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做法

今天算是個好日子，接連幾天的陰沉天氣已全然消散，萬裏無雲，陽光普照，一切都充滿了生機。

太陽升至正午的時候，主持師太在走到張老爺的門前時，先停下腳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然後才伸手輕敲了一房門。

“請進。”是大夫人的聲音，她正待在房裏陪著張老爺。

主持師太在推門走進去的一刹那，臉上立刻堆滿了笑容。

“老爺，夫人好。”

“主持師太來了。”大夫人遞上一杯茶，主持師太立刻恭身謝道。

“主持師太，這次找你是有要事相商。”張老爺看起來臉色不太好，顯得異常憔悴。大夫人則苦著臉站立一旁，眼中還有淚水。

“二位有話請直說。”主持師太心中已多多少少有點譜，但她不說，卻等著老爺和大夫人說。

“當年我張家長子張雨軒生病而亡，結果與他相戀的名叫蘭兒的也跳崖徇情，本來這事已經過去三年，誰也不願意提起，但是現在庵廟裏卻接二連三的發生事情，不管事情是因何而起，也不管這世間是否真有鬼神，我和夫人都想做一場法事，來平息一下大家的心情，你看如何？”張老爺道。

“張老爺和夫人想得真是周到，這主意很好。”主持師太仍然微笑著說道，心中卻不禁再想又有銀子可撈了。

果然大夫人遞上兩錠白銀給主持師太道：“這白銀一百兩，望主持師太收下，將這場法事給辦好。”

“那是當然，這個二位請放心，我一定將法事辦好。”主持師太一邊說一邊將銀子快速收至懷中，開心地退了出去。

“唉，隻希望雨軒在天有靈不要再來打擾我們了。”張老爺歎息地說道，大夫人則緊皺著眉頭什麽也沒說，隻是淚水又開始湧了出來。

張老爺和主持師太商量後決定在大殿裏做一場法事，來消除災難。全體張家人及庵院裏的尼姑全部到場，整個殿裏都是一片誦經的聲音，所有的尼姑敲打著木魚圍著大殿的中央來回轉著圈。張家的人則坐在大殿的中央。

張老爺和大夫人盤腿坐在第一排，二人緊閉雙目，雙手合什，專心地念著經文。二夫人則由小娟陪著坐在第二排，手中拿著一串玉珠輕輕撥動，同時也緊閉著雙眼念誦著經文。張亦軒在念了一會兒經文後側目看向身旁的倪芷煙。她正抬頭看著佛像，眼睛直直地，腦子裏似乎正在想著什麽。

“芷煙。”張亦軒壓低聲音輕喚，倪芷煙卻沒有任何的反應。張亦軒沒有再出聲，隻是看著倪芷煙，隻見她再發了一會兒呆後終於閉上了眼睛，嘴中似乎叨念著什麽，看樣子又不像是在說經文，臉上還時而露出笑容，時而又有一種留戀的表情。張亦軒不禁皺上眉頭，他重新閉上眼睛低頭思索著倪芷煙的想法。

倪芷煙卻閉著眼睛，她的整個思緒似乎都進入了一個幻想的境界。她仿佛感覺到張雨軒正坐在他的身邊念誦著經文，也仿佛感覺到張雨軒正看著她，倪芷煙不禁輕喚道：“雨軒，你可好。”

張亦軒心中一驚，猛地看向倪芷煙，她在叫什麽，他好像聽到她再叫大哥的名字。怎麽會這樣？她為什麽會叫出他的名字？

“雨軒，蘭兒，你們還好嗎？希望你們一切都好，希望你們能夠在另一個地方相遇，永遠地在一起，永遠都不要分離，生生世世都不分開。”倪芷煙又輕喃道。

張亦軒的眉頭稍加舒展，原來倪芷煙是在為已故的張雨軒和蘭兒祈福。

“雨軒，蘭花已種，曲譜已續，你地下有知也該欣慰了，蘭兒如知你心意，一定會為之感動。”倪芷煙柔聲說道。

張亦軒看著倪芷煙心中想道：你為已故的人做了這麽多事，他們為之感動，可你又為何不注意生者的感覺？不注意我的感覺？

倪芷煙不再說話，低頭誦著經文，張亦軒也重新閉上了眼睛，但心中總是蒙上了某種傷意。突然身旁的墊子似乎動了一下，張亦軒趕緊睜開了眼睛，卻看到倪芷煙已經離開，正從大殿偷偷溜出去。張亦軒看了一眼殿中的人，大家都隻顧低頭誦經，沒有人注意到倪芷煙的離開，張亦軒小心翼翼地站起身退出了大殿，緊跟著倪芷煙的身後走了出去。

倪芷煙走向後山，這一點張亦軒心中早就猜了出來。他雖然心中不悅，但還是沒有阻止倪芷煙，而是偷偷地跟在了其身後。

倪芷煙來到草屋的時候，張亦軒能明顯得感覺到她臉上洋溢的笑容，不免心中像針紮一樣。

倪芷煙伸手推開了草屋的門走了進去，一進去就直接奔向放在桌子上的那個藍色的本子，興奮地低頭看著。張亦軒剛站在外麵冷眼看著她，他知道那個藍色的本子就是倪芷煙曾經提到過的本子，上麵一定記載著大哥生前的一些事情，而倪芷煙現在就整天沉迷於這個本子之中，張亦軒感到難過，他輕聲歎了一口氣。

天色漸漸黑了，山上隻有一些叫不出名的鳥兒還在不停地叫著，從庵院裏飄出的炊煙緩緩彌漫至山間。

張亦軒從後山西側走了來，他的手中正提著木桶，木桶裏的清水是剛從河水中打出來的。張亦軒抬頭看了一眼草屋，他相信倪芷煙還在裏麵，他也不去理會，自顧自地將水灑在草屋前的土地上，他知道那裏有蘭花的種子，雖然他並不想這樣做，但是倪芷煙一個外人都肯為大哥及蘭兒做些事情，他又怎麽能袖手旁觀。灑完水，張亦軒輕拍了一下身後遺留的水珠起身走到了草屋前，在猶豫了一下後推開了草屋。

“芷煙。”張亦軒柔聲叫道。

沒有回聲。

屋裏很黑，什麽都看不清楚。

張亦軒又輕喚了一聲，仍然沒有回聲，他想倪芷煙可能看天色已晚已經先行回去了，所以也準備離開，卻聽到了東西掉在地上的聲音。他順著聲音走到了床前，腳下卻好像踩到了什麽，他彎腰拾起，借著月光卻看到了一個本子，他知道這個就是大哥所寫的東西，他沒有看，隻是將其合好放在了床邊，探身看向床裏。

倪芷煙像熟睡的嬰兒般躺在**，月光肆無忌憚地照在她的臉上，更突顯出她秀麗的麵容，像水中的彎月般清純可人。

張亦軒隻是坐在床邊一言不發地看著她，心中卻有種說不出來的傷心感，在呆坐了半個時辰後，他起身離去，帶著一抹哀傷離開。

芷煙終歸會明白他的心的，張亦軒堅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