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老肺癆

第22章 老肺癆

“喏,六包藥,遵從湯少交待,我都用了上好的藥材。”

趙良駒麵白無須的臉上露出了和氣的笑容,和他本人的名字還挺相符的,一臉與人為善的模樣。

鍾靈接過用牛皮紙包得結結實實,又綁在一起的六包藥,向趙良駒道了聲辛苦就要走。

“趙掌櫃的,我的胸口又疼了,咳,咳,能不能給我用點人參?”

這時,一個蒼老的聲音卻在鍾靈身邊響起,還帶了幾聲明顯有濁痰的咳嗽。

鍾靈回頭一看,幾乎和對方對上臉,不由嚇了一跳,原來正是那個被眾人嫌棄的老肺癆。

他的臉頰上漲著病態的紅暈,眼神卻別有意味地看著趙良駒。

“快走,姐!”

鍾嶽顯然也嚇了一跳,但看到姐姐離病人這麽近,趕緊扯著她的袖子,要她離遠點。

“人參?人參這麽貴,哪能次次人參啊?”

趙良駒咬著牙根,一陣發狠,此時他臉上的表情卻並不象剛才看到鍾靈姐弟倆那麽和善了,而是顯得不耐煩和惡狠狠的。

“趙掌櫃的,咱們認識這麽多年,我可是看著你從抓藥的小夥計變成掌櫃的啊,多少也有交情吧!”

不知道是不是鍾靈的錯覺,她聽到老肺癆說到“交情”二字,似乎還加重了讀音,別有深意似的。

但是,最讓鍾靈奇怪的是,這個眾人嫌棄,並且在眾人麵前也表現得手無縛雞之力的老肺癆,在趙掌櫃麵前,似乎還很拿得住。

雖然趙掌櫃的言語裏明顯帶著不耐煩和驅趕之意,但他仍是不疾不徐,似有所憑恃一般。

“呃,人參真的沒有了,最近長白山那裏遇到雪災,路途中斷了,藥店裏也緊缺著呢,要不,我給你多加點參須吧?”

讓鍾靈沒有想到的是,趙掌櫃竟然這麽快就妥協了,放低了聲音低低對老肺癆道。

“姐,看什麽呢,還不快走!”

鍾嶽又扯她的袖子。

鍾靈見趙掌櫃的突然目光灼灼,向自已這邊掃來,頓時也有點不好意思,自已老站在這裏,明顯有聽壁角之疑,隻好裝著淡定自然地走開。

但是一回頭,卻發現湯少還在那裏,手指在紙上點點畫畫,真是完全進入了癡迷的書法境界。

天呀,這人還真是個字癡!

鍾靈搖搖頭,也不和他道別,就和鍾嶽出門來了。

鍾靈卻不知道,那湯少在勾勾劃劃之餘,看到桌子角上有一個沾染墨跡了的紙團,便打開一看。

這紙團,卻正是鍾靈方才用來試筆用的,沒什麽東西好寫,她隨手挑了一首腦子裏記得的詞,卻正是宋代大詩人辛棄疾的《西江月》:

“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稻花香裏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七八個星天外,兩三點雨山前。舊時茅店社林邊,路轉溪橋忽見。”

天啊,湯誠一陣驚豔,這,這不會是那位姑娘自已做的詞吧?太令人驚歎了!不管是意境,還是韻律的運用,都老到天成,這詞如果是這位姑娘做的,足以驚豔大夏國了。

鍾靈哪裏知道,自已隨手抄錄的辛棄疾的詞會引起湯誠那麽大的反應,提著藥包出來,她便問鍾嶽:

“小嶽子,那棺材鋪在哪?咱們去瞅瞅?”

“好,在鎮尾,柳橋邊上。”

鍾嶽熟門熟路,帶著疑似頭腦受到重大刺激而變得有些失憶的姐姐,就往鎮尾走去。

“天啊,好漂亮的橋啊!”

鍾靈都有一種衝動,要拿起手機或者數碼相機,把這座高大雄偉的屋蓋式長廊大橋拍下來。

不過,手一摸,才想起哪還有手機啊,得,看在眼裏,樂在心裏吧,也別想和五大洲四大洋的地球村民們分享了。

這座柳橋,是柳河上全州乃至外州都有名的大橋。

柳橋是閩南一帶罕見的長廊屋蓋式的橋梁,木橋長100米,寬5米,木石混合結構,計有四個橋墩,五個橋孔。

最讓鍾靈眼熱的是,這座大橋的橋墩是由大塊的石頭幹砌而成,不用一絲一毫的鋼筋水泥。鍾靈的前男友,是學建築的,她可是知道象這樣不用水泥堆起來的工藝,何其難哉!

