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深壑囚鷹 第十章 初霽又雪 5

劉東政突然起身,一把抓住易彬的雙肩,雙眼噙淚,言語哽咽:“是你,一定是你,孩子,沒想到這麽久了,我們還能再見麵,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前後的反差過於突兀,這易彬有點手足無措:“這,非常抱歉,我真的不記得您是誰。而且,我的名字叫易彬。”

“對!這就是你的名字!你就是亦斌!”劉東政的態度依舊執拗,而出口之言卻讓易彬大驚:“可是,這個名字,隻是前輩們給我臨時取的啊。這,真的是我的名字嗎?”然而就在這時,劉東政遊離的視線卻看到了易彬那雙漆黑的瞳孔,這時,他張開的嘴顫抖著,好像有什麽話到了嘴邊,卻欲說還休。

他劇烈顫抖著,仿佛深感罪孽深重。“你的前輩……太好了,這個世界上還有人記得你啊。”這時,劉東政突然眼角垂淚。“你,剛剛說,自己什麽都不記得了是嗎?”良久,他試探著又問了一遍。“是的。”隱約間,易彬似乎感到,這個人知道的事情,可能超乎自己的想象。

此言入耳,劉東政如遭重擊一般,原本前傾的身體無力地倚靠在牆麵上,雙手從易彬的肩膀鬆開,隨後就捂住臉,悲痛的啜泣聲隨即響起。一連多次轉折,讓易彬和劍熾風都深感手足無措。

而這時,能聽到劉東政在悲泣的間隙,低聲念叨著什麽,好像是在懺悔一樣:“我都幹了什麽?我都幹了什麽?我是個混蛋,混蛋啊!都怪我,都怪我要研究什麽藥物!申望,汀蘭,對不起,都怪我,都怪我,讓這個孩子受了這麽多苦……原諒我,原諒我……”

但對於兩人來說,劉東政所說的話,他們全然無法理解。“劉教授,您怎麽了,您說的話是什麽意思?您,是不是知道關於我的事?”易彬俯下身,試探著詢問道,但劉東政卻像是深陷悲愴,難以自拔,根本無力回答易彬。而眼下,除了留在劉東政麵前,易彬和劍熾風也別無他法。

良久,劉東政才緩緩止住抽泣,雙手無力地垂下,他抬起頭,老淚橫流,注視著易彬和劍熾風:“我知道你們想問我很多事,好吧,我答應你們,我願意告訴你們一切,我想贖罪……所以,請你們把我帶回聯盟吧。”

“這,怎麽突然就改口了?”劍熾風不由得撓了撓頭,雖然完全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但眼下,既然劉東政願意和他們回去,當務之急必然是將他保護好,畢竟在這次的事件中,他的身份絕不尋常。“那好,我們現在上去吧,支援的隊伍應該也快到了。”劍熾風取出自己的聯絡用手機,卻驚訝地發現這裏竟然沒有一格信號。

而在他的身邊,劉東政也在易彬的攙扶下緩緩起身,但突然間,他心頭一緊,隨後大喊一聲“危險!”隨後便將身邊的易彬一把推開。就在這時,一團由玫瑰花瓣組成的氣旋,從正麵突然湧來,驟然轟擊在劉東政的身上。

隨著一陣嘶啞的叫喊,一股鮮血濺到了易彬的身上,在他驚恐的目光中,劉東政在自己身旁緩緩倒下,他的瞳孔也開始變得渙散而茫然。花瓣墜地,將兩人籠罩其中,殘存的生命,也如同散落了花瓣的玫瑰一樣一點點凋零。

“什麽,怎麽會這樣!”突如其來的襲擊,讓劍熾風萬分詫異,而當他將視線轉向前方時,卻發現在不遠處,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灰白色的身影。“不錯,總算找到你了,像你這樣的家夥,怎麽能放任你落到聯盟的人手上呢?我受累,送你上路吧。”將抬起的手放下,血玫冷冷地說道,很明顯剛才的一擊正是出自他之手。但讓人意外的是,他的影子卻並未化為人形,因此根本無法識別他的身份。

“血玫,你這個混蛋!”劍熾風怒道,隨即他拋下手電,將Kaixa Phone複位,快速鍵入變身代碼“913”。“Henshin!”在昏暗的環境下,金色光子血管纏繞在劍熾風身上,顯得格外醒目,甚至將周遭景物也隨之照亮。

片刻後,劍熾風便衝到了血玫身邊,早已擎於身旁的十字槍劍驟然揮擊,承載著劍熾風的勃然震怒斬向宿敵。然而,血玫隻是將左腕一抬,劍刃劈落其上,嗡鳴聲起,火星迸濺,無法傷及血玫分寸。

