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落之錫6

“Roses-are-red~Violets are blue~玫瑰是紅色的~紫羅蘭是藍色的~”

忽然一陣嬌嫩的女童歌聲,傳到等待死亡的雅鍶耳中。

“Tables-are-purpler~soups are white~桌子是紫色的~濃湯是白色的~”

在這藍焰燃燒的刑台上,怎麽會有女童在唱歌?

雅鍶勉強抬頭仰望,在她的上方空中,有一個穿著黑色蕾絲禮服長裙的纖弱女孩飄浮著。

女孩閉著雙眼,抱著一隻破爛的米色玩具熊,正在對雅鍶歌唱。

黑裙女孩有著七彩變換的彩色長發,並紮成一雙卷曲的發束,在藍色的火焰上飄**。

雅鍶張開幹澀的喉嚨,用僅剩的力氣問:

“你⋯⋯是誰?”

“Sugars-are-sweet,Mammy is dead~方糖是甜蜜的~媽媽是死去的~”

彩發女孩沒有理會雅鍶,隻是自顧自地唱著。她的歌聲像小女童般稚嫩,外形卻像十二、三歲的女孩。

彩發女孩抱著玩具熊,緩緩降到雅鍶身前。藍焰燒上她的黑裙蕾絲,卻無法造成任何損傷。雅鍶嚇得呆了,因為女孩緊閉的雙眼,竟然是被紅線給縫起來的。

隻聽她嬌嫩地唱著:

“Where-is-Daddy?~Where is Daddy?爸爸在哪裏?爸爸在哪裏?”

*****

“基利姆,給我醒過來──!”

火焰洪流四溢的天空火團裏,龍首巨人隨著青年的吼叫,昂首吼出震動大海的嘯聲:

“梟吼吼吼吼吼吼──────!”

怒嘯聲勢極為驚人,不少花女與海族戰士都被強大的聲波震倒。

在急速落下的龍人肩膀上,皓瀚錫額頭的紫藍色電光閃動,菲妮克絲緊張地叫著:

“皓瀚錫!”

剛才皓瀚錫突然抬頭大吼,菲妮克絲聽不見他叫喊著什麽,但是基利姆馬上就從休克狀態中醒了過來。

龍首巨人奮力拍打四張龍翼,急速旋轉下墜的身軀在空中不斷擺**,試圖扭轉筆直落下的情勢。

“抱緊我,我要飛離這火焰!”

左手長劍插在基利姆肩甲下,右手抱住皓瀚錫的菲妮克絲大叫。

之前她幾次想要帶著皓瀚錫飛離基利姆,但是巨獸的落勢太過猛烈,破損的雙翼無法產生足夠的動力飛離巨獸。現在基利姆的落勢減緩,菲妮克絲決定孤注一擲。

『別管我⋯⋯你快逃⋯⋯』

皓瀚錫的燒傷嚴重,眼看就要昏迷,但仍勉強比著手勢。

菲妮克絲大喊:“抱緊我,千萬別放開!”

“如果你放開我,我會恨你一輩子──!”

皓瀚錫還沒有回答,菲妮克絲左手便從基利姆肩甲下抽出左劍“殞”,右手放開皓瀚錫,迅即拔出插在腰上的右劍“滅”,杏眼圓睜,大聲高喊:

“喝啊啊啊啊啊───!”

燃燒天空的巨大火團裏,兩道電光迅捷無倫地削切火焰,在烈焰厚牆中硬生生地斬出一條真空通道。

銀發少女雙手揮劍,破裂雙翼用力鼓動,從真空通道中疾飛向外。

她背上的青年已經失去意識,但是雙手還是緊抱著少女的腰間。

火團實在太過巨大,烈火宛如永無止盡般朝著菲妮克絲疾撲而來,她重傷的身軀無法負擔激烈的揮劍,鮮血從戰甲裂縫中直噴出來。

但是她知道動作若有些微停頓,皓瀚錫將會被燒成焦炭。

“喝啊啊啊啊───!”

菲妮克絲強忍劇痛,奮力把雙劍變形延伸至最極限,舞出真空光幕圍住身體,在烈焰中不斷前進。

然而,縱使她能夠憑著超人的意誌力逾越極限,伸長變細的鉑金劍刃卻無法承受連續不斷的戰鬥與高溫。

鏗──!

鏘───!

先是左劍“殞”,再來是右劍“滅”,菲妮克絲的雙劍接連斷折。察覺到愛劍即將碎裂的她強忍悲痛,劍柄用力揮出,數百片鉑金碎片挾著勁風急射,在火牆中穿出一條狹窄氣道。

銀發少女抱著青年向前疾飛,化為一道白光,衝入熊熊火焰之中。

基利姆的下方海麵上,花女與海族驚駭地目睹在高空中彎曲劃過的巨大火團。

龍人的落勢由下墜逐漸傾斜,轉變成向著東方海麵斜飛而去。

龍人身上的大片火焰被轉彎時的慣性甩落,火雨落在萬株花藤與海麵上。

花女們尖叫閃避,許多海族戰士也被燒得焦頭爛額。

就在這個時候,火雨散落的廣闊海麵產生異狀。

海族戰士腳下的海浪恍如變成實體,不斷向上凝聚升起,形成一隻極為巨大的海水巨手。看到海洋升出一隻巨掌,千芯吃驚地大喊:

“那是⋯⋯海之酋──!”

