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師徒四人

秋風蕭瑟,霜意漸起。

大明皇宮內已經起了碳。

嘉靖皇帝修道的精舍內,黃錦跪倒在地麵上,用嘴慢慢吹著一爐炭火。

炭火微紅,沒煙。

炭是雲南深山燒製的香木炭,八百裏加急運到京城,連夜分揀,終於趕在嘉靖皇帝焚香前裝進了淡金色炭盆中。

“冬天要來了,黃錦,你說冬天為什麽要下雪”

嘉靖扯了一下身上地道袍,盥洗雙手,從紫顫木櫃中取出了些許龍涎香,點上,淡淡青煙起,如同山野農家。

黃錦將炭火吹紅,精舍內地溫度暖和了一點,黃錦回話道:“陛下,春天花開,冬天下雪,這是天經地義,正好也順應了陛下修道的道法自然呢”

嘉靖笑了笑,眼神中閃過一絲光彩。

“你啊,黃錦,這嘴幾十年了,還是這麽甜”

黃錦也跟著笑。

“這炭送給林貴妃了嗎?”

嘉靖冷冷地問了一句。

黃錦心中一顫,這該來地終究要來。

“陛下,昨夜林貴妃染了重疾,恐怕是用不到這炭了”

“嗯”

嘉靖皇帝淡淡地應了一聲。

“陛下,昨夜以林侍郎為首的一品大員全部畏罪自殺,經過錦衣衛的徹夜盤點,禮部侍郎林巨鹿共貪汙銀兩八千萬兩,禦前大學士張楊修,貪汙銀兩三千萬兩,國子監祭酒霍清,貪汙銀兩一千萬兩,共計一億兩千萬兩,全部充公國庫。至於三位罪臣的家屬,全部發配邊疆!”

“嗯!”

嘉靖依舊是淡淡的應了一聲,隻是語氣稍顯沉重。

“至於陛下您說的四位師徒,已經安排了錦衣衛在皇城中探查,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

“這個倒不急,緣分到了自然會見到,那日在大殿之上,倒是我心急了”

嘉靖皇帝緩緩閉上了眼睛,陷入了打坐的狀態中。

黃錦緩緩的退出了精舍,風一吹,後背發涼。

在精舍中,黃錦曾經無意間看到書架上有一本金線裝訂的書,上邊赫然寫著“大明官員貪汙實錄”,看的黃錦心驚肉跳,在黃錦的眼中,那不是書,而是一本生死錄。

沿著高聳的城牆走了沒幾步,便有一個身穿錦繡服的侍衛恭敬行禮。

“廠公,那林貴妃咽了氣”

“找個地方埋了吧,昨天吩咐你查的事怎麽樣了?”

黃錦心中有些悵然,這林貴妃在皇宮內長袖善舞,與黃錦也是交情不淺,一夜之間,紅顏化作枯骨,隻能說一句“世事無常”。

“回廠公,昨天夜裏就派出兄弟們查了,還沒有消息,廠公放心,在這大明皇城,還沒有咱辦不成的事”

侍衛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他是黃錦的心腹,也是錦衣衛的頭,真名叫薛重,一身神力,不用繡春刀,用一柄大戟,神勇無雙。

“對了,我尋思讓我雲天去你那尋個百戶當當,你沒意見吧?”

黃錦笑眯眯的問道。

“雲天?廠公,這不太合適吧,您也知道,咱們錦衣衛的兄弟們都是實打實的真本事,心氣高的嚇人,要不是我有點功夫,還真鎮不住他們。您說說就那麽一幫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人,雲天怎麽管的了?”

薛重皺著眉頭,連連推脫。

錦衣衛大營可不是花紅柳綠之所,可以隨便進出,在大明朝,能夠進入錦衣衛,絕對是讓江湖人士羨慕的一種榮耀。

“怎麽,我說的話不好使?”

黃錦臉上有些動怒。

“廠公,您這話說的,在東廠,您說的話我們哪敢不聽啊,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兄弟們也不會皺一下眉,可雲天真是不合適啊,要不廠公,您在考慮一下,實在不行,讓雲天管管洗衣房。現在的洗衣房,太不講究了,我們錦衣衛的衣服洗了也不及時送過來,惹急了老子,扛著大戟殺過去”

薛重目露凶光,宛若一頭凶猛的野獸。

“這事就這麽定了,過些天你來接雲天過去。薛重,我可跟你說清楚了,如果雲天少了一根汗毛,看我怎麽收拾你”

“得來,廠公,您說怎麽著就怎麽著吧,反正咱這條命就是你的。不過那幾個和尚?”

