讚普,這位是我神教大辛波!”聞言,眾大臣皆驚詫不已,就連烏思王也不禁一怔。這些人中不少都是㮺教信徒,均知㮺教地位最高的便是辛波詹巴南喀,何時又出現了一位大辛波大人?

玄空單手合十,微微躬身。烏思王頓首回禮,又道:“法師何不言語?”

詹巴南喀連忙道:“大辛波所連閉口㮺之術,輕易不能開口,否則將有災禍。”

烏思王將信將疑,道:“原是這樣。”微微一頓,道:“本王聽有傳言,說神教神廟已經被紅教僧侶攻占,不知是否確有其事?”

詹巴南喀餘光掃向周圍的大臣,散發出寒意。彭措紮西、增布頓珠、德吉次仁三人同時打了一個冷顫。詹巴南喀隨即從容說道:“讚普,那些紅教妖人隻不是跳梁小醜,如今已經大半伏誅,其第一護法鳩摩什更是被大辛波神術所傷,相信這一消息不久將傳遍西蕃。”烏思王道:“嗯,如此甚好!那看來是本王多慮了。”

朝野百官正要議事,忽然有一侍女闖進宮殿來,慌慌張張稟告道:“讚普,不好了!公主聽聞法師們到了邏些城,就鬧著要自盡。”

“什麽?”烏思王狠狠拍了一下桌案,道:“真是胡鬧!她現在在哪裏?”出了這樣的事,周圍的大臣也是嘩聲一片。

那侍女道:“公主她…,公主她…,”支支吾吾答不上來。烏思王道:“她怎麽樣了快說呀!”

忽聽殿外更是嘈雜,一時間好多侍女侍衛擁著一個女子進了宮殿。隻見這女子手持一把尖刀狠狠抵在了自己脖頸,已然刺出鮮血來,侍女、侍衛圍成一圈,卻是誰也不敢接近她。

再瞧那女子身材玲瓏有致,其膚色微微有些深,但五官很精致,相貌極美,那動人的雙眸盈盈秋水,此刻又透露出決絕之意。想來這女子就是公主。

烏思王見狀急道:“拉珍,你…你這要做什麽?”拉珍是公主名字的略稱,她說道:“父親要將我嫁給董氈,我是寧死也不同意的。那董氈明明就是草包,他若有其父唃廝囉一半的能耐,女兒也就嫁了。”

烏思王道:“不許胡說!董氈是現在的青唐王,你不許詆毀人家。再者把你嫁到青唐,也是為我烏思著想,你身為公主怎能不知這其中的道理?”又對旁邊的侍衛、侍女喊道:“你們都愣著幹什麽,把她的刀搶下來。”

聞言公主拉珍將刀尖使勁一抵,已經刺入三分之多,鮮血流淌而下,同時喝道:“我看你們誰敢上前一步!”周圍的人不進反而退了一步,這些人均知公主之所以如此任性,完全是烏思王平日寵慣而成的,今日誰若不慎傷到公主,小命就算完了。

公主拉珍又對著烏思王道:“父親,女兒也想烏思強大,但實是應當自強自立,發展自己的力量。像父親這般整日沉迷酒色,靠著聯姻,靠著犧牲女兒,來換取烏思的安定,我看也沒多大作用!”

烏思王十分平庸,卻也從無人敢當麵如此痛斥於他。拉珍這番話幾乎要把烏思王的鼻子氣歪了,若是旁人隻怕早已經身首異處。隻見烏思王頓足拍桌,喊道:“你!你!你真是大逆不道,你快要氣死為父了!”可喊歸喊,罵歸罵,一時間仍沒有別的辦法。

經公主這麽一鬧,大殿裏立時熱鬧起來,不少大臣在一旁竊竊私語。玄空進殿後,正自無聊,既聽不懂,也不讓說話,幾乎就要站著睡著了。突然見熱鬧可瞧,便又精神起來。他傳音給詹巴南喀道:“怎麽回事啊?”詹巴南喀也給他傳音敘述一番。

