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午夜訂單

太陽掉了。

白天是城市的上半身,黑夜是城市的下半身。

在一望無際的黑暗中,安城呈現出一望無際的斑斕。

黑暗包裹著斑斕,斑斕藏匿著黑暗。

範宇正坐在電腦前,對著鏡頭唱戲。

這是這個時代流行的一個方式,年輕的男女坐在電腦前,通過攝像頭給支持自己的網友唱歌聊天講故事,那麽網友花錢打賞。

範宇不像別的主播一樣又唱又跳,或者賣萌擠胸的,他的專業是戲曲,所以大部分粉絲都是喜歡戲曲的。也許是因為興趣,給他打賞的人不是特別多。於是,範宇讓朋友幫自己推廣了一下。要不然,他都交不起房租了。

滴滴滴,突然有人私信他。

範宇打開一看,是一個陌生網友發的消息。

“點一首曲子,今天午夜十二點到東郊墓園的墳前唱,酬勞十萬塊人民幣,先付五萬塊,餘款上市後給你。你快點考慮,我時間有限。”

這麽爽快,十萬塊,是筆不小的巨款。

“好,具體的是給哪位先人唱?”範宇痛快的答應了。

“午夜十二點,東郊墓園十三區226號。”老人說完掛了電話。

幾分鍾後,範宇收到手機提醒,支付寶上多了五萬塊錢。

範宇看了看時間,已經九點多了。於是立刻收拾了下,準備去東郊墓園。

從範宇的住處到東郊墓園大概要一個小時的路程,他本想騎著電動車過去,可是又怕回來的時候車子沒電。於是隻好叫車,沒想到叫了幾個打車軟件,都沒有人接應。最後,他隻好下樓去攔出租車。

晚上十點二十,他終於攔上了一輛出租車。

“東郊墓園。”範宇長長的舒了口氣。

“不好意思,那邊我現在不過去。”沒想到出租車師傅拒絕了範宇的要求。

“我出雙倍錢,不,三倍的,可以嗎?我真有急事,師傅,你幫幫忙。”範宇抓住車子的扶手,幾乎哀求著對方。

“那好吧。”看在三倍車資上,出租車師傅答應了。

接近午夜的街頭,已經沒有什麽人。車子從市內慢慢開到了郊外,四周的風景也從高樓大廈變成了樹林荒山,最後在東郊墓園的門口,車子停了下來。

範宇把車費給了司機,本來他還想讓司機等等他,結果司機拿到錢後一溜煙踩著油門跑了。

整個世界安靜了下來,仿佛隻隻有範宇一個人。

範宇拿出手機,四處看了看,然後走進了東郊墓園裏麵。

暗夜下的墓園,黑青色的柏樹和墓碑相映襯,一棵又一棵的站立在一起,間隔的路燈照在上麵,讓範宇的心裏禁不住的打顫。他拿出手機,打開手電,照著旁邊的墓碑上麵的時間編號,一個挨一個的看著。

第三區……

第五區……

第八區……

終於範宇走到了十二區,從他的位置看進來的入口已經看不到了,不過馬上要到第三個路口了,結果範宇愣住了。

東郊墓園隻到十二區,根本沒有十三區。

對方是搞惡作劇嗎?但是顯然不是,他已經給支付寶轉過來五萬塊錢。手機這時候忽然響了。

“你到了嗎?”電話裏傳來了那個買主的聲音。

“到了,可是這裏根本沒有第十三區,隻到十二區。”範宇說道。

“你再仔細看看,肯定是有的。”對方說道。

“好吧,那你需要我在這裏唱哪出戲呢?”範宇問道。

“你找到地方了,我發題目給你。你肯定會唱,放心吧。”對方信誓旦旦地說道。

範宇掛了電話,然後四處看了看,果然在前麵不遠處有個拐彎,裏麵有幾排墓碑,旁邊豎著區號,第十三區。

順著十三區的位置順序,沒有費多久時間就找到了226號。

墓碑上刻著逝者的名字和死亡日期。

丁敏,一九九三年五月十二日。

墓碑的上麵還有一張嵌在裏麵的陶瓷照片,是一張黑白照,上麵的女孩看起來隻要十七八歲,眉清目秀。

滴滴滴,手機響了一下,是買主發來的信息。

《牡丹劫》,唱完記得發視頻給我。

範宇將手機設置好,從包裏拿出支架和自拍杆,開始準備唱戲。

《牡丹劫》很少人知道這個戲文,一般人都說《鎖麟囊》,這兩個其實是一個戲段子,不過後者更加出名。這是1937年劇作家翁偶虹做的一個故事,說的是在我國一般女兒出嫁前,母親都會送她一隻繡有麒麟的荷包,裏麵裝上金銀珠寶,希望女兒以後幸福富貴,這個荷包就叫鎖麟囊,含有麒麟送子的意思。

範宇的嗓子有些細,所以總是唱一些女腔,聲音微微顫抖,便把段子唱得悲痛無比,令人心碎。

以前,範宇從來沒有注意過自己唱戲的聲音。不過這一次,在這深夜墓園裏,四周全部是柏樹墓碑,仿佛一具具僵硬矗立的屍體站在旁邊。

範宇覺得自己的聲音充滿了恐懼,聽上去都有些不像自己的聲音。

一段戲文下來,範宇唱得膽顫心驚,渾身冒冷汗。

範宇拿起手機,從頭看了一下錄製的視頻,鏡頭裏範宇看到自己站在丁敏的墓碑前,挑眉晃首,字正腔圓的唱戲,他有一種說不出的別扭。好在自己唱完,總算可以收工了。

就在範宇準備關掉視頻的時候,他看到視頻裏自己的身後隱約有個影子,那個影視似乎是一個人趴在墓碑後麵,隻探出半個頭。

範宇頓時嚇得毛骨悚然,不寒而栗。他放下手機,朝著前麵墓碑的後麵看了過去。果然,那裏有半個頭躲在墓碑後麵,看到範宇看到自己,那個人影幹脆從墓碑後麵慢慢爬了出來。

那是一個衣服襤褸的人,頭發又黑又長,披散在前麵,看不清樣子,兩隻手在地上撐著,身體匍匐往前爬著,嘴裏還發著一個輕微的嗚咽聲。

範宇嚇傻了,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那個人已經快要爬到他麵前了,兩隻手上的指甲特別長,上麵沾滿了土,衝著範宇的雙腳慢慢抓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