“什麽?擋下來了!”看著巋然不動的血玫,劍熾風大感驚異。“你的實力到底還不夠啊。”血玫的話中似有諷意,隨後他右手為掌,向前一推,一團衝擊隨即在劍熾風麵前暴起,將他硬生生地推出幾米開外。“和你的勝負,還是日後再說吧。”立於原地,血玫隻是淡淡地說道。

“開什麽玩笑!”如一頭被激怒的猛獸,劍熾風咆哮著,再次衝向血玫,劍刃高舉,隨即徑直劈落。但突然間,血玫額前的寶石狀核心突然閃爍一道藍光,就在劍刃即將擊中他的身體時,血玫卻已化作不計其數的玫瑰花瓣消散,隨著劍熾風一劍劈空,花瓣飛揚,竟將他們所有人囊括其中。“可惡,到哪去了?出來,給我出來!”四下張望著,劍熾風難掩語氣中的震怒,然而,除了數可蔽目的豔紅花瓣,已全然不見血玫的身影。

就在劉東政即將倒地時,易彬立刻俯下身,將他的身體撐起。而這時,易彬明顯感覺到,自己的掌心淌過一灘溫熱的粘稠漿體。“為什麽,劉教授,你要做這樣的事?”易彬語氣顫抖,愧疚難當。

“因為,我欠了你一條命……所以這次,我一定不能再讓你受傷了,就算賠上我自己的命……”雖然氣息已經微弱,但劉東政看向易彬的眼神中竟有了笑意:“果然,終究是逃不掉的,這就是我必然要贖的罪……”

“請您保持清醒,聯盟的增援馬上就到。”這些話到底是真話還是囈語,易彬也無法分辨。他現在唯一能做的,隻有在劉東政身邊安慰道。

而這時,劉東政突然抬起手,拚盡全力按住了易彬的肩膀:“聽好,你去蘭斯洛特區,找一個叫張雲泊的人,他可以保護你,並且讓你知道一些事情……”掙紮著說完這句話,劉東政痛苦地咳嗽一聲,一股鮮血隨即從口中溢出:“我恐怕不行了,對不起,因為我的一己私欲,竟然讓你受了這麽大的傷害……接下來,一切的真相,就要靠你自己去發掘了……”在一旁手電的亮光下,易彬看到,劉東政從口袋中拿出了一柄無針注射器,並把它貼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不要害怕,這不是毒藥,這是打開秘密的鑰匙。如果你的運氣夠好,他會告訴你一切的真相……”劉東政強顏淺笑,隨即按動了注射器。一絲痛意從手背傳遞到了易彬全身,使他也不由得為之一顫。

“真是對不起,申望,我食言了……”劉東政像是在喃喃道:“願記憶女神護佑你,亦斌……”這時,他的皮膚變成了駭人的死灰色,易彬隻覺得自己托舉的身體變得輕盈,卻也變得滾燙。

很快,一股細沙從易彬的指尖流下,片刻後除了遍地白灰,就隻有一身千瘡百孔的衣服。早已在地麵上彌散開來的血跡,此時浸潤了那些白灰,漫天的玫瑰花瓣仍在飄落著,落在地上與斑斑血跡契合,仿若一片血海。“劉教授!”易彬大聲喚道,卻已然得到不到任何回應。

在那棟別墅外,玫瑰花瓣匯聚成人型,重新化為人形的血玫緩緩走出。此時,他正端詳著自己手中的一罐橙色試劑,這也正是剛才殺死劉東政時,從他的身上取來的。

“一切確實和那家夥安排的一樣,雖然有損失,不過最終也達到了我預期的目標。不過,為什麽他們要和我們一起進行這樣的行動呢?至少從目前的結果來看,他們得到的成果未免太有限了。他們是不會做賠本買賣的,目的到底是什麽?難道真的是為了那個人嗎……”

不過,現在的血玫也無暇思考這些問題,因為在他的麵前,北騰正慵懶地向他走來:“喂喂喂,是你和我說好的一起行動,怎麽就自己去玩了?”“這次可不是遊戲,而是最後的任務。”血玫冷冷地說道:“讓你一起來,計劃很有可能就功虧一簣了。”

“嘁。”當血玫經過北騰身旁時,北騰露出一臉不屑,但還是老老實實地跟在了血玫身後:“你手上的就是那些家夥許給你的報酬對吧。”“和霜刃之前說過的一樣,那個家夥的身上果然帶著這個,所以在殺了他的同時,我就順便將它帶走了。”

“我有點好奇,你費盡周折弄到的,到底是什麽寶貝啊?”北騰伸長脖子,試圖一窺其物,血玫卻搶先將其攥於掌中:“這點你無需知道,你隻要清楚,它有著喚醒王者的能力。”“哦?王啊。真討厭,我最反感有人壓在我的頭上了。”北騰的笑臉上流露一絲忿色:“你最好小心點,我如果哪天不爽,可能會……”

