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秋風秋雨愁煞人

淅淅瀝瀝的秋雨下個不停,陰冷的秋風吹著,天空中翻滾奔騰的烏雲仿佛無邊的黑幕,遮住了天上的星月,萬物肅殺的季節即將來臨。

隨風起舞的鬆濤愈發渲染出憂鬱和哀傷,在雨聲停歇之後仍會發出如泣如訴的歎息,使得秋意更濃,使人的心情更加惆悵悲涼。

秋風秋雨愁煞人,寒宵獨坐心如搗,這是李茂現在心情地方真實寫照。

李茂死了,身體因為車禍被撞的稀碎,但他的靈魂莫名其妙來到這個有些不真實的地方。

投胎是個技術活,靈魂穿越的難度係數比投胎還高成百上千倍。

李茂覺得自己的靈魂穿砸了,他現在的這具身體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優點是年輕,名字同樣叫李茂隻有十五歲。

除此之外一無是處,和他的前世相比,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前世的李茂三十歲取得生物學博士文憑後混的風生水起,手下有個近百人的團隊主持新藥研發,掌控的資金以億為單位。

由他主導開發治療腫瘤的新藥已經進行了二期臨床實驗,療效前所未有的好,有生之年必得諾獎的那種。

然而命運給他開了一個暗黑般的玩笑,前途無量的他被一場車禍掐滅了所有希望。

如今借屍還魂占據的年輕身體,讓從小到大是學霸的李茂連鄙視都鄙視不起來,原因隻有一個,太渣了。

一個自詡讀書種子的家夥,竟然連縣學考試都能名落孫山,書都讀到狗肚子裏了嗎?

通過李茂獲得的記憶遺產梳理,這具身體原來的主人乏善可陳,是個死讀書的呆子。

最讓他不能忍的是還特別慫,秀才沒考中不說,遇到劫道的匪徒,不但銀兩被搶走,文房四寶沒了影,還被嚇死了,占便宜借屍還魂的李茂身無分文,如今隻能暫時寄居在姨母家。

李茂大腦放空足足十幾天,最終不得不接受穿過來回不去的現實。

既然回不去,他隻能借著這副皮囊繼續活下去,但生活並不容易,甚至讓他恐懼。

從繼承的記憶裏得知,現在是北宋末年,新皇剛剛登基沒多長時間,沒錯,就是那個史上最會玩的皇帝趙佶。

切身的壓力是溫飽難以為繼,精神上的壓力是注定會發生的靖康恥猶未雪的慘事。

寧做太平犬不做亂世人,這話不是亂說的,而是飽受苦難的人們的經驗總結。

“大郎,吃飯呢!”

李茂大腦放空神遊之時,身後傳來脆聲的召喚,喚他的是姨母家的表妹。

表妹九歲光景,雖然麵有菜色但雙眼非常靈動,鼻子和小嘴長的特別好看,標準的小蘿莉一隻。

李茂雖然繼承了這具身體原來的記憶,但是一個書呆子學渣,人情世故方麵能通透才怪。

書呆子和姨母一家相處的寡淡無味,或許把君子之交淡如水的信條也用在了親戚身上。

李茂則不然,他借屍還魂能重活一世,便宜姨母一家幫了大忙,否則他即便穿越成功也會餓死在路邊最終變成野狗豺狼的腹中餐,因此他對姨母一家心存感恩之心。

姨母一家也是苦命人,姨父是個手藝半吊子的裁縫,原來在城裏有一間裁縫鋪,可惜染病之後花錢如流水,裁縫鋪沒多久就轉賣出去。

一家人也從城裏搬到這個山坳小村裏辛苦度日,便宜姨父至今還病在**死挨著呢!

“大郎,門口涼,快進屋吃飯吧!”

姨母是個四十多歲的婦人,手裏端著一個散發著米香的陶盆,手裏拖著一個木盤,上麵放著三個黑黢黢的麵食,和饅頭有點像。

陶盆裏的米粥隻有薄薄的一層,李茂喝了幾口嚼了一塊酸澀的麵食說道:“我吃飽了,小妹你吃啊!”

李茂永遠忘不了他最初穿越的兩天裏渾渾噩噩中一口氣喝掉了半盆米粥。

而眼前的小妹卻背著他在門外偷偷舔碗底,像極了可憐的流浪貓。

那一幕讓他心酸不已,促使他盡快融入到了全新的身份中,把他當成了這個家的一份子,畢竟人心都是肉長的。

前一世李茂工作之餘,最喜歡的娛樂方式就是看看網絡小說,幻想著自己成為書中的主角,神擋殺神佛擋殺佛,一身瀟灑傲笑天地。

但他現在明顯是拿錯了劇本,修仙成神那是癡心妄想,一出場就是貧困交加潦倒不堪的落第秀才,而且還趕上日落西山的北宋末年,簡直是地獄難度的生存模式啊!

