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家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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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姓米,米小經,這個名字是我外公取的,旁人可能覺得有點怪,不過我倒是挺喜歡的,至少很親切,不壓人。

我生下來剛滿周歲的時候,生了場大病,燒了整整三天三夜,市裏各大醫院都跑遍了也查不出病因,最後在二院,我爹媽終於收到了病危通知單……

就在我爹媽哭天搶地的時候,外公來了,他老人家在我身上摸了一遍,然後當著醫生的麵,用右手大拇指甲在我印堂上戳了個口子。據說當時血流了我滿臉,醫生暴跳如雷,喊人要趕我們全家,在他們爭吵的時候,已經昏迷了兩天兩夜的我居然醒了。

看我醒了過來,不用醫院趕,外公抱著我就走,還不準我爹媽跟來,說是要把我養到十歲再還給他們。

他老人家這麽做是有原因的,據他推算,我爹媽命裏克我……

一般人好像隻聽說過孩子克爹媽,誰聽說過爹媽克孩子?我就是那個罕見的倒黴蛋。用我外公的話說,這就是命,我的命不夠硬,身體也差,十歲以前跟爹媽在一起,早晚得被克死。

外公是絕對的權威,他的話我爹媽那是二十四個相信,於是還不記事的我,就這麽懵懵懂懂被外公抱回了家。

還別說,抱回去當天我的高燒就退了,並且十歲前再也沒生過什麽病,隻是印堂上那道疤痕永世祛除不掉,現在還在我眉心裏。

從此以後,一直到十歲,我再也沒有回過自己的家,爹媽要來看我,不但得挑日子,還不能以父母的身份來,而是自稱為“叔叔阿姨”。而我,這個“沒爹沒娘”的孩子,一直到五歲,才知道叔叔阿姨原來就是我的親生父母,就這還是別的小夥伴私下透露給我的。

知道真相的我,當時眼淚就掉下來了,跑回去哭著喊著要爹媽。外公外婆好一番恐嚇帶安慰,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最後還搭上了兩塊糖餅,我才勉強接受了這個殘酷的現實,捧著糖餅獨自療傷去了。

外公他老人家姓梁名可玉,舊社會私塾出身,究竟讀聖賢書讀到什麽程度,我也不清楚,反正生逢亂世,他認識那些字肯定是不能當飯吃。家裏養不活,隻好把他送到本地白雲觀去做小道士,給裏麵的主持燒鍋倒灶。

白雲觀這個名字聽著大氣,其實不過就兩間房,在冊的道士隻有一個,加上外公總共倆人。那時候人都吃不飽飯,觀裏麵也沒什麽香火,主持老道沒法等天收,隻能靠紮些紙人紙馬掙倆銅子兒艱難度日。

甭管怎麽說,外公在道觀裏好歹有口飽飯吃,還能學手藝,日子過得也算自在。

好日子沒過幾年到了頭,接下來一場運動中,廟被砸了,主持老道不知所蹤,外公隻好還俗回家。這時候他也二十啷當歲了,在父母的張羅下成了家,又當回了農民。

外公的家在市郊,那時候的戶口是“菜農”,不過外公基本不下地幹活,被家裏人當菩薩似得供著。您問為什麽?他有學問呐,並且還有手藝,掙得來錢做得了主,還幹什麽農活啊。

他在老道那裏學了不少本事,再加上私塾的底子,接過了老道的營生幹紮匠,做的可比師傅溜多了。

這是一個很來錢的職業,至少在我外公是,80年代的時候,別人找他紮一對龍頭,開價就是2000,材料對方全出。在那個年代,這個價錢可以買一台原裝進口的大彩電了。

不過,這些活兒畢竟少,都是逢年過節,平常時候接不到,所以外公紮的最多的,是紙人紙馬紙房子這些,燒給死人的……

除此之外,外公還經常給鄉鄰治病,家裏總是充滿了中藥味,什麽天麻、枸杞這些常用藥時時常備。另外他還是這一代著名的“業餘道士”,誰家大人撞了邪,小孩子丟了魂,隻要喊一聲,他立馬就去,不管大事小情,一個來回解決,還從沒失過手。

不過以上兩項不但沒收入,還倒貼,外公從不收錢,純奉獻,隻是逢年過節經常會有人提著一刀肉或者幾個雞蛋送來,擺在門口就走。

那年代葷菜可沒這麽容易吃到,我跟著享福了。

閑話交代完畢,咱們書歸正傳,我很清楚記得,那一年我七歲,因為過了這夏天,我就得上小學了。就是在這個炎熱的夏季,年幼的我跟著外公,接觸到了一個別樣的世界,同時也給我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具體時間我記不清了,應該是八月,這一天天還沒亮,我就被外公喊了起來,讓我跟他一起出遠門。

那時候的遠門和現在不是一個概念,說是遠門,其實也就是二十幾公裏,隻不過這一段路隻能靠走。

對那時候的小孩子來說,出遠門絕對是一件喜慶事,就跟現在的孩子去遊樂園似得。我是二話沒說,套上衣服下了床,搶在外公前頭跑出了大門。

當天具體走過那些路徑,我是不可能記起了,隻記得到那人家的時候,已經快下午兩點了。那裏是一片圩區,水網縱橫,一條小河邊有一座獨棟的房子,粉牆黛瓦,就是我們的目的地。

