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開工
五千塊，那是一般職工整整一年的工資，做學徒工的還掙不到！有了這筆錢，完全可以讓二老安享晚年。
不過這工程我一個人顯然幹不了，得由外公在一旁製導。
正琢磨著，對麵郭子掛了電話，對我點了點頭，“小米，我家老板要和你當麵談。”
“讓他去我外公家吧，咱們在那裏談。”我撂下筷子起身，收拾收拾準備走了，其實我還沒吃飽，不過有樁大買賣放在麵前，要做的準備工作太多，我一時也沒了胃口。
“成，我吃完就去接老板，下午三點你在村口等著。”郭子也來了精神，開始狼吞虎咽對付飯菜，他常掛在嘴邊一句話——吃飽了才有力氣幹活嘛。
郭子知道我外公家在哪個村子，不過從來沒去過，認不得門。
等我回到外公家的時候，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一會兒，我把這件事對外公和盤托出，征求他老人家的意見。
外公對紮龍頭沒表達什麽看法，隻是答應先見人家一麵再說。
三點的時候，我準時來到村外，遠遠看見一輛酒紅色捷達沿著村道開了過來。汽車開到我旁邊，前排副駕駛窗戶搖下，郭子探出腦袋示意我上車，我站著沒動。
我這時候心裏有些不悅，你這老板架子也太大了吧？
念頭剛轉過，後座門打開，一個中年男人跨了出來，對我點了下頭，客客氣氣問：“您就是梁可玉老先生的傳人？”
看來，這位就是正主。
這位聽說很有錢的老板形象和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樣，既不胖也不粗魯，更沒有戴二十兩重的金鏈子。他下穿筆挺的黑西褲，上身著短袖白襯衫，鼻梁上架著一副黑框眼鏡，瘦削白淨，顯得很內斂，甚至有點書卷氣，舉止彬彬有禮。
我相對點了下頭，“我就是，您是查老板？”
中年人微笑著擺了擺手，“不敢不敢，在下查道明，煩請小米先生帶路，領我去拜會下梁老先生。”
看查道明的架勢，是準備要徒步跟我進村，我對他的好感又添了三分，做了個請的手勢。
查道明回頭對著車子囑咐：“你們在這裏等著，不要跟過來了。”
郭子剛準備下車，聽見這話看了我一眼，又縮了回去。
到此，這位查老板給我的感覺是顛覆性的，我以前也接觸過一些所謂的大老板，無不是些驕橫無禮之輩，滿身銅臭，粗俗不堪。可這人卻溫文爾雅，與其說他是暴富的鄉鎮企業家，我都覺得他更像是某個有成的學者。
這樣的人誰不願意和他打交道？我的態度立刻轉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彎，一邊和和氣氣攀談，一邊領著他走向外公家。
到了家門口後，我注意到了一個細節，查道明並沒有立刻進門，而是用力磕了嗑腳後跟，然後才跨進了門檻。看見這個舉動，我覺著這人太講究太有禮貌了，搞得我都有些不自在。
書房裏，外公早就坐在書案前，攤開一張黃表紙在寫著什麽，看見查道明後，他老人家做了個請的手勢，“先生請坐。”
查道明微笑頷首，走到外公對麵坐下，饒有興致打量起這件簡陋的書房，並沒有急於進入話題。外公也沒說話，依舊在紙上揮筆疾書，倆人仿佛有著某種默契，全都不沉默不語。
沉悶持續了大約10分鍾，就在我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外公輕輕將筆放在了筆架上，查道明立刻正襟危坐，我也鬆了一口氣。
“査先生，要紮一對龍燈？”外公直接點出了主體。
查道明點了下頭，從隨身攜帶的皮包裏拿出一張紙，放到了外公麵前，客客氣氣說：“梁老先生請放心，規矩我都懂，請香、祭天、送龍這些步驟都不會少。”
耍龍燈有一套很嚴格的規矩，先要對著龍頭請香、祭天，耍完了後要送龍上天。除此之外，還有很多禁忌，例如耍的過程中，龍尾不能站人，龍腹下不能鑽人，同一個人不準拔兩次龍須等等……
外公並沒有仔細打量那張紙，隻是掃了一眼就推回去，“査先生，我不是問這個，舞龍都有所求，先生是準備求什麽？”
這一次查道明斟酌了很久，照實回答：“為了家宅平安。”
聽見這話，我看見外公為頭皺了一下，他的動作很細微，立刻就恢複了正常，也隻有我才能抓住這個細節。