現在正是冬天枯水期,水位降得比較低,透過清澈見底的溪水,能清楚地看見橋墩下麵壓著一層鬆木,這種工藝稱為“睡木沉基”。整座橋梁的重量就壓在這個水下鬆木上。這些鬆木曆經上百年不爛,真是一個奇跡。

鍾靈站在橋頭,看石碑上打的關於橋的介紹,才知道:

原來這橋的橋墩上是再用巨大的石頭疊壘三層,用來架設大梁。每個橋孔用22根分上下兩層輔設的特大杉木作梁,梁以上部分全部都是木結構,橋麵上還蓋有屋頂,就像裝有頂棚的人行天橋一樣,有橋屋26間,木架磚牆、青瓦屋頂。

這座長廊屋蓋梁式橋是根據南方地區雨水很多的特點而設計構築的。木梁橋上造橋屋,既可供遠行的人們借此歇腳避雨,又有增強橋梁的穩定性,阻止雨水直接滲入導致木梁腐爛的作用,同時,還給山水之間增添了無限詩情畫意。

除了建築特點讓人過目不忘,這座柳橋,還是這附近十裏八鄉的仕子進京趕考、或者出洋謀生的商人必經的水陸通道。

到了柳橋,不經水路、便是由這裏接壤的鄰縣安南縣的陸路踏上遠去的謀生征程。

此去經年,也許返鄉時故鄉的人事都已麵目全非。

而也正因如此,年年都有外出遊子返鄉,或兩鬢斑白地帶著兒孫,或少年已成暮色,到柳橋上緬懷憶舊,儼然成了一種思鄉的印記。這也讓柳橋的故事更加名震千裏。

這後麵的事情,是鍾嶽嗑嗑巴巴地告訴鍾靈的,讓她大體知道了柳橋在柳都鎮上的重要曆史地位。

“姐姐,我第一次到鎮上,遠遠看到寬大的柳河,柳河上居然有一間長長的屋子,屋子裏麵有人走來走去,我還以為那些人是被關在屋子裏的呢!”

鍾嶽說起自已第一次初見柳橋的誤會,不由咯咯笑出聲來。

鍾靈抬頭看去,見柳橋上人來車往,的確象是關著人的屋子,難怪小小年紀的鍾嶽會誤會了,不由地也跟著莞爾一笑。

“姐,到了,喏,那就是劉記棺材鋪了!”

鍾嶽又緊走幾步,看到那個招牌,才對鍾靈道。

鍾靈一看,隻見劉記棺材鋪並不大,大約四十多平方米左右,裏麵擺著一口還未上漆的柏木棺材,看上去仍然讓人覺得毛瘮瘮的。

但是屋裏有個姑娘卻並不害怕,隻見她此時“喵喵”地招呼著,接著竟然掀開棺材蓋,從棺材裏拿出一隻碗,然後把碗放到了地上,一隻大黑貓立即躥過來,低頭酣暢地吃了起來。

那從棺材裏拿出來的,竟然是一碗貓食。看來,竟是把棺材當成了儲存櫃了。

“呃,那個姑娘就是劉楚吧?看著好精明能幹!”

鍾靈對鍾嶽道。

“精明不精明我不知道,這棺材裏放貓食我還是第一次看到,真嚇人!”

鍾嶽吧噠了下嘴,覺得如果姐姐嫁到這裏來的話,也挺瘮人的,不知道自已樂不樂意到姐夫家做客。萬一到時候姐夫一家,從棺材裏端出菜來招待自已,是吃還是不吃呢?

“嗨,那棺材是天然的防護套,蒼蠅小強都進不去,這劉楚真是腦瓜子夠好使的。”

不曾想,鍾靈“誇獎”聲剛落,劉楚又從棺材裏端出兩個菜盆子,這次並不是放到地上,而是放到了店外樹蔭下的一張桌子上,看樣子,竟然是晌午的菜。

鍾靈和鍾嶽目瞪口呆之餘,隻聽劉楚對著屋內喊道:

“阿兄,阿母,來吃飯了!”

呃,還真是中午的菜!

一聽劉楚叫屋裏的人,鍾靈怕被未來的夫婿看到了不好意思,趕緊就要拔腳落荒而逃。

“阿楚,你阿爸呢?能不能和他說下,賖我一口雜材棺材,我家阿母昨晚上突然過身了。”

這時,一個中年男子,急匆匆地小跑著一路趕來,他披麻戴孝,身上的衣服也是縫縫補補,看來家裏經濟並不寬裕。

“邱大叔,我阿爸不在,回村裏辦事了。不過,我們劉記是從來不賖賬的,這點你在街尾住了這麽久也知道。

我們劉記店小利薄,如果這個也來賖,那個也來賖,怕是沒有幾天就要關門倒閉了。

如果我賖給你,那就壞了規矩了,還請劉大叔見諒!”

劉楚一番話,說得頭頭是道,卻把年長的劉大叔噎得一口氣說不出來,脹紅了麵皮,一跺腳,“唉”了一聲,隻能怪自已沒本事,老娘死了,連口雜木棺材也買不起。

他急匆匆走開,也無心和劉楚再說好話,顯見知道再說也不成,還不如直接去籌錢更快。

劉楚抿嘴一樂,反正人死肯定是需要棺材的,也不怕這樁生意跑掉。

鍾靈看到眼前這一幕,心裏更是一涼,雖然到現在還未見過劉絮,原主在記憶裏也隻留下了劉絮兒時恍惚的畫麵,但有這樣“精明能幹”的小姑子,想來就算嫁過去也不是好相處的。

而且,以這個小姑子做生意的頭腦和能力,說話又這麽果決,在劉家地位肯定不低。

象這種小姑子,正是新嫁娘嫁過去最怕的類型。如果相處得好,相得益彰;如果相處不好,恐怕就是禍延自身,家宅不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