又僵持一陣,但聽烏思王口氣微微軟了一些,說道:“拉珍,你這樣逼為父也是沒用的,我早已答允董氈的提親,且已然收下了董氈的聘禮,絕不可突然反悔的。否則必會傷及兩部的關係。”

拉珍想了想,道:“父親,一來女兒實在不願嫁給那個草包,二來女兒是神教信徒,更不想在那滿是紅教僧侶的青唐待上一刻。”說完,她那雙明亮動人的大眼看向詹巴南喀,似乎再期盼大護法為她說幾句話。

烏思王胸無大誌,平日沉溺聲色犬馬,這時心亂如麻,全無半點主意。聽了公主的話,也想:“不錯!或許大法師的話她會聽進去,正好讓詹巴南喀勸勸她。”遂道:“大法師,請你為她講講。”

詹巴南喀一想,憑自己這身武功,想要趁公主不注意奪下她手中刀,也是十分容易。但他卻更想顯露一下玄空的本領,便傳音道:“教主,這事人命關天,麻煩您出手吧。”

玄空已明白他的心意,暗自埋怨道:“這老家夥明明自己就能辦到,非要讓我出來裝神弄鬼。”又見詹巴南喀轉過身衝著自己一拜,這又是給旁人做戲看,好像在請求自己。

玄空也不好拂他意思,單手一立,突然陰風乍起,把拉珍公主身旁的侍衛侍女都吹散到一邊。霎時間,虛空中一道無形內勁探出,已然困住了公主纖細的手腕。

拉珍公主花容失色,驚異地看著玄空,見他那雙眼深邃而炯炯有神。她隻感覺自己的手已經被一股怪力拉住,再也不聽使喚。

玄空的手微微一抖,拉珍手中的刀便遠遠飛出,插在了地上。這一幕嚇呆了眾人,那王庭上下都對玄空驚為天人。烏思王騰地一下站起來,說道:“上師果然有莫大神通,本王在此謝過了。”一眾大臣聳然動容,不少㮺教信徒已然下拜。詹巴南喀大為滿意,心想:“很好!如此一來,我神教在烏思王室的地位更站穩了許多。”

烏思王又道:“還不把公主拉下去,好好看管!”一眾侍衛侍女這才想起來,便將公主擁了下去。

烏思王原本就是㮺教信徒,這時又見玄空的神技,不禁更加信服,向著詹巴南喀道:“大法師,眼下雖將拉珍控製住了,可是她不想嫁,這事也很難辦,你看有什麽辦法嗎?”

詹巴南喀腦筋一動,計上心頭,凜然道:“讚普,公主自來孝順,今日當眾頂撞君父,應是事出有因。依臣看公主會如此抵觸,必是受了旁人的蠱惑!”

烏思王驚道:“大法師,你說是有人蠱惑公主?是誰敢有這麽大膽子?”詹巴南喀麵色陰沉,眼光掃向彭措紮西、增布頓珠、德吉次仁,直叫他三人心裏發毛。詹巴南喀道:“回讚普,公主是神教最為尊貴的信徒,可想而知,是哪些異教徒居心叵測,妄圖從公主身上做文章,擾亂讚普的策略。”這話沒有明說,但言中之意是十分明顯。

烏思王糊裏糊塗,早已不辨是非,此時便是詹巴南喀說公主中了邪,也必深信不疑。聽詹巴南喀語意所指,便想:“不錯!近日隻有紅教那些僧侶前來遊說。我本不想見,都怨彭措紮西、增布頓珠、德吉次仁他們。”想到這裏,烏思王麵色一沉,森然道:“彭措紮西、增布頓珠、德吉次仁,你們三個引薦妖人來見本王,知罪嗎?”這三人嚇得麵色慘白,雙腿發軟,“撲通”都跪伏在地上。一人急道:“讚普,臣下…臣下沒有其他意思啊!”也有人道:“讚普,冤枉啊,我與紅教僧侶沒有瓜葛!”另一人向著詹巴南喀喊道“大法師!饒命啊!大法師!”

