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貧賤夫妻百事哀

李茂等人寒暄交際時,仆婢們在花廳擺好了宴飲所需的方桌矮凳。

八尺之外鋪著一塊丈許見方的地毯,坐著手持笙簫琵琶和琴的樂工。

稍微空曠的地上鋪滿了金色**的花瓣,散發著陣陣沁人肺腑的幽香。

前世的李茂不是窮人,但也和大富豪有不小的差距。

當他入席後,看著高端大氣奢華的宴飲花廳,驚詫過後心下感歎了一聲,這就是古代版的城會玩吧!

因為除了樂工之外,還有七八個舞姬,在絲竹琵琶聲中跳著慢舞。

舞姬清一水的十三四歲年紀,一個個臉蛋秀美,身段婀娜。

再看宴飲的用具,有樽,杯子筷子都是象牙做的,居中擺放著一個行酒令的酒籌,和後世的小學生用的格尺差不多。

但卻由金子製成,貧窮限製了我的想象力,李茂如此感慨著,這一句自嘲在這個場合下古今中外通用。

東道王逸軒坐在主位,兩側由李昌期和吳驤作陪。

李茂和李拱璧相對而坐,身邊是在衙門裏見過一麵的華主薄和清河巡檢張懋德。

張懋德和李茂年紀相差不到五歲,受到王招宣府上奢華的衝擊比李茂更甚。

李茂的靈魂來自資訊爆炸的後世,娛樂節目見多了,比眼前還花哨的玩法也不陌生,隻是沒想到古人也這麽會玩而已。

張懋德見識有限,由衷讚歎道:“都說王招宣府上的樂工和舞姬聞名山東,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稍後不知能否有眼福目睹那有名的太清舞。”

華主薄含笑道:“王招宣性喜舞樂,這些伴奏的後行樂工和舞姬皆是王招宣一手栽培,風姿技藝僅次於汴梁城內的大晟府,今天我等必不虛此行。”

主位那邊一番互相謙虛後,吳驤這個武將做了酒令。

古人喝酒論巡,隋唐時期一般三巡就要散局了,所以有酒過三巡的說法。

到了宋代,三巡發展到九巡十巡,大有喝好必須喝倒的架勢,這和宋代大力發展酒的消費群體有關,因為酒是朝廷專營,可以收更多的稅。

吳驤讓在座眾人各自取了一枚黃金製成的酒籌,酒籌正反兩麵皆有字,看樣子也當詩籌來用。

這是有宋一代十分流行的宴飲遊戲,取光了酒籌,吳驤從蠱中拿出一個六麵顏色不同的骰子。

“詩詞歌賦吳某委實憋不出來,今天就取巧來搶個紅四吧!一巡中哪位搶到紅四必須飲酒一觥,做詩詞一首……”

吳驤把今天宴飲喝酒的規則一講,李茂生出一些興趣。

這種玩法和後世酒吧中的遊戲差不多,而且他擲骰子相當有一手,能不喝盡量不喝,味道酸酸的酒他實在享受不來。

王逸軒伸手點指吳驤說其滑頭,隨後高聲道:“諸位今日口福不小,六黃太尉特意從京城送來一車酒,乃是宮中禦賜的瑤池酒,清醇甘冽,飲之回味無窮啊!”

李茂剛才聽李拱璧說起王采王胖墩的這門親事的時候,才知道所謂六黃太尉其實是一個地位不低的太監,能弄到宮廷禦賜的名酒應該不難。

對於宴飲中的規矩,李茂無論前世今生都不懂,而且王逸軒一看就是附庸風雅之輩,他陪著就是了。

李茂仗著玩的好一首骰子,酒過數巡也沒擲出紅四點數,既不用絞盡腦汁背詩詞,也不用捏著鼻子喝酒。

心思倒有大半在小妹身上,另外就是幾個舞姬吸引了他的些許注意力,無他,跳的太好看了。

花廳內酒酣耳熱時,舞姬和樂工又換了一批。

府上能養這麽多“藝人”,再次讓李茂領教了王招宣的財力,精神溜號的他被張懋德踢了踢腳麵。

這才發現他隨手擲骰子,竟然擲出了紅四。

李茂看著一觥酒大概有四兩多,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

但規矩如此,他隻能硬著頭皮開始吃,嘴唇舌頭接觸酒液的瞬間,他的雙眼頓時亮了一下。

這酒竟然沒有絲毫酸味,和他想象中有雲泥之別,看來宮廷禦酒,絕非趙老師戲言的二鍋頭兌白開水啊!

李茂素有急智,喝著美酒計上心頭,覺得此刻就是他贖買回小妹的契機。

放下酒樽的時候,借了前人元稹的一首遣悲懷做由頭。

昔日戲言身後事,今朝都到眼前來。

衣裳已施行看盡,針線猶存未忍開。

尚想舊情憐婢仆,也曾因夢送錢財。

誠知此恨人人有,貧賤夫妻百事哀。

王逸軒因為兒子定下一門合意的親事,這是大喜之事,而李茂不但沒有自己做詩詞,反而誦讀了元稹這首詩,冷場效果十分顯著。

李茂見吸引了王逸軒的注意力,剛才飲酒時用衣袖遮擋,小手指沾的些許酒液抹到眼角。

辣的他雙眼泛紅,連聲告罪道:“王大人見諒,學生想起了傷心事,情難自已,願自罰三觥。”

李昌期見李茂給自己使眼色,知道李茂想提及表妹之事,很配合的問道:“淩雲年少即科舉揚名,怎的還有傷心事?不妨說來聽聽。”

李茂當即把自己路遇賊匪險些喪命,寄居在饑寒交迫的姨母家。

親眼目睹姨父病亡,表妹賣身葬父的過往一一道來。

末了又以貧賤夫妻百事哀收尾,這時候不用飆演技,想想當時的艱難情景依舊心酸不已。

李昌期哦了一聲,“淩雲的表妹現在何處?古有孝女曹娥者投江殉父,元祐年間敕建曹娥殿以紀念祭祀,如此孝悌之女,豈不是活著的曹娥?合該重賞表彰之。”

李茂覺得李昌期能拿個最佳男配角的獎項,配合的太給力了。

他起身收拾了一下褶皺的衣衫,離席後鄭重的對王逸軒深躬一禮。

“學生表妹月前自賣自身來王大人府上,學生思親心切,特備紋銀五十兩贖買小妹,求王大人憐憫小妹孝悌之心放其歸家與母團聚,學生銘感五內,當為王大人立一功德。”

王逸軒哦了一聲,這等事情他身為一家之主哪會過問,但李茂言之鑿鑿又傷心悲痛,可見事情不假。

當即吩咐道:“去把外管家找來問問,若果有此事,淩雲就把表妹領回去,再談銀錢,某的臉麵何處安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