說道和尚,薛重麵露難色。

“哎,別說你了,咱家也是煩悶的很啊,抓緊去辦吧”

黃錦長歎一口氣,沿著高高的城牆,一步一步的消失在暮光裏。

次日清晨,一條官道從遠處延伸到大明皇城。

四人一馬,從晨光中走出,走過山野,走進虛掩的城門。城內,薛重早就在此在此等候,見到來人稍微愣神,沒有說話,隻是點了點頭,便領著一路進了皇宮。

“師傅,這是您第幾次來這富貴皇家了,可有什麽不同啊?”四人中,有一中年人麵色紅潤,肥頭大耳,對著前方的一個光頭青年說道。

“你個豬頭,哪有什麽不同,不就是江山換了主嘛!”旁邊有尖嘴青年伸出手扯著問話的中年人耳朵,語氣不善。

“二師兄,大師兄說的對啊!”跟在最後方的是一位滿臉絡腮胡子的健壯漢子,他臉色黝黑,雙肩擔著木箱。

至於那匹白馬,氣定神閑,一路踏出清脆響聲。

薛重心裏犯了嘀咕,這都是什麽人啊,一個個的,行為怪異,滿嘴胡話,什麽第幾次次來皇宮,什麽江山換了主。

這江山大明已經統治了幾百年,哪裏換過,至於跟在自己身後的光頭青年,薛重更是不解。

光頭,在大明朝有兩個可能,一是天生有病,禿了頭,第二種就是當和尚。

薛重又偷偷看了身後的光頭青年一眼,見他慈眉善目,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這青年是個和尚。

和尚,在大明朝可是個不討喜的差事,從古到今,上行下效,這是恒古不變的道理,皇帝喜歡修道,你整天念佛,這不是腦子壞掉了嘛。

薛重一路胡思亂想,帶著四人一馬來到了內宮,黃錦如秋後落幹淨的大樹,一身風霜,站立在屋簷下,台階上。

“廠公,人帶來了!”薛重向黃錦行禮,輕聲說道。

“嗯,你回吧!”黃錦看了一眼薛重身後的四人以及一匹白馬。

薛重行禮告辭。

“陛下早就等著了,咱們進去吧!”

光頭青年回過身,說道:“你們在此等候,我自己進去,切記,不要胡鬧!”

光頭青年跟著黃錦進了精舍。

精舍外,白馬打著噴嚏,眼睛到處撇著,其餘三人也是坐下,顯得無精打采。

“大師兄,這次我可是學了好多厲害法術,再碰到妖怪,你就看我的吧!”肥碩中年人拍著自己的胸脯,一臉傲意。

“就你,老豬?我可是聽那和尚說,要不是他去找你,你豬崽子都生出來了!”尖嘴青年根本不信,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沒發現老豬修為有什麽長進,倒是肚子大了不少。

“這,這出家人不打誑語,師傅怎麽能誣陷我老豬,根本沒有的事,等師傅出來,我非得跟他理論一番。”被叫做老豬的肥碩中年人漲紅了臉,嘴裏不斷叫囂著。

“行了行了,老豬,我還忘記問你了,你在高老莊呆的好好的,怎麽又被那和尚忽悠來了,還有你老沙,是通天河裏的水汙染了還是裏邊的魚被你吃幹淨了?”尖嘴青年撓了撓頭,雙目猶如火光。

“大師兄,這你可是錯怪我了,師傅說你和老沙都答應了,我沒有辦法隻能來了,哎,也不知道翠蘭能不能等我回去!”老豬說到此處,不由唏噓。

“大師兄,師傅也是這麽跟我說的!”老沙憨憨的回了一句。

“看來,咱們都被這和尚坑了啊!”尖嘴青年一下子站起來,惡狠狠的說道:“看來這麽多年,敲打木魚的和尚也是有些長進啊!”

“算了,大師兄,師傅也是身不由己,他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啊!”老豬搖了搖頭,眯著眼睛,留下一條天空的縫。

“是啊,這世道不太平,咱們能跟著師傅,也是一種緣分,師傅這麽多年也不容易,還記得當初,老沙我藏在通天河,以劫掠為生,碰到師傅,也算是有了個正經活計,這一次,我怎麽都會來的”

難得老沙說了這麽多話,在師徒四人中,老沙最是安靜,卻是最吃苦耐勞。

尖嘴青年扯了幾根黃毛,放在手中來回把玩,雙目中的火光更勝,不過他忍住了,終究沒有說話。

精舍內,除了嘉靖皇帝,黃錦,光頭青年外,大明國師李長青也在。

一個時辰後。

青年和尚雙手合十,向嘉靖行了一禮,弓著身子,退出了精舍。

嘉靖擺了擺手,閉上了眼睛,沒有言語。

李長青和黃錦也是緊隨其後,退出了精舍。

不過李長青臉色陰沉的可怕,仿佛受到了什麽刺激,他揮動著寬大的道袍,邁開步子,憤然離去。

精舍外,幾人都站了起來,看著滿臉笑容的和尚。

不用多說,幾人心中也是明白,取經的事情已然談妥,明年春後,師徒四人便會再次上路,不過這次有所不同,他們多了一個小師弟,正是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