然而,北騰的妄言卻沒有引起血玫的反對,後者隻是冷哼一聲:“哼,到了那一天,你就不會有這麽荒誕的想法了。”說完,血玫便暗忖道:“算了,不管那些異蟲想耍什麽幺蛾子,我會向他們證明,在絕對的力量麵前,任何謀略都是毫無意義的。奧菲以諾終將突破界限,成為完美的生命體,到那時,這個世界,也隻我們掌中玩物罷了。”

“看起來這裏的事已經結束了啊,這場貓鼠遊戲的結局屬實讓人惋惜。”從自己的相機中取出一張照片,林銘士細細端詳著,正是易彬和劍熾風進入公寓時的場景:“但是,也不是全無收獲,易彬,我開始對你越來越有興趣了。看樣子,我對你的預判有一點誤差,你不是蒼星使徒的合適人選,但你有可能會成為破局的關鍵力量。你究竟能不能在這場殺戮遊戲中活下來,讓自己變得足夠強大,去衝破籠罩在聯盟之上的重重黑暗,讓這個世界避免被毀滅的命運,讓我們拭目以待吧。接下來,就先去你們該去的地方等你們吧。”

在自己的寓所內,陳西峰教授行至窗邊,望著暮春的景致,卻不禁冷笑一聲。高文區的戰鬥已經結束了,所有的目標都已被除掉。而當初,隻要有那個劉東政一句話,其他人自然不敢向透露一點風聲,反而成為了自己的計劃最好的保障。自己擬態的身份,也不會這麽容易就暴露。而他,隻需要在最後把責任都推給劉東政就可以了,畢竟最後必然是死無對證。

想到這裏,陳西峰不免活動了一下指節,暗自想到:“他們到死都不會知道,陳西峰早就已經死了,靠著他的記憶,我不僅可以獲知墨涅塔的全部信息,也知道了他們所有人的位置,隻需要在合適的時機把你們都殺掉就可以了。至於你,劉東政,你就算一開始就防著我又何妨?戰區就這麽大,你早晚也是要償命的。奧菲以諾的那幫蠢貨,以為自己付出這麽大的代價得到的是什麽寶物,其實隻不過是邊角料罷了。他們根本就不會知道墨涅塔真正的價值,也不會知道單純靠暴力隻會讓人類的聯盟更加強大。最終,他們必然失敗,也隻是在為我們鋪路罷了。”言罷,陳西峰回到電腦前:“第二階段的行動,終於可以開始了。沉睡了二十年的惡魔們,準備好把聯盟攪個天翻地覆吧。”

在高文區的兩間辦公室內,這裏的兩個最高負責人正在做著截然不同的事。蔣惟康的幾案上,擺滿了這次事件的全部文獻,在他的麵前,北宮瞬正在匯報著最新的進展,身後的金杉則在迅速地做著記錄。蔣惟康的神情有幾分侘傺,不時凝眉籲歎。

而另一邊,祁巒則是在通話,神情凝重,語氣中摻雜著幾絲緊張:“至此我這裏的任務就基本完成了。沒想到,那小子真的開發出了那條騎士係統本不應該有的力量,這樣下去,或許他真的會和我們預想的一樣,成為破局的關鍵。雖然很殘酷,但確實得到了成效,這對聯盟來說終究是件好事。按照預期,他們不久之後應該就要返回聯盟中央戰區了,後麵的計劃就交給你去執行了,符偉。”

在意識到敵人早已遁逃時,劍熾風空揮一拳,似在泄憤。明明好不容易找到了目標,卻在讓他護送的途中被害,這無疑是奇恥大辱。但接著,他也隻能無奈地回到了易彬的身旁,沉默著搖了搖頭,易彬沒有回應,他的目光又重新落在地上的白沙上,神情黯然。

眼前的慘象,足以讓見者失語。掌心失溫的鮮血,黏附著一抹白灰,也裹挾了幾片落下的花瓣。地麵上,殘花與鮮血混雜,玫瑰仿佛從幸福的戀紅化為死亡的血紅。仍在激**著的玫瑰花瓣洋洋灑灑,暈染了一片淒美的殷紅,恰似一場血雨,紛揚而下,陰沉可怖

但若離開這片血海,又會覺得這片密集飄落的花瓣,仿佛是給這個舞台降下了一麵鮮紅的幕布。帷幕落下,象征著一場血腥的悲劇就此告終。然而,對於仍舊留在舞台上的兩個戲子而言,他們的戲碼才剛剛開始。

而且,現在的他們也絕不會想到,命運將會給他們各自安排怎樣的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