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你想誅九族不

趙匡胤的聲音不大,語氣也並不重。

但在趙德昭聽來,卻如同睛天起了一個霹靂,心裏不由打了一個突,脊背上的冷汗都下來了。

但他反應很鎮定,稍稍一頓,說道:

“前幾天,爹爹墜馬昏厥,那日晚上我夢到了母親。母親在夢裏斥責我,說爹爹已經年紀老邁,體魄大不如前,我還聽由奸人攛掇,放縱暴虐,肆意作惡,如此荒唐不孝,不能為父分憂,簡直是枉為人子……”

趙德昭微微低頭,緩緩訴說著,雙眼噙滿淚花。

這一刻,他確實在思念母親,也確實在深深痛悔自己的不孝。

但並不是為了他穿越以後從未見過的亡故生母賀氏,而是為了他前世的母親。

在她眼裏,自己已經在車禍中身亡,而她也提醒了很多次,讓他開車注意安全,不要疲勞駕駛。

一想到自己與母親永世相隔,而她卻要白發送黑發人,此後隻留下她在彼世孤苦伶仃一個人,無人照料奉養,他便深感自己的不孝。

倘若往事可以重來,他寧願拋棄身為皇子的榮華富貴與錦衣玉食,做回那個身在卑微底層,每日辛苦勞碌的網約車司機!

……

趙匡胤背過身去,很久沒有說話。

趙德昭的生母,即是趙匡胤的發妻賀氏,夫婦一同起於卑微,共過患難。

他對發妻的感情極深,不是後來的幾個皇後可以比擬的。

好一會兒後,趙匡胤拭了拭眼角,轉過身來輕輕說道:“二郎,這麽說,你是真心悟到了以往之非,決意洗心革麵……好得很,好得很,爹爹很高興。”

他頓了一頓,又問道:“你剛剛說有奸人攛掇你學壞,是什麽人?”

趙德昭一早留下了話鉤子,就等著老爹問這個,垂下頭答道:

“是我府裏的總管太監王世傑,以往我平日裏想做惡事,他都攛掇我,鼓動我,說我是天潢貴胄,想怎麽玩樂就怎麽玩樂,用不著聽人說教,就算打殺幾個奴婢下人取樂,那也是天經地義,以前我年紀小,不懂事,被他給哄住了……”

趙匡胤一拍座椅扶手,森然道:“哼,奸奴該死!”

趙德昭暗暗一喜,知道王世傑是死定了,自己老爹是愛講寬仁,但那是講給公卿權貴以及邊軍將領的,太監閹奴那是沒這個資格的。

……

從福寧宮告退出來,趙德昭長籲了一口氣,馬上便感覺自己渾身骨頭哪哪都疼。

跟皇帝老爹對練談話期間,他生怕應對出錯,一直都是繃緊了神經,倒還不怎麽覺得,這會兒精神鬆懈下來,頓時覺得老爹下手是真狠!

“牛兒!”趙德昭把外麵候著的錢牛兒招手喊到跟前,“趕緊給我弄一輛馬車來。”

“爺,您不是說了就愛走路,不樂意乘馬車嗎?”

“你爺爺我渾身骨頭這會兒疼,還怎麽走路?”

趙德昭見錢牛兒囉嗦多話,本想要踹他一腳催他趕緊的,可是剛一抬腿,被老爹棍子敲過的小腿骨就痛得不行,不由慘叫出聲:“哎呦!我的腿!”

他的身體也險些站不穩,差點摔倒在台階上。

錢牛兒嚇了一大跳,趕緊攙扶趙德昭,憤恨道:“爺,您告訴我,是哪個奴婢沒伺候好您,把您弄成這樣的?咱告到聖上和皇後娘娘那裏去,誅他的九族!”

在錢牛兒這個伺候人的太監想來,一定是宮裏的某些不盡心服侍的太監的過錯,肯定是他們害得殿下在宮裏某個地方摔著了、磕著了。

“牛兒,你想誅九族不?”

“啊?”

“不想就閉嘴,趕緊給我一輛馬車來!”

小半個時辰後,錢牛兒安排回府喊人的一個護衛,隨同檢校太傅府的車夫一起駕著馬車來了,停在了皇城門口,距離福寧宮還有老遠。

按照朝廷規製,外臣的車駕坐騎,是不能進入皇城的,趙德昭雖然是皇子之親,但也算是成年之後外麵開府居住的外臣。

但是倘若獲得皇帝的特準恩典,那就可以例外,能有資格打馬直入皇宮。

可惜,唯一享有此特例的外臣,是趙匡胤的二弟晉王趙光義,趙德昭這個親兒子還差得老遠老遠。

於是,趙德昭隻能一隻胳膊搭在錢牛兒的肩膀上,一瘸一拐的走到了皇城門口,上了馬車。

錢牛兒大聲喝斥車夫:“慢些慢些,走穩一點!爺今日身上有傷,要是把爺顛疼了,看我不拆了你的骨頭!”

別看在趙德昭還有總管太監王世傑跟前,錢牛兒是任打任罵動不動拿腳踹,但在檢校太傅府裏的其他那些奴婢麵前,那就是真真正正的大領導。

“牛兒,別再給老子提骨頭!”趙德昭半躺在馬車裏,對著跟隨在車旁的錢牛兒喝道。

“……”

“今天是個好日子……好呀嘛好日子……嘿,巴紮嘿!”

趙德昭心情不壞,一路上愜意地哼著歌。

今天雖說被老爹收拾得渾身酸爽,但進宮一趟的收獲還是不錯的。

初步改善了自己在皇帝老爹眼裏的觀感且不說,更重要的是借助皇帝老爹的聖手,拔除了王世傑這顆安插在自己府邸裏的釘子。

要是這顆釘子不拔掉的話,檢校太傅府裏就什麽秘密都藏不住了,自己就等於是在趙光義麵前光著身子,那以後還鬥個屁?

“今天是個好日子……好呀嘛好日子……嘿,巴紮嘿!”

錢牛兒在馬車外邊聽得實在納悶,大著膽子小聲說道:“您這哼唱的是什麽曲子呀,怎麽前後調子對不上?而且還就這麽兩句,可比外頭酒樓裏姑娘唱的詞曲短多了……”

趙德昭當然不會說自己是記不全詞兒瞎唱的,掀開車窗簾子甩給了錢牛兒一個白眼。

“今天都是好日子了,還管什麽調子不調子?爺高興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