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試煉(上)

次日,又是天朗氣清的一天。雲藏鋒站在天奇峰入口處,也是十年前進來的地方。

故景重現,免不了有幾分哀愁,其實在那之後的許久雲藏鋒才發現,六位師父的居所與那天奇峰主峰正好構成了北鬥七星的星圖,與天上的北鬥七星呼應,夜間,六處居所便會發出衝天銀芒與天上的北鬥七星鏈接,而天奇峰主峰也會與北鬥七星中的一顆對應,蔚為壯觀。時節不同,對應的星星便不想同,但是總有對應的,也是妙不可言。

雲藏鋒收回目光,朝方天生的閣樓走去,方至門前,閣樓的門便自動打開了。雲藏鋒來這個地方也不知道多少次了,司空見慣,早已經不驚訝了。行至屋內,便見縱橫排列的書架陳列在前,這些書架似乎暗含著某種規律,隻見雲藏鋒左移兩步,又後退一步,前進三步又向左一步,十分奇怪,幾乎沒有規律可尋,有些時間竟然直接從書架中間穿過,令人咋舌不已。

穿過外堂,行至內堂。隻見方天生穩坐於暗紅色方幾之後,桌上焚著一爐鳶尾香,左手處是黑白子,右手邊是紅黑棋,方幾之上一壺茗茶,前麵是一個蒲團,方天生似乎在等客。方天生本來執書閱覽,見雲藏鋒道來便把書本放下,從機關輪椅上站起,做到方幾內側的蒲團上,微微一笑:“你來了,上前來坐吧。”

雲藏鋒依言坐下,眼裏盡是驚訝:“師父,原來你竟然沒有腿疾。”方天生哈哈一笑道:“坐輪椅就要有腿疾?我隻是喜歡坐在輪椅上而已,免得麻煩。不說這個了,難得我們二人都如此清閑,不如手談一局吧。”

雲藏鋒點了點頭,圍棋一邊執黑先行,象棋一方卻做了後手。雲藏鋒不疾不徐,沉著應對方天生的殺招,兩人談笑風生,手上卻是不慢,均是殺伐果決,圍棋對敵方棋子圍追堵截,象棋更是小心布局,有來有回,攻守之勢瞬息之間所易不下十數次。

茶涼,香也燃盡,方天生手執白子,無處落子,棋盤上的黑子如同虎狼之師,將白子圍得水泄不通,反觀白子,雖然敗相已顯,但是陣容整齊,氣勢之上更是不輸給黑子,隻是始終輸了半目。而象棋之上,竟然是和局。方天生收執白子思索,眉頭緊鎖,兩人衣衫均已濕透,唯一不同的是雲藏鋒麵帶微笑,方天生冷汗直流。

思索了片刻,沒有破解之法,方天生索性將手中白子一扔:“好吧,臭小子,你贏了、”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塊碎玉遞給雲藏鋒,便低頭研究棋局了,雲藏鋒接過碎玉,起身拱手行了一禮便走了出去。等到雲藏鋒消失於門外,方天生緩緩抬起頭,喃喃道:“希望大哥沒有看出我有心放這小子一馬,不過,這小子的進步真是快啊。”

話分兩頭,雲藏鋒離開了方天生的樓閣,直奔凝霜的琴房而去。才走到門口,便聽到了如夢似幻的琴音,琴音靡靡,雲藏鋒如同置身於仙境一般,四周出現了一幢幢瓊樓玉宇,舞榭歌台,又有千萬佳人,身著片縷,不遠處,萬千臣子拜服於地,高呼萬歲。雲藏鋒嘴角一勾,轉身投入這萬丈紅塵裏,環肥燕瘦,樂不思蜀。

凝霜眼見雲藏鋒沉迷虛妄,不禁露出幾分失望之色,琴音之中也多了幾分殺伐之聲,準備給雲藏鋒一個教訓。殺招未出,一聲清鳴將凝霜琴音中的殺伐蓋下,雲藏鋒已經近在眼前。

“仙音姑姑,藏鋒不過是開個玩笑罷了,怎麽就動了殺招?”雲藏鋒頗有幾分委屈。凝霜哼了一聲回答道:“見你沉溺於這虛妄的紅塵富貴之中,色心也不小,正好順手殺了一個登徒浪子,心誌不堅定的人罷了。以後,這等玩笑,還是少開為好。”

雲藏鋒無奈:“是,孩兒謹記。”

其實雲藏鋒哪裏不知道,凝霜膝下無兒無女,這麽些年來早已經將他當做親生兒子一般看待,剛剛的琴聲之中也沒有要殺他,隻是想要給他一個教訓罷了。凝霜看到雲藏鋒這無奈的臉龐,眼中有幾分寵溺:“那麽,開始吧。”