詹巴南喀甚是得意,他也沒想到隨便幾句莫須有的誣陷竟有成效,看來先前讓教主展示神法,果然將王庭上下都震懾的不輕。

又聽烏思王道:“赤桑揚頓,你給本王好好審問這三個人!”另一位叫赤桑揚頓的大臣應聲出列,回稟道:“遵命!”隨即讓幾個侍衛將三人帶了下去。

許多大臣都是㮺教徒,見這三人被帶走,十分解氣,均想:“總算將這三個奸細懲治了。眼下雖沒定罪,但我神教教徒遍布王庭,想殺他們簡直易如反掌。”

這事辦完,烏思王又問道:“大法師,現在奸細拿下了,可是公主那邊的事還是沒有解決啊?大辛波有沒有什麽建議?”

詹巴南喀點頭,又向玄空傳音,轉述了一遍。玄空隻回了四個字“文成公主”。詹巴南喀眼光一亮,心說:“這確是個好主意。數百年前唐朝遣文成公主入藏,與吐蕃國聯姻,嫁給了鬆讚幹布。這文成公主原來隻是大唐李氏宗室之女,並非皇帝子嗣,公主之位是後來封的。依此效仿,可讓烏思王從王庭女眷中挑出一位,收為義女,嫁給青唐王。須知公主拉珍心高氣傲,自不願嫁給青唐王董氈,可其他女眷巴不得去當青唐王妃。”

詹巴南喀道:“稟讚普,拉珍公主不願聯姻,若強迫她就範,容易適得其反,令公主更加抗拒。那時即便公主加入青唐,也不見得能達到兩部交好的目的,說不定還會得罪青唐王。”烏思王點點頭,道:“言之有理。”

詹巴南喀接著說道:“我烏思王庭女眷上千,何愁沒有一個聯姻之人?隻要讚普找一位品行端正、才貌兼備的女子,封為公主,再嫁予董氈就行了。”

烏思王一想,這個方法倒也簡單,可又擔憂董氈得知所娶並非王室之女,會不會心生不滿。詹巴南喀見他略有遲疑,續道:“讚普,臣聞董氈為人極為好色糊塗。隻要聯姻之女有公主之名,又有天資絕色,能討他歡心,諒那董氈也不會在意,反而會大大感謝烏思。”烏思王心想不錯,便道:“大法師此言有理,就這麽辦。”

議事已畢,玄空與詹巴南喀離開宮殿,在邏些城暫住。三日過後,果然烏思王認了一位義女,封為昭和公主。據言這位公主樣貌極為豔麗,隻要看上一眼就能迷的人神魂顛倒,連烏思王都有些不舍將她送走。

又過數日,前往青唐的使隊總算出發,數百位護衛與侍女護持公主而行,㮺教法師也隨行同往。烏思部與青唐部領土相接,由邏些城到青唐城大約有八百餘裏,以使隊出行的速度,也要走上四五天。

這一路走來十分安逸,在烏思境內絕不會有人膽敢幹擾這支使隊。玄空與詹巴南喀地位超凡,更有數名侍者侍女在身旁伺候。

第二日,使隊行至邊境,就在附近的驛館中休息。晚間,玄空獨自盤坐在一間房中修煉,忽聽一陣腳步細碎,有一人走進房中。他此時內功已經登峰造極,這人是男是女,會不會武功一聽便知。料想大概是隨身侍奉的丫鬟,也不甚在意,甚至都沒睜眼看上一看。

但聽這女子走到他的身邊,與此同時一股濃鬱的香氣撲鼻而來。玄空心道:“看來這女子家境甚好,否則也用不上如此濃而不烈的香料。”

那女子話都沒說,就伸手去掉了玄空身上的黑袍。玄空兀自打坐,心中則想這丫鬟做事怎麽這麽唐突,連招呼也不打一聲。

忽然間,那女子伸手竟去扯玄空的麵罩。詹巴南喀特意千叮萬囑他要始終帶著麵罩,畢竟㮺教大辛波若是一幅外族人麵孔,那可十分令人懷疑。

玄空向後一縮,讓那女子抓了個空。再抬頭一看,這可下了一大跳,站在他麵前的竟是那位刁蠻任性的公主拉珍。玄空數日不曾說話,早就忍耐不住,震驚之餘不禁喊出了一聲“啊!”

