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上古遺民
潘臨看著陸遜臉上的青銅麵具略有不悅道：“看來我潘臨的名聲還不如一枚青銅麵具值錢。”
陸遜雖有拉攏山越勢力的打算，但畢竟他自己不是真的百越遺民，跟潘臨又是初見，以他一貫的謹慎性格自然不會以真麵目示人。
陸遜隻是輕描淡寫地對潘臨道了聲見諒，也不過多解釋。陸績曾問陸遜為什麽說話越來越少了，陸遜回答了四個字：言多必失。
潘臨對陸遜的回答顯然不太滿意，繼續試探道：“不知陸兄祖上是我百越先祖的哪一支後裔？”
陸遜昂起頭，故意輕蔑地看了一眼潘臨，語氣中帶著幾分傲慢說道：“先祖鳩淺三世孫第六子，因此以陸為姓。當年越國幾位先祖為爭權三弑其君而至我族沒落。我家先祖無意爭權為避禍而遠走，這才遺留了我這一支。”
陸遜所說的鳩淺其實就是中原人一直口口相傳的春秋霸主越國勾踐，隻因口音不同才有此訛傳。但隻有百越後人才會沿襲祖音直到現在仍稱之為鳩淺。
至於什麽鳩淺三世孫第六子那都是陸遜信口亂說的了，當時越國王室亂了幾十年，不少人避禍出走，王室的子嗣向來就不少，誰是誰又有幾個能說得清楚呢？這就和劉備說自己是漢室中山靖王之後是一樣的道理。
潘臨聽到陸遜說鳩淺的時候心裏就信了五分，後來陸遜侃侃而談數百年前越國先祖的一些舊事，聽著也不像有假，不禁又信了三兩分。
不過僅餘的三兩分戒心依然促使潘臨繼續試探道：“陸兄好像是第一次來我們百越祖地？”
“先父生前曾依祖輩口口相傳之說來過祖地，雖隻來過一次卻記憶頗深，與我講了不下百遍，我依先父所言尋到此處。”陸遜說完便信步向前走去，他知道這是潘臨對自己的又一個試探。
很快陸遜就依著自己翻遍古書殘籍而推斷出來位置，來到了百越祖地良渚故地的中心位置。
而潘臨則一直緊緊跟在陸遜的身後，他見陸遜準確找到了地方，自然是對他又放下了一些戒心。此時，潘臨對陸遜是百越遺民的身份幾乎不再懷疑。
見潘臨似乎對自己放下了戒心，陸遜暗暗鬆了口氣，心道一聲好狡猾的賊首，幸虧自己之前做足了準備，這才沒有露出破綻。
潘臨遞給陸遜一條黑巾，陸遜接過黑巾蒙住了自己的雙眼。潘臨帶著陸遜又三拐五繞走了一段距離，最後在一處山壁前停了下來，潘臨按下隱蔽的機關之後，原本渾然一體的山壁忽然緩緩打開了一道大門。
進去之後大門又緩緩合上，這時潘臨才讓陸遜摘下黑巾眼罩。陸遜這才發現自己身處一個巨大的山洞之內。山洞中除了自己與潘臨之外還有數十人。
潘臨道：“陸兄見諒，我等畢竟是第一次見麵。我雖信任陸兄，但此處還有我數十位兄弟未曾與陸兄認識，總得讓他們放心才是。”
“應該的。”陸遜道了一聲無妨後又環視了一眼在場的眾人，發現其眉眼間皆有一抹戾氣，想來都是山越各支賊首無疑了。
潘臨將陸遜給在場眾人介紹了一番後，有一人站出身來不滿道：“潘大帥，雖然是在你的地盤上，但你貿然將外人帶到我們百越祖地似乎不合規矩吧。”
另有一人陰陽怪氣地附和道：“此人雖自稱是鳩淺後人，可又有什麽證據呢？再說此人一直戴著麵具尚不敢以真麵目示人，難保不會有什麽其他目的！”
潘臨眯著雙眼看向二人，冷聲道：“費棧、毛甘，你們二人膽子越來越大了，陸兄是我請來的客人，你們連這點麵子也不給我？”
這時又有一人湊到陸遜麵前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陸遜很不習慣被人這麽盯著看，剛要轉身，那人忽然指著陸遜臉上的青銅麵具大叫道：“不用吵了，此人絕對是我們百越遺民，你們看他所戴的麵具，居然是我們古越國傳說中的——神人獸麵紋麵具！”
這人說著話又從自己懷中掏出一枚玉璧，隻見他的這枚玉璧上雕刻的紋飾與陸遜所戴麵具一模一樣。
神人獸麵紋是古越國的標誌，神秘詭異，似人像獸，紋飾上部為人像，梯臉圓眼，寬鼻弧翼，大口排牙，頭戴羽冠。雙臂抬起，五指平伸插入獸麵眼眶。中為獸麵，怒目圓睜，寬鼻闊口，獠牙出唇。下為獸足，雙爪相對，氣勢逼人。
不過古越國早已消失了兩千年，神人獸麵紋也幾乎失傳，現如今隻有極少數的百越遺民知道這樣的紋飾，而能有其實物者更是寥寥無幾。之前身為會稽數萬山越魁首的潘臨看到陸遜神人獸麵紋的青銅麵具雖覺得眼熟卻也沒認出來，便可知其稀少程度了。
陸遜雖是假的百越遺民，不過他所戴的這枚青銅麵具倒是真的古越國遺物。此物是他之前無意中得到的，查閱古籍後方才得知此物的來曆，當時隻覺得甚是稀奇，沒想到此時竟幫了自己。
陸遜與拿著神人獸麵紋玉璧的人寒暄了一番後，得知此人名叫彭式，乃是錢塘地區的山越匪首。
彭式覺得陸遜與自己頗為有緣，不覺間便與他多了幾分親近。而陸遜此次赴任的海昌縣與彭式所盤踞的地盤相距不算太遠，所以陸遜也有意與之結交。從彭式的話中陸遜得知了眾多山越魁首聚在此處的真正目的：
一來，今日是百越先祖少康的誕辰，是百越遺民最重要的節日，這也是陸遜專門選在今日尋到百越祖地良渚故地的原因所在。
二來，這些散落在江東與江淮各地已達數百年的百越遺民部族的魁首，聚到一處暗中謀劃準備複國！
“太湖以南數千裏，自先祖少康封其子於越，至此建立古越國起，我等百越先祖已世世代代在此生活兩千餘年。可如今數百年來，這數千裏的土地竟都被吳人奪去，我等被他們殘害殆盡如今隻餘數十萬人，現在還被他們趕入了土地貧瘠的山區，如今更是被這些吳人稱之為山賊！”
潘臨義憤填膺地揮舞著手臂，向各支的魁首們講述吳人的罪惡，最後斬釘截鐵道：“如今天下大亂，正是我等揭竿而起，趕走吳人複我越國的大好時機！”
“趕走吳人，複我越國！”
“趕走吳人，複我越國！”
餘下眾人也被潘臨的情緒所感染紛紛高舉手臂呼應道，陸遜也跟著裝模作樣地喊了幾句，心中暗喜：果然不虛此行！
陸遜原本隻是打算到此認識一些百越遺民，試著與其拉近關係，然後再圖謀如何煽動他們跟著自己對付孫權。如今看來這些他們早已對江東孫家的統治恨之入骨了，一場大亂恐怕很快就會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