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落魄少年

一句話的時間,秦君澤又回憶起了與幹娘相見時候的場景,好像就在昨天:

天灰蒙蒙地,剛下過一場大雨一般,泥濘中透著冰冷地小路上,一波又一波看似是成群結隊卻又匆忙散亂的行人疲憊地向前走著。

這是偏西部地區一個名為葬龍嶺地一條不起眼地官路上,因為偏僻又常年沒什麽人經過地緣故,周圍雜草叢生,林木密集,幽靜的林中深處誰也不知道有些什麽。

這群人老幼婦孺皆有,眼神中透著悲涼,但深處卻並無害怕之意,反而有著一股決然和戰意。是啊,西南方的平夷城的百姓們,即便離開故土,但曾經祖輩守我國土、血戰沙場的英氣不滅。

“嘖嘖,晉國又擦邊子嘍~”一位長者無奈地感慨道。

與我唐國南邊境相鄰的晉國,曆來火花不斷。

這一次晉國國喪,暗潮洶湧的權力角逐中,新上任的帝王宇文正為了立威建功,借助唐國開放經商的國策,派死士喬裝打扮潛入平夷城,裏應外合,趁我軍不備之際派出精銳的騎兵團攻破城門,重燃戰火。

一路行人一邊緩步走著,一邊小聲地交談著,周圍有一隊士兵護送,唐國的軍人與百姓分開,有著自己的鐵律和風骨,但軍民一家親的政治思想是唐國傳統,百姓從未懼怕過不苟言笑的士兵們,士兵偶爾也會嘮上幾句。

其中一個士兵眼光瞥見了一個衣衫襤褸的小孩兒,說是小夥子,其實也大概有十五六歲了,個子冒得比一般人慢一點,看上去有些不合年齡的成熟。

“小家夥,這麽悶幹嘛?放心,要是真有人殺你,我肯定倒在你前麵。”

他腳步頓了一下,抬頭麵無表情、眼神冷漠地看了說話的士兵大叔一眼,隻一眼就又低頭往前走著。

旁邊一位年過花甲的老人說道:“這小家夥也不知道哪兒來的,也就前幾天才來到平夷城,身上破破爛爛就這一身,有次看他可憐送了倆饅頭,別說,雖然是個小乞丐,但這衣服料子倒是摸著讓人挺舒服的,估計應該不便宜吧,咱這邊境小地方的人還都沒見過。”

“這舉止,這神態,你確定是流浪的小乞丐?”

“我猜也不像,不過夠倒黴卻是真的,剛來就遇到了敵襲,唉~”

坐在惠安大師的院子裏,歎了一口氣,秦君澤的腦海中,畫麵又是一轉:

耳邊一陣一陣的水聲響起,小乞丐,不,是少年,慢慢在恍惚間睜開了雙眼,尚未脫稚的懵懂加上身上的白紗遍布,讓他格外的令人有些心疼。

“你醒了啊,”正在給少年擦臉的中年貴婦驚喜地說,少年的目光一直盯著貴婦看,沒有說話,貴婦見此,心中有些猜測這少年的想法,也隨之解釋。

“我手下人出門打獵的時候恰巧碰到你被野豬追趕,你倆正繞著樹轉圈呢,後來你暈了過去,手下人也趕到了,便救下了你。”

貴婦沒有半分不耐,一邊擦拭著一邊說著話,好像看自己孩子一般。

“謝謝”,少年口中艱難地蹦出兩個字,然後想起身看看自己的身體,

“你可以繼續休息休息,看得出你練過一點武術,雖然沒有什麽大礙,但長期營養不良又勞累過度,身子較於常人弱了些,我學過醫,所以把你帶來簡單治療一下。”

婦人語氣溫和,眼神有著些許憐憫與悲痛,麵容近人又帶著微笑,看著她少年總是會不經意間忘卻這幾年自己是怎麽活下來的,傷痛被溫情取代,苦澀的心被一股暖意包圍。

貴婦後又出去命人準備飯食和藥湯,似乎身邊沒有小丫鬟,也是自己親手給少年喂食,時間漸漸過去,天色也暗了下來,房間裏的燭光時不時地搖曳著。

為了給他養傷,一行人在這小城裏休整了大半年有餘,一步也沒離開過,還認他做義子。

到最後,連那些侍衛們都一個接一個地整天打哈欠,實在是,呃,說不出來的感受。

倒是一大一小、一男一女之間的感情越來越深,婦人經常帶著他去逛集市、讀書寫字,偶爾還親自帶著他做遊戲,做噩夢的時候還夜裏抱著他睡。

也不知道是怎麽了,她對他,對他一個萍水相逢的小孩兒,會如此照顧、貼心,這在往常是從來沒有過的。換句話來說,她早就知道了他的事,這番感情是從十幾年前一個叫做同情的感覺而起的。

接觸中,少年也知道了,原來,幹娘來此是參加一位舊友的葬禮,那位故友好像是得罪某方勢力全族被滅,那日惻隱之心大動也正好是趕上幹娘對已故侄子(舊友的兒子)的惋惜與悲傷,恰巧自己的出現又讓她想起往事。

或許是上天冥冥之中的緣分使然,自己尋到了一份親情,幹娘也找到了一絲寄托。

這麽一天,少年目光盯著夫人許久,說了一聲:“幹娘,給我換個名字吧,可以嗎?”

貴婦聽聞一愣,這孩子,他看起來很是單純可憐,怎麽會想到換名字,難道他知道了我接近他是有目的的?

陛下他們都說我帶著他最合適,是因為我多愁善感,又無子嗣,很容易被觸動,更容易和他親近,把他的思想給轉過來,莫非是我表現得對他太好,他起了疑心?他真的懷疑之後,王叔說過,當場殺了他,難道我真的要~?

可是這孩子從小就很可憐,我怎麽下得去手。

少年並不知道自己幹娘因為一句話,內心在飛速地做著判斷,甚至一瞬間還動了殺心。

“我十一歲那年被趕出家門了,現在十五歲了,幾年裏一直流浪,你很善良,眼睛像我小姨一樣,我覺得好像小姨又在看著我,我想再活一次,就跟著幹娘,以前的事都不想了。”

第一次,少年第一次說了這麽多字,臉色不變卻又極為真誠,夫人看著他,些許過後,伸出手去撫摸著他的臉,聲音略帶顫抖著,“你這麽小就離開了家,多可憐啊,聽你三言兩語說的絲毫沒有感情,當年你父母該有多決絕啊!”

“我沒有父母。”

夫人又是一驚,剛出生的孩子就有記憶的嗎?

“我是小姨帶大的,可是小姨後來不見了,怎麽都找不到。”

夫人這才消去了疑慮,隨即又高興了起來,她原本找到他,就是為了帶他回京的,好給他安排身份,沒想到他對自己這麽依賴,倒是不用去想那些稀奇古怪的點子了,直截了當又順理成章。

“也罷,你我有緣,我又是你幹娘,你叫我叫的這麽親熱,我這個幹娘就做主了,冠你幹爹之姓,以後就叫秦君澤怎麽樣?”

少年的冷臉似乎動了一下,半晌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