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打油詩

陸強說得沒錯,住在瘋人院的,不一定是瘋子。

就像人們常說那樣,騎著白馬的,不一定是王子。

陸強和柯則平在那家偏遠半山的瘋人院找到傳說中的“再世華佗”時,一眼就認定他沒瘋。

陸強對自己二十多年刑偵練就的火眼金睛絕對自信。

那是一位70多歲的老頭。

頭發稀疏迷亂,麵色蒼白,表情木訥。

“他叫孫建軍,性格極端孤僻、少言寡語。”40歲出頭的女院長介紹:“以前是大專家,剛來時,軍隊經常來人探視,時間久了,就無人問津。”

交流主要由柯則平來進行,畢竟,專家之間更容易找到共同語言。

既然對方被認定是瘋子,即使跟他泄密,也不怕他傳。

柯則平將事先準備好的、詳細描述武校學員大腦消失情況的材料遞給孫建軍看。

孫建軍不情願地接過材料,慢吞吞從上衣口袋中取出一個眼鏡盒,又花了大約2分鍾才把眼鏡取出來。

對著鏡片嗬了一通氣,再用眼鏡布仔細地擦拭了好一陣,才終於戴上。

陸、柯二人十分耐心,並不催促。

孫建軍漫不經心地看。

看著看著,眼神就發生了變化。

好像久餓的人突然發現美食,雙眼泛著精光!

反複看了幾遍,孫建軍才抬起頭,陰森森地盯著二人,滿額頭的皺紋像水波一樣扭動。

柯則平正打算提問。

突然,孫建軍噌地站起身來,拍著桌子,操著濃鬱的西南口音,狂暴地吼道:“是哪個整的?你們又是哪個?是哪個超越了孫建軍?是哪個開發了金佛山?”

瘋人狂躁,在意料之中。

柯則平並不回答,打算等待孫建軍平靜下來後再交流。

可孫建軍狂暴之氣似乎無法平息,反複不停地大吼大叫,聲嘶力竭也不停息。

無奈,院長隻得安排醫護人員給孫建軍注射鎮靜劑,讓他安睡。

院長告訴陸、柯二人,孫建軍從未如此暴躁過,今天很反常。

離開瘋人院,陸強並不感到失望。

憑他經驗,孫建軍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是正常人所為。

其反常暴躁,乃至失控,恰恰說明孫建軍可能知道一些隱情!

如果這個判斷成立的話,可能有2個結論。

1.武校學員大腦消失不是寄生物所為,更不是病變。

2.這可能是一場有組織、有預謀的超現實刑事犯罪。

陸、柯二人決定第二天再去探視孫建軍。

第二天一早,陸、柯二人直奔半山瘋人院。

到達太早,大部分病患都還沒起床,包括孫建軍。

院長說,孫建軍昨夜醒來過一次。

他一如既往不吵不鬧,一個人靜靜呆了許久。

由於無法再次入眠,向醫院申請服用了安定,之後便一直睡。

孫建軍這一覺太沉,直睡到下午5點過,才終於醒。

不過,情況卻愈發反常。

陸、柯再次看到的孫建軍,眼神散亂,光身赤足,獨在房間跳大神!

完了!

陸強一看,大呼糟糕!

僅僅一覺,孫建軍就真瘋了!

眼,是心的窗戶。

既是心用來觀察世界,也讓世界得以觀察心。

陸強對人眼的洞悉,從未失手。

當陸強判定孫建軍瘋了,孫建軍必定是真瘋了。

柯則平現場對孫建軍進行了精神狀態鑒定,進一步證實了陸強的判斷,他已是一位名符其實的嚴重精神病患者。

查看視頻監控,無外人進入,無任何異常情況。

可能的線索就此斷了!

盡管出乎意料,但陸強並不感到太失望。

這不是小說情節。

這是現實生活中客觀發生的事件。

孫建軍從上世紀90年代後期就呆在瘋人院,一直沒有真瘋,卻偏偏在陸強和柯則平探視後的第二天就真正瘋了。

這絕對不隻是巧合!

盡管可能永遠無法查明真相,但背後一定有原因。

陸強按法定程序提取了孫建軍入院以來的全部病曆以及部分個人物品以供調查。

回到總隊,陸強對病曆和個人物品進行查驗,並無特殊。

隻有一個細節引起陸強注意。

孫建軍有偶爾隨手寫詩的習慣。

在其讀過的8部小說共19本書裏,孫建軍在其中的2本書共3處地方隨手寫過3首詩。

經鑒定,為孫建軍原創。

其中一首歌頌人類智慧,倍感自豪。

另一首又鄙視人類愚鈍,勸人奮進。

還有一首歌頌自然風光的《憶金佛山》。

此外,孫建軍還在另2本書中分別寫過一次“紅權”字樣。

第一首是七言絕句《智上》:

金身未必倚菩提,

佛法亦非釋家奇,

山高尚有人為峰,

洞深何患智不及。

第二首是打油詩《勸愚》:

心中隻有我,

難解癡情鎖。

休管他人苦,

但求腰包鼓。

親人可相害,

口蜜似相愛。

各自圖前程,

手足競逞能。

小事不求工,

大事必成空。

桃李若無核,

人心必無德。

世風日漸下,

卻笑廉者傻。

古來聖賢地,

今日財色氣。

若為錢與權,

不顧方或圓。

你唱天方紅,

他罵東古龍。

本當齊登山,

無人肯勤攀。

誠心要拜佛,

常念阿彌陀。

精誠可開金,

方得日月新。

第三首是現代詩《憶金佛山》:

你有似火的杜鵑,

我不曾看見。

你有涓涓地溪流,

我不曾聽見。

我披星戴月,

夜以繼日地錯過了你。

你有古老的銀杉,

我未去合影,

你有億年的化石,

我未去找尋。

我心無旁鶩,

專心致誌地忽略了你。

山嶺風吹雲海,

夕陽絕壁棧道,

幽深硝洞古佛,

石林峽穀瀑布,

哪一樣,

曾進入這眼簾?

卻為何,

這山、這水,這花、這草,

所有一切,

偏偏要進入,這心田!

金佛山,

我真的想念你,

隻因這一生最大的快樂,

都在你懷裏。

是的,金佛山,

我真的好想你,

竟然像個遊子,

無論麵對多少風雨,我心

隻與你一起。

這些詩太直白,缺少美感,不過,刑警的關注點絕不是文采。

第一首明顯是藏頭詩,每句第一個字連起來讀是:金佛山洞。

第三首專門寫金佛山,仿佛遊子思鄉。

陸強記得第一次探視孫建軍時,孫建軍僅說過4個短句,其中有一句是“是誰開發了金佛山?”

這足以說明,孫建軍與金佛山有相當淵源。

可是,金佛山坐落在金山縣,而孫建軍並非金山縣人,其已知的學習、工作、生活經曆都與金山縣無交集。

鐵定,金佛山一定藏著某種秘密!

至少,這個秘密事關孫建軍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