拉珍那雙靈動的眼睛,瞪地圓圓的,指著玄空說道:“我果然猜對了,你這個騙子,說什麽閉口㮺之術,都是騙人的。”玄空仍訝異地看著她,什麽也聽不懂。

拉珍不管他聽不聽懂,連續發問道:“你是什麽人?為何冒充神教大辛波?你是中原人是不是。”玄空隻聽對方嘰裏咕嚕說個不停,這時隻得雙手一合,閉目打坐,裝作不能說話。

拉珍瞧著他的眼神,已然猜到這所謂的大辛波一句西蕃語言都聽不懂。還好她早有準備,向外喊道:“快進來!察撒。”話音甫畢,另一名侍女慌張地走了進來。

侍女察撒,麵色有些為難,低聲說道:“公主,我們在大辛波的房間,這…這…不妥吧。”拉珍道:“沒什麽不妥,你把我說的話譯成漢人語言講給他聽。”

隨後察撒則用蹩腳的音調,重複問了一遍。玄空假裝充耳不聞,心中十分詫異:“這公主是如何看出來的?”

拉珍見他始終不言語,氣急敗壞地說道:“不要再裝了,我知道你能聽的懂,你再不說話,我就告訴父親!”察撒跟著轉述。

玄空叫她弄的真有些不知所措,她是公主,自然不能對她動粗,再者動粗也毫無意義。可若親口承認,誰能保證她不到處說。半晌之後,玄空終於說道:“沒錯,我是中原人士。”

察撒譯給公主拉珍。她聽後臉上露出得意的神情,又讓察撒問道:“為什麽裝成大辛波,你有什麽陰謀?”

玄空隻得如實回道:“當年先代大辛波遊曆中土,留下一位傳人,我是這位傳人的弟子,被六大護法尋回,承接了大辛波之位。”

拉珍聽後將信將疑,娥眉微蹙望著玄空。玄空與之對視,眼神絲毫沒有躲閃。稍時,玄空反問道:“我倒想問問公主,是如何看出我的身份?又跟隨使隊做什麽?難道是反悔了,又想嫁給青唐王嗎?”

這話前半句察撒如實轉述,後半句大含調侃之意,察撒可不敢告知公主,隻得自行隱去。拉珍則答道:“那日我隻看你一雙眼睛,就知道你不是西蕃人。而我來這裏有兩個原因,一來我想問問你那日使的是什麽障眼法?二來我聽說後來是你出的主意替我解圍,便想親自來看看你。”

玄空心中暗想:“聽其意她好像對我還有感激之意,可天下間哪有這樣報答人的?”他說道:“那日我所用是神教嫡傳法術,正因我習得此術,六大護法才甘心尊我為大辛波。”撒察繼續翻譯,使兩人溝通。

公主拉珍聽後說道:“哦?真是如此?”

玄空道:“不錯!”話音剛落,他手指一動。拉珍立時感覺到一股無形怪力已然禁困了自己的身體,這時是真真切切感受到那種虛無縹緲、荒誕無稽的力量,不由得嚇的目瞪口呆。

片刻之後,玄空將內力收回。拉珍立時重獲自由,一下子坐在床頭。玄空說道:“我的事情還請公主不要宣揚。”拉珍驚魂稍定,開口說道:“好!我暫且先信了你,不過還要看你去了青唐,能不能做成法事。那紅教法王巴宗喀可不是鳩摩什能比的,他在西蕃是公認的第一法師,有活佛之稱。”

玄空聽聞巴宗喀之名,雙眼一亮,他此行便是專門來見識這位西蕃第一高人。荀子曰“蓬生麻中,不扶自直;白沙在涅,與之俱黑。”須得和這些當時高人看齊,才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若是自滿於當前境界,整日在那些武功不如自己的人當中稱雄,那或許今生今世也難再提升。

玄空淡淡地說道:“我正為此人而來,至於能否抵的住他也並無把握,請公主拭目以待。”拉珍道:“好!我便拭目以待。”隨後拉珍領著侍女撒察退了出去,她那雙明亮的眼眸中仿佛有異樣的光彩。