離著老遠就能看見那戶人家門前站著幾個人,正翹首張望,看見背著我的外公後,立刻就有一個年輕人迎了上來。

這個年輕人瘦瘦的,話說,那時候的人都瘦,好像隻有當官和殺豬才能培養出胖子來……不過,這個比我約莫大十來歲的年輕人還是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他生的很清秀,嗯,這一點倒是很像我。

他喜氣洋洋迎上外公後,立刻喊了一聲“師傅”,殷勤的把我接過去背在了他背上。然後衝著房子那邊喊了一聲:“爸,梁師傅來了。”

他這邊喊完,院門外的人立刻點了一掛炮竹,“劈裏啪啦”炸了起來。

這在農村是迎接客人的最高禮節,隻不過一般50響就夠了,可今天這一掛,至少100響。因為除了迎接外公,今天還是這戶人家進屋的日子,而外公是被請來畫山牆的。

這裏地處皖南,造房子是先打地基,然後擺石墩,再在石墩上豎柱子,打牆圍、架梁子、鋪椽、最後砌牆蓋瓦,粉刷牆麵,這房子就算是蓋好了。

真的蓋好了嗎?其實還缺最後一道工序——鎮山牆。

說白了,就是根據房屋所處的位置、特點,在東西山牆繪上不同內容的畫。

這個絕對是高端活,鎮山牆的師傅不但得有相當的畫工,還得懂風水,辯土質,附近除了我外公,根本就沒人幹得了。

又有一對中年夫婦迎了過來,他們是這家的家主,也就是背著我那年輕人的父母。

男主人客客氣氣和外公寒暄一番,兩個人並肩走在了前麵,年輕人背著我和他的母親跟在後麵,規規矩矩。這時候農村家庭等級森嚴,規矩也多,誰前誰後都不能亂。

我除外……

剛走到門口,聞見炮竹的硫磺味,我就待不住了,從年輕人背上掙了下來,在地上撿啞火的鞭炮。因為是客人帶來的小孩,主人家沒說什麽,我外公那是萬事隨我。

於是他們都走進了屋子,就剩下我一個人在院門口忙得熱火朝天。

不一會,我的手上就沾滿了硫磺味,可啞炮卻一個沒找到,這讓我有點泄氣。就在這時候,我看見在房子東山牆和南牆角外有一個男人,正在用線砣吊線,站著一動不動。

當時我也沒往心裏去,那人顯然是個木匠,房子還沒完工,有木匠太正常了。

“柳師傅,喝酒啦。”

院門口那個年輕人喊,一動不動的木匠應了一聲,一邊繞線砣一邊走了過來。那個年輕人又轉向我,“來,我帶你去廚房吃飯。”

我那時候早就餓壞了,爬起來跟在了年輕人後麵。

廚房裏很熱鬧,幾個女人在來回奔忙,其中還有一個挺漂亮的姑娘,後來才知道,這姑娘就是小夥子的對象,兩個人已經定親了,這是來幫忙的。

那姑娘給我盛了一大碗飯,還押上了幾塊肉和炒雞蛋,我那時候真的是餓壞了,手也不洗,端著碗坐在水缸邊一個小板凳上,狼吞虎咽起來。

話說,那時候的紅燒肉是真香,現在再也吃不到這麽香的肉了,全是激素。

我幾大口把紅燒肉掃完,肚子裏有了底,開始慢慢劃拉飯,吃著吃著,我就覺得背後有些發涼。

水缸就在我的旁邊,可那涼颼颼的感覺卻不是來自水缸,而是水缸和柴火堆的夾角。這感覺不好形容,反正有點不舒服,就好像是有什麽濕濕的東西貼在我後腰上。

我捧著飯碗回頭一看,頓時全身汗毛都炸起來了!

身後緊挨著我有一條大蛇!

這條蛇究竟什麽樣,我並沒有看清,就是特別大!和我那時候的胳膊差不多粗,渾身遍布網狀斑紋,盤在我身後,抬著頭冷冷盯著我。

當時我嚇得魂飛魄散,一把掀了碗,大喊大叫向後跑,沒跑兩步就摔在了地上。裏外的人都被驚動了,男女老少全都衝進廚房,我外公一把把我抱起來,一邊問我怎麽回事,一邊用手捏我的後頸。

手捏後頸具有鎮靜的功效,並且還會給人安全感,當時我被外公抱在懷裏,脖子被捏了幾下,很快就鎮定了下來。探出頭看,水缸那邊空空****,蛇已經不見了。

當時我就想著,那蛇該是鑽進柴禾堆裏去了,就指著那邊喊:“在那兒,快抓住它!”

外公連忙捂住我的嘴,對著我搖了搖頭,說:“那是家蛇,不能抓。”

在當地傳說裏,每家都會有一條家蛇存在,隻是一般白天很難見到。據說晚上起床的話,往往能在房梁或者香火台上看見,它們驅趕家裏的蛇鼠,並且一般不會傷人,被家族當做守護供養著。

家蛇一般不會離開,一住就是幾十甚至幾百年,關於家蛇成精的故事,數不勝數。另外,家蛇也並不都是好的存在,一旦發生了家蛇傷人的事,那就代表家裏將會有大災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