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這裏有我不能丟下的人

006 這裏有我不能丟下的人

陳在和那個女孩坐的那輛路虎衛士就那麽停在收費站的外麵,似乎沒有人注意到他們。現場很吵,人群很亂,陳在的心裏也很亂。現場在軍警的強力維持下,尚且還能保持相對的秩序,經過檢疫的人相繼走出收費站,等在收費站外麵的,是掛著特殊標誌的各種型號車輛。有大客車,有小貨車,有的人除了收費站以後上了這些車,在上車前,免不了和車主討價還價。而有的人是自己開著車從收費站裏麵出來的,他們越過那些停靠在路邊招攬生意的車,向著遠方飛奔而去。

看起來,軍警堵住的,是出城的路口,如果陳在他們想進城的話,應該不會有人阻攔他們。

陳在發現女孩把已經熄火了的汽車又發動了,就本能的問了一句:“還要進城?”

女孩說:“嗯,為什麽不進?”

陳在說:“可是你看這麽多人都在出來。”

女孩想了想,說:“我有我的事情。要不,你在這裏下?”

陳在確實有些想就在這裏下車了,不過,他很快就搖了搖頭,說:“我也要進城。”

女孩扭頭看他,說:“可是,你看這麽多人都在出來。”

陳在笑了起來,說:“你的普通話真的很爛……我要進城,不管發生了什麽事,我要去找我妹妹。”

女孩的眼神落到陳在腋下的槍上,問:“你是警察?”

陳在笑著說:“不,我妹妹是警察。”他從女孩的眼神裏看到了一種挪揄的味道,就很認真的說,“雖然我打不過她,不過,不管怎麽說,她都是我妹妹。不管遇到什麽事情,我都不能丟下她不管對不對?”

女孩笑了,這是陳在第一次看到她笑,他也不知道怎麽形容,隻是覺得她笑起來很好看,而且,給人一種很鄰家的感覺。陳在喜歡這種感覺,這比那種冰雕似的冷感的美動人多了。女孩說:“黎索。”

“離索?”陳在歎了口氣說:“真是個傷感的名字。”

這個叫黎索的女孩沒有再多說什麽,慢慢的把汽車開向了收費站。守在那裏的軍警們看到這輛車是想進城,既沒有阻攔,也沒有檢查的意思,他們很忙很緊張,他們要應對如浪如潮一般想要出城的人,對於一輛逆流而上想要進城的車,實在沒空去理會。事實上收費站這裏堵的隻是出城的方向,因為現場還保持著相對的秩序,很少有人,也沒有車往進城的這條路上來。所以,負責警戒的警察和軍人隻是讓開了一輛車的位置,就任由他們進去了。

根據陳在的觀察,那些警察裏應該沒有來兮,因為現場的女警沒有一個超過165的身高。當黎索的車駛入進城的通道的以後,收費站眼看著越來越遠,陳在突然有點鬱悶的問:“為什麽沒有人阻止我們進城呢?”

黎索說:“那不是他們的責任。”

陳在說:“可他們是為公眾服務的,至少,他們應該向我們解釋一下,為什麽那麽多人搶著要出城,或者給我們一些警示吧。”

黎索說:“大概是他們太忙了吧。”

陳在使勁的搖頭,說:“如果來兮在,她絕對會過來把情況說清楚的。”

對於他這個觀點,黎索似乎有點無話可說。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僅僅隔著一條護欄,一邊是擁擠的人群和車流,是按得震天響的喇叭,是見縫插針的摩托車,而旁邊的一條路空空蕩蕩,暢通無助。這時候雨差不多停了,可是天色很暗。這樣的天色,這樣的景象,有種非常詭異的感覺。路上的紅綠燈還在工作,不過,往出城方向去的車輛已經完全不遵守交通規則,有的車因為搶道撞到了一起,車裏的人下來竟然沒有吵架,也沒有打電話叫保險公司出現場的意思,提著各自的東西,就往前麵走著過去了。而很多車已經開始從人行道上行駛,並且不時的傳來急刹車的尖叫聲。

沒有交警,沒有協警,比起收費站來,市區裏有點亂套了的感覺。

而黎索的車也並沒有走太遠,也就是幾站路的距離,因為路口不斷出現的交通事故和擁擠的人群,也已經無所謂進出的道路,全都堵上了。

黎索沒有按喇叭,沒有生氣,沒有急躁,依然是很平靜的說:“看來,我要在這裏下車了。我想我們不會順路的。”言外之意,就是各走各的路了。陳在明白,這樣的女孩和他是不會有什麽交集的。也夠了,他看了看外麵的人群,突然問:“你會打槍嗎?”不等黎索回答,他就取下一把史密斯維森交給黎索,又從背上背的袋子裏抓了兩把子彈給她,說:“外麵太亂了,帶著防身吧。不過最好還是不要用,因為在我們國家,沒有開槍自衛一說。”說完,他把黎索從上到下看了個夠,嘿嘿一笑,心滿意足的拉開車門下了車。

