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話:竟然沒有在總站停車……(2)

關天翔從幻想瞬間抽離,凝視著身旁的芊琴,黑色毛衣、粉紅襯衫及灰色校裙映得她有點不過份的淘氣,雙目卻……“為什麽你那麽喜歡坐電車上層第一排右邊……”芊琴雙眸水汪汪的,左手再次掩著小嘴呼氣──這是情緒波動的憑證。

關天翔把”你就是想說我是電車男咯”這類惹人討厭的挑逗啃在喉嚨。

事實上,她並非第一次提出這疑問。

“是不是你也厭倦了那麽快的生活節奏?”芊琴別過臉麵向身後的窗,關天翔卻注意到那沾了數滴淚的毛衣。

她……哭了?

關天翔隻管愕然,盡管與女孩相熟,卻甚少目睹她淌淚,她遭遇到的事情想必嚴重……“有什麽事可以和叔叔說,生命充滿希望,前路由你創造,明天一定會好起來。”關天翔調皮憨笑,試圖舒緩氣氛,她卻從未轉頭:“好……好殘忍……為什麽命運這麽殘忍……”日以繼夜,日以繼夜,日以繼夜。

“好窒息……明明已經好努力透氣……”

芊琴依舊麵朝窗子急促喘息,雨如淚的灑往粉紅水手服。

似乎是讀書壓力大的關係……關天翔麵向她,隨意的安慰著:“今天不行就明天再來,辦法總比困難多” “你不懂……你不懂……”她低頭喘息著,無力從悲鬱的雨中釋懷。

事實上,關天翔也自知這些俗套的安慰說話,在這時代或許比粗口還要難聽。

高二了,尚有一年便要承受DSE的洗禮,諷刺的是,即使跨過這一關,下一步亦不知可前往哪一片風景。

即使受盡鼓勵支持,或許還是抵不住壓力,在乏力的某夜以眼淚逃避。

尤其是芊琴,盡管她甚少談及自己,關天翔也清楚她家境欠佳,家人對她成績期望很高。

盡管,她根本不享受讀書,盡管她想成為的,或許並非於46樓辦公室打鍵盤的勞工。

步步擱下夢,步步走向人群,這就是路。

很窒息。

目睹芊琴楚楚可憐的樣子,一陣不忍直搗心頭。

關天翔情不自禁的,把手輕搭在她的肩頭上──她敏感的輕推關天翔,縮到窗邊。

“你想幹嘛……”沾淚的眼眸流露的絕非尷尬,而是被侮辱被**的哀傷。

兩行哀淚從柔弱的臉灑下,就像關天翔的觸碰牽動了她全身的神經。

關天翔徹底愕然,意料不到她的如斯抗拒。

關天翔跟她盡管並非情侶,卻算是深交吧?

關天翔隻是想予以慰藉,既然她了解關天翔的為人,又怎會忌諱到此程度?這對知己來說……不算太冒犯的身體接觸吧?