凝霜說著一拂琴弦,正是那人世間流傳甚廣的《碧海潮生》,萬千海浪直向雲藏鋒撲來,雲藏鋒也如同滄海之中的一葉孤舟,隨時可能被這浪拍翻,吞噬。

雲藏鋒縱身躍上一個高台,抽出腰間所配的骨蕭,吹了一曲《滄海龍吟》以示不屈之誌,奈何功力尚淺,不堪與凝霜拚鬥,七竅開始滲血,皮膚開始皸裂開來,還好的是化龍訣迅速幫他修複好了所有的傷口,但是也經不住這陣陣的打擊,雲藏鋒的身體開始吃不消這麽大的負荷,搖搖欲墜。可是,雲藏鋒卻不能停下,遊龍困於深海之中,滄海龍吟化作聲聲悲鳴,為勢所迫,若是停下,恐怕落得一個粉身碎骨的下場,隻得咬牙挺著。

凝霜說道:“萬法皆有境界,你境界不足,我怎麽放心你自己去外麵闖**。”雲藏鋒充耳不聞,心中隻想著破解之法,凝霜的樂藝和樂境登峰造極,非尋常人可破。而這曲《碧海潮生》意境深遠,波瀾壯闊,有滄海寬廣無盡的厚重,有浪花翻湧的壯美,也有千鈞之力,龍雖然遊水但是也抵擋不住這麽猛烈的衝擊。雲藏鋒無奈露出苦澀的笑,放下手中骨蕭,任由那驚濤駭浪撲麵而來,眼見巨浪即將把雲藏鋒拍個粉碎,卻聽得“錚”的一聲,琴聲戛然而止,滔滔巨浪消失於無形。

凝霜“噗”地噴出一口鮮血,雲藏鋒急忙上前扶住凝霜,掏出一粒丹藥喂凝霜服下,看著凝霜已真氣化開藥性,雲藏鋒拿起骨蕭,吹奏了一曲《如沐春風》,這一曲毫無殺意,隻是刺激人的身體潛能,提升人體本身的恢複能力,附帶安神等效用。

半晌,凝霜睜開雙眼,伸手要打雲藏鋒,雲藏鋒沒有真氣護體,自然是擋不住,一掌被拍出五六丈,一身白衫盡化作了布條。隻聽凝霜說道:“那酸書生不教你好,盡是些陰謀詭計,今日倒是對付起我來了。知道我待你如子,定然下不了殺手,你以死為計,讓我強行收招受著反噬之苦。也罷,你想走,拿著東西去吧。”說完,扔下一塊木牌,負手而立,不再理會雲藏鋒。

雲藏鋒竭力翻身而起,隻一會功夫,身上的傷便好了七八分,凝霜不舍得下重手,倒也無礙。雲藏鋒撿起木牌,對著凝霜“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姑姑,對不起。”等到雲藏鋒離開半刻,凝霜才梨花帶雨地轉過頭來,望著雲藏鋒離去的方向癡癡道:“藏鋒,別怪姑姑心狠,我舍不得你。”

在雲藏鋒向馬侯的府邸走去的時間裏,天奇峰的兩位高層,龍戰和無痕開了個短會。

無痕:“秀才和仙音讓他過了,雖然有放水的嫌疑,不過卻是愛他心切,倒是情有可原。”

龍戰點了點頭:“是啊。如果不是這個小子關係到那件大事,我也下不來狠手。當年昆侖大聖耗盡一生心血,打造了這昆侖秘境,聖元尊者有打造了這天奇峰不都是為了這件事嗎?聖元尊者於我有救命,授業,知遇之恩,我不能因為私情而有負於他,小劍,你會責怪我嗎?”

無痕聽到這個稱呼,嘴角一陣抽搐,隨即又搖了搖頭:“為了那件事,曆屆天奇峰守護者耗費了無數心血。天機一脈曆代為揣摩時機,迎來那命運注定的人而耗盡陽元,遭天譴而亡。你燭龍一脈,因為此事,時代都要派出一人守護這天奇峰三千年,而我九玄門開派祖師九玄仙師也為了此子施展改名之術,獻祭自身於天地。雲藏鋒身上背負得太多,我絕不會因為私情而斷送了曆代人的努力。”

龍戰聽完感動不已:“小劍......”無痕急忙禦劍而去,速度之快,幾乎令人隻能聽到風聲。

此刻,雲藏鋒來到了馬侯的府邸,入眼是一處富麗堂皇的宮闕,上有一塊玉砌之匾,鎏金鑲出三個大字“馬侯府”。而馬侯正仰臥於屋頂之上:“小子,給你半個時辰,闖到我麵前,我請你喝酒。這些人都是死人,我為了考驗你,一個一個下了蠱弄上山來的,不過已經沒有自己的意識了,你猜猜我下的什麽蠱?”