又行兩日,使隊來到了青唐城。吐蕃兩大部族聯姻乃是多年不見的一樁大事,青唐部也是十分重視。青唐王董氈命群臣在城外相迎,以表其對烏思公主的心意。

進入城中,隻見馳道兩旁都已經擠滿了平民百姓,他們都想見識一下烏思公主的美貌,而慕名而來。使隊一進城,大群平民就自發地衝擁上來,把道路堵得水泄不通。一時間是馬仰人翻、亂成一團。群臣連忙下令,使得前有將軍開道,側有兩大隊侍衛維序,使隊與公主的嫁妝才得以順利進入王庭。

公主與眾女眷進入事先建好的行宮中休息,正使、副使稍作修整進入宮殿中麵見董氈。㮺教的法師在青唐不受待見,則在宮外駐步。

此時,董氈已然坐在殿中急不可耐,他不為見烏思的使團,而是想見那公主之麵。據傳這位烏思公主天姿國色,美豔不可方物。董氈極好美色,聽說之後垂涎三尺,即便又有風聲說此公主並非烏思王親生,他也不甚在意,隻想著早早與之親近,數夜不曾安睡了。

一行人進了宮殿,正使道:“拜見青唐王!烏思部使臣脫葛爾奉烏思王命護送昭和公主赴青唐和親。”隨之眾使臣行禮。董氈名義上是讚普,但隻有青唐部的臣子如此稱呼,其他部族也隻以青唐王稱呼。

董氈道:“免禮!眾卿護送公主遠道而來,一路車馬勞頓,辛苦了!”

正使脫葛爾道:“這是下臣等的本分,謝青唐王!吾主祝賀青唐王大婚,願與青唐結兩姓之好。”董氈笑道:“卿代本王向烏思王轉達謝意。聯姻可比十萬雄兵,我青唐願與烏思部結好,想來在西蕃之地,再無其他部族敢於犯我等威嚴。”

董氈頓了頓又道:“不知昭和公主在行宮暫住,可還習慣?”

正使心想:“這董氈話說兩句,就開始為公主獻上殷勤,果然是個好色之徒。”便道:“回青唐王,昭和公主於行宮居住一切安適如常,更讓下臣向您轉達謝意。”董氈道:“那就好!那就好!”

正使脫葛爾隨即向董氈稟告一些聯姻事宜,以及公主嫁妝名目等。正當他說到要求兩教法師同時做法,為聯姻祈福時,董氈眉頭微皺,打斷說道:“卿先前所言之事,本王全部應允,隻是兩教法師共住持法事,這似乎有些不妥。我青唐部上下民眾都崇信佛法,連本王也是佛教信徒,須得由密宗上師住持這場法事。”

脫葛爾道:“王上,青唐部崇信佛法,而我烏思部的根本大法卻是㮺法,昭和公主亦是㮺法信徒。我主烏思王為這場法事煞費苦心,請來了㮺教上師大辛波大人來為公主祈福,求王上能答允兩教法師做法。”

董氈一心隻想與那美貌公主成婚,於誰來做法事其實並不如何在意,隻是怕得罪一些崇信佛教的貴族權貴。他微微猶豫,眼神看向身側的僧侶。

隻見那僧侶不過三十餘歲上下,相貌清奇、神采飛揚,珠光寶氣縈繞於身,正是那位密宗第一護法鳩摩什。此人半月之前被玄空掌力所傷,外傷好了大半,內傷卻是難愈,功力大損,非一年半載不得恢複。他想起先前所受屈辱,仍有不服,心想自己雖非那㮺教大辛波的對手,但法王上師定能勝之。此次這些㮺教中人竟敢來到青唐,須得讓他們在天下人麵前丟盡臉麵才行。

鳩摩什走到董氈身旁,悄悄說了幾句話。董氈微微點頭,說道:“兩教做法也並非不行,隻是密宗上師想要借這一機會與㮺教的法師探討理法,並切磋一二。㮺教法師能否答允。”

脫葛爾道:“回王上,我西蕃曆史上不知一次發生過佛㮺兩教論法,相互校驗理法對於兩大教派都是一件好事,㮺教法師自然會欣然答允。此事全聽青唐王吩咐。”董氈道:“好!那就如此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