海之酋──是由虹海本身變化而成的海洋概念類人。

他朝著萬株花藤伸出海水巨掌,無數花女尖叫聲中,巨掌握住萬株花藤,將龐大的藤蔓向海麵拉扯。

天空高處的花之璨園都因這驚人的舉動而晃動,無數花女因此從花藤上尖叫著落下。

海族戰士則歡呼著跳上花藤,繼續朝花女進攻。

就在這個對花女來說絕望的時刻,從位於天空的藍焰環形刑台,傳來一陣稚嫩的歌聲。

歌聲十分微弱,卻清楚傳進每一名花女與海族戰士的耳中。

連海之酋都停止了巨掌的動作,傾聽這道異樣的歌聲。

“Sugars-are-sweet~Mammy is dead~方糖是甜蜜的~媽媽是死去的~”

海麵與天空的類人在這個時刻,都看見在藍焰刑台上唱歌的黑裙女孩。

在此同時,所有類人的思考全都──中斷了。

“Where-is-Daddy?Where is Daddy?爸爸在哪裏?爸爸在哪裏?”

言語、思考、動作、戰爭⋯⋯在一切都中斷的虹海之上,女孩的彩發隨風飛舞,童稚歌聲婉轉飄揚,永無止盡地回**著。

******

“嘻嘻嘻,小天天~你在那裏啊~?”

白色軍靴踩出踢踏舞般的節奏踏步聲,金發軍官──伊底斯雙手插在軍褲口袋,吹著口哨,跳舞般在金屬走道上晃步前進。

尋覓了數個地方後,伊底斯的腳步在一座數公尺高的菱形金屬門前停住。

負責看守的兩名“蟲腦”衛兵拿著儀器,走了上來。

指紋、視網膜、腦波、大腦皮質密碼、DNA⋯⋯

通過十幾道精密身分辨識後,伊底斯雙手對大門上的感應膜放出黑色粒子,確認來者身為十二聖中鬼聖的身分後,菱形大門緩緩向左右分開,露出一條金屬通道。

經過厚達數十公尺的金屬牆後,出現在伊底斯麵前的,是一間五角形的金屬大廳。大廳周圍的五麵牆後都設有密室,密室與大廳間隔著數十公分厚的強化玻璃。

在標示著羅馬數字“Ⅲ”的密室外,穿著黑色披風的金發小男孩墊著腳尖,站在強化玻璃前麵,看著裏麵的事物。

“小天,你到『封印之間』做什麽?”

伊底斯走到小男孩身旁,揉著他細嫩的金發說:

“這裏可能會有細菌,對你的身體不好喔~”

“咳⋯⋯咳咳⋯⋯”

男孩突然咳嗽了幾聲,伊底斯溫柔地把他的衣領拉上。男孩的臉頰泛著病弱的紅暈,細小的手指指著密室裏麵。

“『禁忌』⋯⋯**著⋯⋯”

伊底斯透過強化玻璃,望進Ⅲ號密室。密室裏的溫度與壓力經過特別控製,保持著極寒冷的絕對零度,抑止一切生物活動。七座大小不一的鉑金小棺柩鑲在金屬地板上,依照雙手、雙腳、胸部、腰部、臀部的位置,排成一個小孩身體的形狀,唯一缺少的是頭部的位置。

“────!”

當伊底斯的視線與棺柩接觸時,一陣稚嫩的女童歌聲突然傳進他的腦中。在伊底斯意識到歌聲之前,金發男孩揮動小手,把歌聲內的“異能”驅散。伊底斯腳底一軟,半跪在男孩身前。

“阿鬼⋯⋯你沒事吧⋯⋯”

“嘻⋯⋯嘻嘻⋯⋯『禁忌』嗎⋯⋯”

伊底斯抬起頭來,對男孩裝了個鬼臉:“放心~我沒事。”

雖然這麽說,白衣軍官的額頭卻沁滿汗珠,一時站不起身。

他不再看向室內的棺柩,低頭邪笑著說:“怎~麽會這樣呢?”

“大概是⋯⋯受到交錯之刻再臨的影響吧。”小男孩思考著。

“鏡像星上的那一塊『禁忌』⋯⋯應該也蘇醒了⋯⋯”

“命聖有算到這件事嗎?”

“『禁忌』在因果律⋯⋯之外⋯⋯”

“那麽她現在應該正忙著修正絲線吧~”伊底斯幸災樂禍地說。

“這裏的部分⋯⋯我⋯⋯鎮住了⋯⋯”男孩疲累回應:“暫時⋯⋯不會再活動⋯⋯”

“嘻嘻~那我們快回無塵室吧,你要趕快休息~”

“嗯⋯⋯”

“不過小天,好久沒有從這個角度看你了。”

伊底斯的音調改變。天聖轉頭看著半跪在自己身旁,低著頭的伊底斯。

男孩泛著紅潮的病臉露出笑容,伸出小手,撫摸金發軍官的瀏海。

“好久沒有⋯⋯比你還高了⋯⋯”

“不能一直這樣嗎?”

“再撒嬌⋯⋯我就不理你囉⋯⋯”

“是~是~”

白衣軍官牽著小男孩的手,走出五角形大廳,大廳的燈光自動熄滅。七具小棺柩泛著黑色光澤,在冰冷凍結的金屬密室裏,靜靜傳唱無人聽見的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