雲藏鋒笑了一下,衝進場內,拳起腳落將周圍的死人擊退,一邊打一邊說道:“腦蟲對吧?以死屍為器皿,以牲畜的熱血飼養,四十九日可成,輔之以天心草,攝魂花又四十九日最終大成。”

馬侯哈哈一笑:“沒想到你還記得,那麽,就等你殺過來了。”

雲藏鋒也不多言,腳下一踏,向前衝了幾步。腦蟲所控製的傀儡有一個特性,腦蟲不死,傀儡不滅,除非被轟殺成渣。雲藏鋒心知腦蟲厲害,往往沾之即走,打到中庭卻再難以寸進,傀儡從四麵八方湧來,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滿滿當當擠了一庭院。雲藏鋒心中無奈,隻得擺開架勢,準備迎戰,朝著前方打出一拳,正是龍戰的絕技“撼海蒼龍”。

一條無形之龍衝出,將這條直線上的傀儡打了個粉碎,血肉橫飛的場景更是點燃雲藏鋒的凶性,逮住便殺,一步一步向馬侯逼近。

看著中庭左突右進的雲藏鋒,馬侯喃喃道:“這小子不能修煉,但是僅憑借肉身的力量引起的氣流與拳勁就有如此威風,是個不錯的苗子。”一句話的功夫,場中的戰鬥便是接近了尾聲,雲藏鋒一招“白虎歸山”將眼前幾隻傀儡殺掉,縱身一躍來到房頂,底下那些殘留的傀儡失去目標,擠作一團。馬侯笑笑,點燃一把葉子,葉子燃燒發出一陣陣好聞的香氣,令人心曠神怡,頭腦清晰,但是那些傀儡卻如同再次死去一般,紛紛倒下。

葉子燒完,馬侯給雲藏鋒遞上一壺酒,雲藏鋒剛剛打了一場,口渴難耐,剛剛接過要喝,卻被馬侯一指擊在手腕上,雲藏鋒手一軟,將酒葫蘆鬆開,還好眼疾手快另外一隻手探出接住酒葫蘆,馬侯又伸手來奪,雲藏鋒急忙擋住,馬侯手腕一翻手就來到雲藏鋒懷裏以“寸勁”在雲藏鋒胸口一拍。

雲藏鋒隻悶哼一聲後退兩步,尚未拿穩的酒葫蘆卻脫了手,馬侯一把奪過,仰頭飲了一口:“好酒啊,好酒。”雲藏鋒麵露不甘之色,上前來奪,不料一口酒從馬侯的口中噴出,雲藏鋒被噴了個征兆,身上被酒沾染個透。

“聞聞,說出成分來,我就給你喝。”馬侯又喝了一口酒說道。

雲藏鋒嗅了嗅,麵露疑色:“這酒裏有青蛇膽,活蟾蜍,鶴頂紅,黑鴆,七步倒還有桂皮,乳香。剩下兩味藥沒有聞出來,但是,這酒裏多是毒物啊。”

馬侯把酒葫蘆丟給雲藏鋒:“不錯,剩下兩味是我的血和大哥的口水,可珍貴的緊。雖然你沒有猜出來,但是還是給你喝一口吧。”雲藏鋒也不客氣,將剩餘的酒一飲而盡,酒一下肚,雲藏鋒立馬覺得腹痛如絞,隻是一股熱流從小腹處湧起,痛了片刻便沒有了大礙。

不過,雲藏鋒仍然是裝作痛苦的樣子倒地:“酒裏有毒?不過師父怎麽沒事?”

馬侯嘻嘻一笑:“雖然酒裏多是毒物但是酒裏沒毒,是之前點的香和酒混合起來才有毒。此毒名為神仙歿,顧名思義,神仙如果沒有解藥也會伸腿瞪眼,不過我會就你的,但是這一關就算你沒過啦。你膽氣很足,明明知道酒裏多是毒物也敢喝,觀察也很細致,見我喝了沒中毒才喝,可是我配的藥自然提前吃了解藥。小子,你記住,行走江湖誰也不能信,即使是日日夜夜陪在你身邊的人。”

說完俯下身去給雲藏鋒喂藥,雲藏鋒翻身而起,點了馬侯兩處穴道,從馬侯懷中摸出一塊玄冰牌,抱拳道了一聲:“對不住了,師父。我吃過九彩龍靈果,如果不是曠世奇毒,對我都沒用。不過,您的教誨,我一定銘記於心。”

馬侯哈哈一笑,真氣衝開穴道:“小子不賴,這一招將計就計用得可以。不過,江湖險惡,你可要多加小心。你肉身雖然強悍,但是也不是刀槍不入,下了山去切不可輕易與人置氣,切不可不自量力。你要知道即便是凡人,可以取你性命的人也不在少數。你雖然不可以修仙,但是這條煉體之路更適合你,人的身體潛能無限,我研究了幾百年也沒有研究透,希望你能走出來一條自己的路。”

“你出了昆侖秘境,去幽州尋一處馬家,看看我當年留下的一絲血脈還在不在。這一塊令牌,便賜予你做信物,屆時,你隻要亮出令牌,馬家家主自然會知曉。你去吧,別讓老三等急了。”

雲藏鋒恭敬接過令牌,鼻子一酸,馬侯雖然遊戲世間,瘋瘋癲癲,可是對他的關照卻是最深。自己每次受傷昏迷,一定是從馬侯的病榻上醒來,今天這一番話更是師徒情深,話語中的情誼讓他心裏不舍得。他一抱拳道:“孩兒謹記,拜別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