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燕子李三”
第四十二章 “燕子李三”
大門開處,院子裏的燈籠竟亮著,周家上上下下的人全都站在院子裏。
呂決驚訝之餘,忙上前給站在中間的老秀才作了個揖:“老東家,日本人過黃河了。”
“嗯,已經知道啦!”
周玉升捋了捋下巴上的胡子,看了看渾身沾滿了麥秸,手裏攥著兩根耮齒的呂決問道:“有多少人馬?”
呂決回答道:“整整九車的鬼子,我大體上數了一下,差不多有一個中隊吧!”
“中隊?中隊是什麽?”
呂決撇了撇嘴,差點笑出來。他倒不是笑老秀才孤陋寡聞,這小日本的軍隊編製也太有違常理了!別人師就是師團就是團;他不,他叫師團,並且編製比師還大,都快趕上別人兩個師了。再說這中隊,編製為兩百一到兩百八十人之間,一般也就兩百五六的樣子。
於是他說道:“有兩百多人,差不多有我們兩個連吧。”
旁邊的周秉新插嘴道:“那他們是去哪兒呢?”
呂決說道:“看那架勢,八成是去打明水。”
周玉升把他那根油光鋥亮的文明棍又往地上一頓說道:“欺人太甚,這簡直就是欺人太甚!兩個連的部隊竟然敢就這麽大搖大擺的孤軍深入去打明水。”停了一下他又歎口氣說道:“這也難怪人家這麽猖狂,咱們的韓主席一槍沒放就把黃河天險給丟了,估計這會兒正在濟南府收拾細軟,準備繼續往南跑呢!”
呂決對這老爺子越來越佩服了,給他隻言片語的信息他就能給分析出事情的大概來,並且還大都八九不離十。
“好了,秉新讓大家都睡去吧。”
他看了一眼呂決又說道,“年輕人,你跟我來。”
呂決一愣,這半夜三更的讓我去幹什麽?雇我的事也沒必要這會兒談吧?
眾人都散了,呂決和周秉新小兩口跟在周玉升的後麵往後院走去。路過角門時,呂決將手裏的兩根耮齒又順手插回到那盤耮上。
進了後院,周秉新剛要回自己的屋,老秀才又說道:“秉新也來一下。”
白天時呂決就沒見到新娘子的模樣,剛才在前院時她又站在暗影裏,現在這一轉身間才正經看了她一眼。可是就這一眼,就足以讓他終生難忘。
她怎麽那麽像田莉呢!
那臉型,那大大的眼睛,甚至那恬淡的表情,除了穿著不一樣和年齡看上去要小幾歲外,簡直就是一個翻版的田莉。
呂決閉上眼睛搖了搖頭,心說別胡思亂想了,這是人家周秉新的新媳婦,怎麽可能和那個讓自己牽心掛肚的田莉掛上鉤呢。想到這裏,他轉身進了周玉升住的上房。
一盞昏黃的油燈照在老秀才那油光鋥亮的胖臉上。隻見他坐在八仙桌上首邊的太師椅上,右手端著一把白銅水煙壺,左手捏起一撮煙絲,輕輕地揉成了個小團,按在壺嘴上。又拿起紙媒子,“噗”地一口吹著了,“咕嚕咕嚕”地抽起煙來。
周秉新的眼睛不知看向了何處,人卻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呂決知道這老爺子半夜三更喊自己來肯定不是為了顧一個長工這麽簡單,情況不明之下,隻好也靜靜地看著他抽煙。
等周玉升將煙抽完了,又“噗”地一下吹掉了壺嘴上的煙灰,把水煙壺放在桌子上,又端起茶壺就著壺嘴吸了口涼茶,“咕嚕咕嚕”漱了下口,“噗”地一下吐在麵前的青磚地上,這才抬起頭來看向呂決。
好家夥,不就是抽袋煙嗎?這譜也擺得忒大點了吧!
就聽老秀才咳嗽一聲說道:“說吧!你是什麽人?到這兒來到底有什麽目的?你放心,我們父子是不會出賣你的。”
這就對了嗎,不問點有分量的問題出來你那譜不白擺了嘛!不過這老地主都看出什麽了?自己這謊要是編不圓還真難把他糊弄住,情況不明,還是先探探他的口風再說。
“老東家,您這話我不明白。您說我能是什麽人,我就濟陽的一個莊戶人。家人讓鬼子殺光了,家也沒了,走投無路這不到您這兒來打份工……哦不,扛分活嘛!別的還能有啥目的啊?”
“嗬嗬,”周玉升笑了笑說道:“好了!你就別跟我打馬虎眼了。”
他起身摘下頭上粘著的一根麥秸,撚在手裏又說道:“莊戶人?莊戶人能僅憑兩根耮齒就翻得出我這八尺高的圍牆?莊戶人聽說來了鬼子不但不躲反倒要鑽到麥秸垛裏去數人家來了多少人?再看看你的手,天天摸鋤拿鍁的莊戶人竟沒有個老繭?”
呂決一呆。這老秀才還真是粘上毛比猴都精啊!這兩天自己也沒怎麽和他在一塊兒待,他竟然連自己手上有沒有老繭都觀察到了!
見呂決一臉吃驚的樣子,周玉升又說道:“其實我也隻是好奇,你如果實在不想說我也不勉強。我看這樣吧,我這小廟也實在容不下你這大菩薩。”他又轉身對周秉新說道:“秉新啊,去拿點盤纏,送這位高人上路。”
怎麽,這就要攆自己走啊?那可不行!自己幹嘛來了?再說了,自打剛剛見了小鬼子那耀武揚威的樣子,自己還真想見識見識這八年中他們是怎麽跳躂的。
情急之中,他突然想起一個人名來。這個人名從民初到抗戰結束一直響亮在華北大地,但其人卻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從來沒人能準確的描述出他具體的模樣。這個名字就是“燕子李三”。
其實真正的燕子李三名叫李景華,是民國初年的一個俠盜,他本人早在幾年前就病死在北平的監獄裏了。可他死後沒多久,竟又有人打著燕子李三的名號與一些貪官汙吏作對。民間傳說也就越來越玄,說這燕子李三其實不是一個人,而是歸屬於一個叫“燕子門”的江湖幫派。也就是說,這燕子李三是殺不絕的,殺了老李三,就會有新李三再衝向江湖。
呂決越想這燕子李三越有味道。感覺那死了的李景華和這子無虛有的“燕子門”,是專門為自己的冒名頂替而準備好的一樣。
他上前深深地作了個揖說道:“周老先生,我並不是故意在瞞您,我實在是有難言之隱啊!今天您實在要問,我就把實情都告訴您吧。我不是什麽濟陽人,也不叫呂決,更不是什麽逃難的。其實我姓李,是‘燕子門’的人,師門中排行第三。這次是因為在河北殺了幾個漢奸被鬼子追得走投無路才到您府上避難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