下車以後,陳在看了看表,時間是上午11點20分。雖然沒有太陽,但是雨停了又沒有接著下的天氣很悶。陳在僅僅在車外走了一小段路,就感覺到身上有汗出來了,這種汗,排出了體外又不能很快揮發掉,很快就給人一種粘糊糊的感覺——似乎連空氣也變得粘糊糊的了。陳在沒有回頭去看黎索有沒有下車,這時候他覺得自己很酷,美女怎麽了?哥是個爺們,說走就走,絕不回頭。

當陳在一個人走在那條荒廢的公路上的時候,一種無邊的孤獨和未知的恐懼像一隻細小的蟲子在他心裏凶狠的啃噬著他。而現在,當他一眼望去,觸目可及的就是一片密密麻麻的人群,人群的喧囂和恐懼像炸開的油鍋的時候,陳在又有種天旋地轉,頭皮發麻的感覺。街上的行人都在焦急而無序的走著,扶老攜幼,汗流浹背。人們的眼睛裏充滿了茫然,充滿了疑惑和恐懼,每個人都像掉到了水裏,拚命的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可是誰也不知道自己抓到的,會是那根稻草,還是一條劇毒的蛇。

陳在走過一個路口,看到路邊有一排電話亭,他就走過去,掏出硬幣來給來兮打電話。電話裏總是忙音,他無法和來兮取得聯係。這時候陳在再回頭,黎索和她那輛燒得慌的路虎衛士已經被人群和車流完全的淹沒了。繃爺們是要付出代價的,本來,說不定他可以和她多走一段,甚至還可以護送她什麽的。陳在也沒有後悔,他現在隻有一個願望,那就是找到來兮,然後不管發生了什麽,兄妹倆先離開這個城市再說。

陳在從來沒有認為自己屬於這個城市,盡管這是一個繁華、熱鬧、流光溢彩的現代化都市。如果不是來到這個都市,他的父母也不會在交通意外中早早的離開他和妹妹,如果不是留在了這個城市,也許他也不用這麽多年陳在得這麽辛苦。在一片亂象中,陳在逆流而行,走在這個城市的街頭。身邊走過的人,他都不認識,從那麽多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的身邊走過,陳在突然覺得,這比他一個人走在那條荒廢的公路上還要孤單。別人都在拚命的想辦法往城市外麵走,而陳在卻要走向這個城市的深處。

陳在決定先回家看看,也許來兮會回去休息,吃東西。他自己也需要找身衣服來換,再好好的吃頓熱飯,再把手機充好電。不知道陳重他們現在怎麽樣,盡管發誓的時候咬牙切齒,但陳在也算不上記仇心特別強的人,再說都這樣的時候了,記那些仇幹什麽呢?有時間的話,他想他還是會回公司去看看的。

南方市是個省會城市,說大比不上北京上海,說小呢,也不算很小。和全國很多大城市一樣,這個城市隨隨便便也有好幾百萬人,加上流動人口數字會更龐大。市內有7個主城區,市區相當的繁華,但植被很少,是典型的水泥森林。從陳在現在所在的地方回家,至少要穿越4個城區,陳在計算,如果完全不搭乘交通工具的話,他也許要走到明天下午。可是公交車和出租車都指望不上了,陳在隻能去打地鐵的主意。

陳在找到最近的一個地鐵站走了下去,貌似他的運氣不錯,地鐵站依然運行著。不過裏麵的人很少,人們似乎都在地麵上,都在想著怎麽從最近的地方出城,對於市內的來往已經完全沒有興趣了。城市這麽大,人這麽多,即便地麵上已經湧出了那麽多人,也一定還有人不知道外麵究竟發生了什麽事,而依然按照自己的生活節奏生活的人。陳在覺得他在地鐵裏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人。

走進車廂,陳在看到稀稀落落的有幾個看上去十分疲憊的上班族。他們似乎剛剛從連續的加班中解脫出來,還不知道外麵的異動。車廂難得這麽寬敞,對他們來說,這倒是十分難得的休息的機會。陳在挨著一個眼鏡男坐了下來,本來想跟他攀談一下,還怕自己身上的槍和血跡嚇著了他,從車廂上找來張報紙遮住自己,可是眼鏡男沒有理他,抱著手睡著了。

這時,陳在抬頭看到車廂的車載電視上,正在重播一條昨天傍晚的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