閉上眼睛斟酌一番後，外公睜開眼，把他先前寫的那張黃表紙遞到了查道明麵前，說：“請按單子備料吧。”
聽見這話，查道明麵色一喜，連忙高舉雙手接過了黃表紙，外公這舉動就表示接下了這樁買賣，談妥了！
“能請動梁老先生出馬，查某萬分榮幸，至於價錢嗎……”查道明捧著黃表紙略一斟酌，對著外公彎了下腰，“就八千吧！”
原本查道明報給郭大江的價格是五千，現在不用我們提，他直接就給出到了八千，看來外公這塊金字招牌果然值錢！其實這次外公基本不會動手，隻在一旁製導，具體工作是由我來做的。
接下來，查道明再一次展現了什麽叫爽快，報完價錢後，他立刻拉開皮包，一遝紅票子被放在了桌子上，全是百元大鈔！
“這裏是一萬元，八千手工，另兩千就用來補補材料損耗，您老做主就是。”說完這些，查道明把黃表紙折好，小心翼翼裝進包裏，“我這就讓人準備材料，明天送過來。”
查道明似乎很急，商量妥當後，立刻告辭離去。
看著桌子上那厚厚的一遝錢，我的心跳速度根本壓不下來，長這麽大還是頭一次看見這麽多錢！我以前一直以為自己挺超然的，現在發現我錯了，壓根就是一俗人。
“這個人你怎麽看？”外公話語傳來，我抬頭看，這才發現他自始至終都沒看錢，一直透過窗戶看著查道明的背影。
“有錢，有禮，爽快！”我把自己對查道明的感觀說了出來。
外公聞言一直皺著眉，老半天後才從窗戶上收回目光，麵色嚴肅看著我，鄭重說：“紮龍可以，小米你記好了，別管他們家的事！”
雖然不懂外公的意思，不過這毫無問題，我連忙答應，別人家的事我才懶得管。
離開外公家，我到村口小賣部給大院傳達室掛了個電話，把這裏的情況說明，讓告訴給我媽，這段時間就不回去了。
接下來趕回外公家，我開始做準備工作，各種工具、刀具、雕版、顏料全部分門別類收拾好，保證隨時可用。紮龍頭不是紮風箏，所需的東西超出常人想象，不收拾好，到時候光是找工具就能把自己折騰瘋了。
這一整天我都處在興奮中，一來是因為這是我此生頭一次紮龍，二來，這麽大款項，除掉外公外婆的棺材本，剩下的就夠我吃一年的了！
這真是……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
一夜輾轉反側，第二天天剛亮，門外就傳來了引擎聲，送材料的人到了。總共來了兩輛車，前麵是那部熟悉的捷達，後麵跟著一輛麵包車，東西裝的滿滿當當。
隨車除了郭子外，還來了兩個人，一個木匠一個裁縫。
各種竹篾板材先被搬回了屋，接著是青、紅、藍三色綢緞，全都是成匹的，價格昂貴量又足！其他雜七雜八的東西更多，等到最後一項被捷達司機捧到麵前的時候，我驚呆了，一卷金箔！
以前紮龍都是用金紙，這位竟然上了真家夥，實在是太有錢了！
東西收拾好，木匠和裁縫帶上自己的家夥事，在外公的指導下開始開料。
半天過去，一對燈板打好，前一尺五，後一尺三，分毫不差。各色綢緞在裁縫鋒利的剪刀下，被開成了一片片布料。歸堆備用。
這一天我的任務是雕花，做裝飾片，包括那一卷金箔，全都被我開了。說實話，開金箔的時候，我的手都有點抖，差點把料給弄廢了，這也不能全怪我，那個司機一直在旁邊看著，我能不緊張？
這麽說吧，這一天開掉的料如果全廢了，損失得有……我估計至少得有五萬塊！
開完金箔後，我就惦記著那些邊角料，琢磨著收集起來怎麽也夠打一個老板戒。誰知道那司機立刻摸出個木盒子來，把那些碎金箔都給收了，一片都沒給我留下，就這一點我很不滿意！
當天開完了料，兩輛車怎麽來怎麽回去，攤子丟給了我一人，外公送走人後似乎就不大愛管事，自顧回房看書去了。
看著滿屋子光彩奪目的材料，我感覺壓力好大！
又是一夜輾轉反側後，第二天開始正式動手，那在我心裏演練過無數遍的工序，一道道實施，一周後，一對龍頭的骨架逐漸成型。在這過程中我犯了很多次錯誤，好在都可以補救，出來的效果總的來說還算不錯。
骨架完成，接下來要蒙龍皮、貼龍鱗，在這之前，得要讓老板來驗收。等驗收完後，這龍頭基本就算是成了，以後的工作雖然更繁瑣，卻不會出什麽不可補救的大問題。
這一天上午，按照約定，一直沒露麵的查道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