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一西子捧心

章二十一 西子捧心

“苧蘿山下,村舍瀟灑,問鶯花肯嫌孤寡。一段嬌羞,春風無那,趁晴明溪邊浣紗......誰道村西是妾家,奴家姓施,名夷光,祖居苧蘿西村,因此喚做西施......”

塞雁兒細柔的身段斜斜臥坐而下,手中虛空動作似在打漿,眉目顧盼清漣,時時歇下捧心,將那一出《浣紗記》中西施河邊浣衣的曼妙姿態演繹的生生如許。

眉眼一歇,隻聽她又開口清唱道:“年年針線,為他人作嫁衣裳。夜夜辟纑,常向隣家借燈火。今日晴爽,不免到溪邊浣紗去也。隻見溪明水淨,沙暖泥融,宿鳥高飛,遊魚深入,飄颻浪蕊流花靨,來往浮雲作舞衣......”

這一段且念且唱,塞雁兒的一口水磨腔端的是婉轉柔腸,猶若細水盤沙,讓聞者摩挲入心田,澆灌了一片旱土,煞是清爽怡人,欲罷不能。

花子妤來了有小半會兒,但看著塞雁兒不停,也沒敢出言打擾,隻認真地在一旁細看。

許是發現有人來了,塞雁兒收了勢,直接從盤坐的姿勢起身來。子妤便過去取了熱水將白帕沾濕,遞過去給她擦汗。

略擦拭了額間香汗,塞雁兒又接過遞上來的熱茶,端坐在扶倚上,上下打量了花子妤一眼:“可知道剛才我唱的哪一出?”

知道塞雁兒在考自己,子妤忙答道:“是《浣衣記》裏的唱段,第二出《遊春》。”

“嗯,說的對。”塞雁兒又問:“我的腔調如何,屬於哪種?”

子妤想了想,答道:“是水磨腔”,頓了頓又繼續道:“《浣衣記》曲調幽雅婉轉,唱詞典雅華麗,用這種唱法更顯得細膩委婉。就好象江南人的水磨糯米粉和水磨年糕一樣,細膩軟糯,柔情萬種,流麗悠遠,也是出乎三腔之上。”

塞雁兒柳眉一挑,玉額輕點:“我就知道你是個機靈,沒想來小小年紀就懂得這麽多,還說的如此透徹明白,不枉你平時捧著戲文看的入神。對了......唐虞在師傅麵前力薦,讓你也跟著去無棠院學戲。”

“果真!”子妤乍然一聽,當即便跪伏在地:“求四師姐應允!”

看著花子妤這麽激動,塞雁兒紅唇一翹,笑得花枝亂顫:“先起來吧。”

“諾”心中忐忑,緩緩起身,子妤瞧著塞雁兒看不出她到底想什麽。

“想繼續學戲其實很簡單。”塞雁兒揚起白玉般的手指,輕吹了吹那鮮紅的蔻丹,笑道:“你知道本朝太後幾月生辰?”

花子妤雖不知道太後生辰在哪月哪日,隻記得年年有個萬壽節在一月,普天同慶,應該就是太後的生辰,便道:“可是一月初五那天?”

塞雁兒點頭:“你倒是聰慧,知道萬壽節便是太後的生辰。不錯,正是一月初五,這次可是她老人家五十九的大生,班主讓我想個討好太後的法子,以前唱過的曲兒定是不能再演了。太後素來喜歡這《浣衣記》,你琢磨琢磨,看能有什麽想法出來。無論好還是不好,過了一月初五我都讓你繼續學戲,可好?”

子妤心頭一塊石頭落地,趕緊又福了一禮:“謝四師姐成全!”

見花子妤行事乖巧,塞雁兒又道:“好了,下去琢磨吧,每日我練功的時候你也可以跟在一邊仔細看看。若有了好想法就說,另外......唐虞那裏你還是少去,此人和咱們不一樣,可不是好攀附的。聽明白了嗎?”

子妤當然是不明白的,但也沒表露,隻喏喏地點了頭。

“下去吧,讓阿滿來伺候。”塞雁兒許是累了,揮手讓花子妤退下。

夜裏,阿滿過來尋花子妤,問四師姐是否同意讓其繼續學戲。子妤心中半喜半憂,將塞雁兒所言如數轉達了給阿滿。她聽了之後勸道:“反正四師姐開了口,無論你的點子是好是壞到時候都讓你繼續去無棠院學戲呢,你還愁什麽呢?不就是早晚的事兒麽!小小年紀,憂心個什麽勁兒啊。”

子妤釋然一笑,想想也對,便拉著阿滿問了許多一等戲伶的事兒。想起塞雁兒說不讓自己和唐虞多接近,不由得探問道:“阿滿姐,四師姐不讓我多去唐師傅那兒,說唐師傅和我們不是一類人,到底是什麽意思呀?”

“四師姐真這麽說?”阿滿一愣,隨即捂嘴偷笑:“你是想多跑唐師傅那兒去,好看看弟弟和那個俊俏的小止卿吧?”

被阿滿打趣兒,子妤也不臉紅,裝作不懂:“弟弟自然要看,不過止卿師兄雖然生的好,卻還不如我自家弟弟好看,倒是沒什麽好瞧的。”

“瞧你,這就不懂了吧。”阿滿故意拿手肘湊了子妤一下:“弟弟再好看也隻是弟弟呀,止卿小師兄可不一樣哦。哎呀,說了你也不懂,再大些你就自然明白其中區別了。”

憨憨地隨即一笑,阿滿的話讓花子妤心中暗暗鬱悶了一下,記起她還沒回答塞雁兒關於唐虞的評價,又問:“阿滿姐,你還沒說呢,為何四師姐對唐師傅諱莫如深呢?”

阿滿抿抿唇,壓底了聲音:“罷了,本不想說這些閑話與你聽的,但咱們同屬沁園婢女,也有些情份。一起伺候四師姐,她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也要告訴你一聲,免得觸了黴頭也不好。告訴你吧,是這麽回事兒......”

“其實呀......”

聽了阿滿故作神秘的一番話,花子妤幾乎不信:“您的意思,唐師傅也不是和花家班簽的死契。而他真正的身份乃是前朝重臣的嫡孫,千真萬確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小少爺?而四師姐知道其身份,曾示好,可唐師傅卻冷落佳人,讓四師姐臉麵無存?這這這,都是哪兒跟哪兒啊?”

趕緊捂住花子妤的小嘴兒,阿滿警惕地道:“你小聲些,關於唐虞身份的傳言雖為證實,但花家班一等戲伶之間卻風傳已久。另外,你想想我是誰?是四師姐的貼身婢女!哪能不知道四師姐心中想什麽呢?自打被唐虞冷落,她表麵上對其不屑一顧,骨子裏可惱了呀。所以你還是少去見那個寶貝弟弟,被四師姐知道了你不聽她的吩咐,到時候一句話就能讓班主趕你出去呢。”

“哦......”子妤嘴上答應,心中卻覺得可惜。經過那晚水仙兒之事,自己已經對唐虞生出了幾分好感。且不說其現在是子紓的師傅,單是他在花家班二當家的身份就不能討好一二。可塞雁兒與其有嫌隙,怎麽相處,還真是個頭疼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