數秒之間,關天翔倆的距離被拉遠,而且不僅是一點點。

“你什麽都不懂……”她的手遮蓋著被關天翔觸碰的肩膀,低下頭。

“我討厭你。”東亞銀行大廈的德輔道中路段淡入,按捺不住的雨,欲衝洗城市的鬱悶種種──它是自作多情。

途中關天翔倆剩下沉默,局促的尷尬並無出口。

女孩漸漸擱下繃緊的情緒,或許是疲憊的關係,不久後便昏睡過去。

情緒交迭的關天翔,終究找不到適宜的說話。

或許,關天翔真的不明白,連要明白什麽也不了解。

關天翔以為,她是個堅強的女孩,永遠笑顏相對從不淌淚。

關天翔以為,他們的距離跟牽手隻差些許,盡管那是不見盡頭的些許。

自以為知道很多,怎麽卻無法涉足她那淌淚的世界?這就是都市人的寂寞,孤獨的聚在一起。

想著想著,一陣倦意襲來,視線隨著鬱悶的旋律變得模糊……“叮叮。”關天翔勉力睜開雙眸,目睹窗外的景象……糟了。

本來,關天翔應在上環幹諾道西站下車,沒記錯芊琴的家位於山市街附近……但關天翔竟睡過頭了,此際映入眼簾的是珠城盡頭的吉席街,下個站便是珠城總站,電車西行線的盡頭。

兩旁是密密麻麻的舊式單棟住宅,白色的電車站牌置於前方左側的行人路。

關天翔真是太不爭氣,本來應保持清醒,直到電車駛到山士街時叫醒芊琴。

幸好總站跟山士街也隻相隔三個站,就算芊琴步行回家也不費太多時間,隻是關天翔的歸途較吃力就是了──等等。

關天翔往身旁一望,臉色隨惶恐變得蒼白。

橫凳原來隻坐著關天翔一人,芊琴並不在。

關天翔連忙掃視車廂,背後是五名乘客,他們都筆直的坐在密密麻麻的啡色硬座上。

一對情侶、OL、阿伯、白衣女人……奇怪,怎麽從頭到尾都是他們,難道他們都在總站下車?

沒記錯,這5名乘客是在初段上車的,抵達珠城總站前,電車駛經20多個分站。

試問他們全都坐到總站,而中途沒有新乘客的機率,有多大?

嗯……或許是偶然中的偶然?或許隻是關天翔太敏感?他們坐得筆直的麵朝前方,對關天翔的注視置之不理。

嗯,先不要管……芊琴到哪了?

一個可能性立時浮現:她自行下車了。

不,不,不,關天翔敲打著額頭,懶理此舉會引來目光。

芊琴絕對是個體貼的女生,她知悉關天翔會在上環先下車,倘若她醒來了,怎會不叫醒關天翔便下車呢?

但若果是關天翔睡得不省人事,60分貝的Side Angle Side也叫關天翔不醒呢?關天翔端出Iphone5,開啟微信,上次與“芊琴”的微信對話在昨天21:52,她此刻她也不在在線。

電車向無人的總站徐徐駛動。

疑惑往四肢蔓延,不知從何而來,也不打算離去。

窗外雨勢不曾緩和,電車彷如置於濃霧裏,能見度不超十米。

吉席街的地產鋪、洗衣店全都關門拉閘了,街上是一片異樣的冷清。

關天翔苦笑著,不斷自我安撫:小事一樁,在總站下車再致電芊琴就是了。

關天翔暗地祈求電車盡快在疊合斯街總站停下,好讓關天翔從驚懼逃脫。

數秒後,違和感鬼竄的滲進每一滴血液。

電車駛近總站,不是必定會剎車減速嗎?

廢話。

但是,此刻電車的速度絲毫不減,就如目的地尚在很遠很遠之處。

電車以一貫速度駛過珠城總站,“疊合斯街Davis Street”的站牌從左側的車窗掠過。

作為半個電車迷,尚清醒的關天翔絕對肯定,電車是不可能繼續往前駛的!

因為於任何情況下,西行線電車駛過珠城總站後,會轉左到疊合斯街兜一個圈,經卑路乍街及加多近街回到泓都前的吉席街路軌,那就是東行線路段的起點。

因此,他們的電車越過總站後,必然要隨著左拐的軌道向左轉!

超脫常理的是,此際電車還是直駛,沒有轉彎。

關天翔還隱約目睹,電車前方是兩條平行的鐵軌,不見盡頭。

印象中,這條路軌是不可能存在的……不安沾滿車窗,讓關天翔不敢久視。

戰競的關天翔回頭掃視其他乘客,他們對此理應都感到詫異吧?不。

手心冒出的冷汗如雨,眼前的畫麵,教人入骨的寒心。

剛才的5位乘客,僵直的身軀坐在深啡色塑料硬座上,沒有交談,沒有發出聲響,也沒有朝關天翔看來,就是不動的凝望著車頭。

他們……就像……異樣感占據脆弱的思緒,關天翔轉頭望向玻璃窗外的詭異,車廂的搖搖晃晃顯得微不足道。

駛過了總站後,車窗前看不見任何建築物,關天翔在一片朦朧中僅目睹兩條電車路軌……絕對零度的恐懼滲進血液,脊背是洶湧的寒涼。

理性告訴關天翔,前方不可能是珠城,不可能是灣區。

但是,怎麽可能。

芊琴的失蹤,目無表情的乘客,不往珠城的往珠城尾班電車。

它在理應不存在的路軌行駛著,目的地,不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