敢問路在何方?李茂茫然了。

本睡半醒的時候,李茂感覺屋子裏來了不少人,七嘴八舌的說著什麽,隱隱還有悲傷的哭泣聲,一聲高調的哭嚎把他驚醒。

睜眼看到姨父被幾個人抬走,姨母和小妹傷心欲絕的撲在姨父身上嚎啕大哭。

終究還是沒能多挨幾天嗎?穿越而來的李茂沒有和姨父說過一句話,但心裏酸楚不已。

心疼的是姨母和小妹,姨父即便臥病在床也是家裏的頂梁柱,是個念想,現在這個徒有四壁的家隨著姨父的死去徹底崩塌了。

姨母和小妹在鄉鄰的幫助下操持喪事,喪事很難辦,因為這個家連一口最廉價的薄棺材也買不起。

小妹淚眼婆娑的看著被一卷蘆席卷著的父親,一雙小手緊握成拳頭,哽咽說道:“娘,把我賣了吧!爹爹這樣孤零零下去,會冷,會沒有地方住,會被人欺負的。”

姨母抱緊小妹哭著搖頭,她不能把親生女兒推進火坑。

失去了丈夫,再沒有了女兒,她活著還有什麽奔頭?

小妹抱著娘親,“娘,家裏已經沒有米糧了,把我賣了總能換些銀錢,給爹爹風光下葬,這個家隻有我能換些活命錢啊!”

想到丈夫的後事,空空的米缸,女人哭的更悲慟了。

“他嫂子,這也是個活命的辦法,我們家玉蓮去年賣給了城裏老爺家做丫鬟,總比賣給勾欄瓦舍好一些,離的又不算遠,總有見麵的時候。”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擦著眼淚幫忙出主意。

“苦命人隻能苦巴巴的活著,小妹自賣自身也是她的一條活路啊!”

鄉鄰們七嘴八舌的附和著,賣兒賣女對他們來說司空見慣。

村子裏被賣掉的兒女一個巴掌都數不過來,這是窮苦人家活命下去的最後手段。

盡管心疼,不舍,但真的沒有其他活路了。

正如鄉鄰們說的那樣,家裏已經揭不開鍋,丈夫還等著下葬,除了賣女兒還能怎麽辦?

“他嫂子,你要是真有這個心思,我就去幫你問問,不通過人伢子扒層皮還能多要些銀錢。”

“嗯!”姨母和小妹同時應聲。

山坳距離縣城不遠,中午就來了個自稱王老爺府上管事的老頭,看了看小妹的模樣和身段,當場就給了十五兩銀子。

小妹在一張契約上按了手印,母女倆抱頭痛哭,苦苦哀求老頭等人下葬後再去王老爺府上。

管事兒老頭知根知底不怕小妹跑了,爽快的答應下來。

李茂對此一無所知,不光是辦喪事吵鬧的很,姨母和小妹也有意瞞著他。

有了銀錢買棺材收殮屍體,母女倆跪在地上燒著紙錢銀課紙。

小妹雙眼通紅說道:“娘,剩下的銀子買些米糧過冬,再給表哥一些做盤纏,我不在家了你要好好過,我還等你去看我呢!”

姨母淚眼婆娑,想說些什麽但話到嘴邊都變成了眼淚,小妹握住了母親的手,“娘,不要哭,會讓表哥聽到的。”

李茂身為晚輩和實在親戚必須戴孝送葬,墳地就在山坳上的幾棵鬆樹林中。

鄉鄰們幫忙把棺材放進去,他這個家裏唯一的男丁培了第一把土。

“姨母,小妹呢?”李茂發現少了一個人,姨父下葬怎麽不見小妹?

姨母嚎啕大哭,淒淒切切的把小妹賣身葬父給兄長買藥的事情說了出來,末了道:“王老爺家規矩多,小妹天不亮就被帶走了,說是怕沾染上晦氣……”

李茂腦子嗡了一下,小妹賣身葬父?乖巧懂事的小妹賣給了別人?

“不行,我要把小妹找回來。”李茂無法想象這種事會發生在自己身邊,買賣人口啊!

這該死的萬惡封建社會,他第一次感覺到舊社會滿滿的惡意。

“大郎。”姨母雙手抱緊李茂的腿,哭著搖頭道:“大郎不要去,白紙黑字按了手印,去了衙門也沒有理,會被打死的。”

鄉鄰們在一旁勸慰,李茂聽了半晌才明白。

小妹不是賣給了青樓妓院,也不是被賣去做童養媳之類,隻是在大戶人家裏作丫鬟使女。

隱隱作痛的心口略微緩解,主要是一個鄉鄰說了這麽一句:“隻要有銀錢,還能把人贖買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