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又見彈劾

房艾千叮嚀萬囑咐,叫成默一定不可以啟釁,要溫和,也不曉得成默聽進去沒有。

二月春風輕拂麵,成默出行笑開顏。

五千俘虜,在五百左武衛府兵的押解下,隨成默出了長安。

北胡已經亡了,俘虜們的心氣也徹底消了。

沒消的,在少府監掌冶署的銅鐵礦山,已經人道毀滅了。

本來就是敵對的一方,你指望誰對誰仁慈?

大康的百姓為北胡所殺、所擄的時候,可曾有人仁慈過?

成默隻是懶得在房艾麵前思考,並不代表他腦子就不夠用。

五千俘虜,被成默分割為五十小隊,並宣布每個小隊會產生一名隊長,產生方式待定。

隊長別的權利沒有,收拾本隊的俘虜那是順理成章的。

而且,隊長不用被繩索串螞蚱似的捆著,便溺還要請求解開繩索了——這似乎也是便溺被稱為“解手”的來曆。

然後,一夜之間,上百名俘虜被昔日的袍澤舉報,被鞭子抽得鬼哭狼嚎。

隊長也就順理成章地選出來了。

懶惰的成默才不會去記什麽阿史德、執失之類的姓氏姓名,直接從阿大、阿二到阿五十,誰有異議隻管說,老成不介意當一把善人,送他去見狼祖。

隱然自成一體的俘虜隊伍,再也回不到從前。

即便現在阿大他們暴病而亡,誰又能保證,同伴中不會再出叛徒?

或者說,誰又能保證,自己一定不會成為叛徒?

也許,就為了粗礪的麥飯裏多一塊肉;

也許,隻是為了便溺時不用再申請解手。

誰知道呢?

反正誰也不敢再信任身邊人,“謹言慎行”第一次出現在隨心所欲慣了的北胡人身上。

……

白肉胡餅就炒茶的茶水,一濃一淡,一葷一素,般配。

肉香、餅香、茶水香,混合在一起,讓人食指大動。

可惜,成默這混賬走了,就沒人敢與房艾不拘禮數地搶餅吃咯。

吃完餅、洗手,在白布上擦手,房艾慵懶地展腰。

吃飽了就想睡是怎麽回事?

明明昨晚老早就睡了啊!

辰時,兩名千牛備身步入公房:“見過襄陽郡公。奉上命,請郡公入太極殿議事。”

要不是這兩名千牛備身房艾都認識,說不得以為是假冒了。

除了負責彈劾的台端與糾太極殿風紀的副端,太極殿什麽時候有五品以下官員的事?

禦座下方,一左一右,各自站著一名唇邊絨毛細碎的的少年。

年略長、著袞冕,身著龍、山、華蟲、火、宗彝五章玄衣,革帶,金鉤煒,大帶,佩玉具劍,硃襪、烏皮靴,麵帶英姿,是當朝太子、至尊嫡長子康秉乾。

年稍次,著遠遊三梁冠,加金附蟬,黑介幘,青綏,腰圍堪比水桶,外表斯斯文文,眸子裏偶爾閃過一絲狡黠的,是當朝齊王、至尊嫡次子康綸寶。

上殿的房艾舉竹笏:“臣房艾,參見至尊、殿下。”

康綸寶眼睛一眯,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在襄陽郡公眼中。本王不值得參見麽?”

挑事精!

房艾嗬嗬一笑:“自古君臣有別,太子為儲君,那也是君。大王雖然尊貴,卻與下官一樣為臣,下官為何要參見?如果參見了大王,不參見滿朝大臣,合適嗎?如果都參見了,臣這是來議事,還是來宴會的?”

“另外,大王似乎不懂得君臣有別的道理,你一個親王,怎敢與太子並列?殿中侍禦史失職啊!”

康綸寶雖然憤怒,卻極快地收斂起來,換了一張委屈的麵容,淚珠在眼眶裏打著轉兒。

康世基不得不下場為愛子打圓場:“今日是朕讓齊王上朝,與太子並列的,與殿中侍禦史無關。”

房艾舉笏:“臣鬥膽問一句,至尊是打算易儲呢,還是準備立兩個太子?臣子可以隨便逾製的話,莫怪上行下效了。”

禦史大夫蕭嶼舉笏出班:“慚愧!老臣宦海浮沉數十載,竟不如襄陽郡公看得通透!今日退朝,當值殿院與老夫一起,自領罰俸三個月。”

陸陸續續,有大臣出班附議,其中就包括了秘書監魏玄成。

成金等武將一言不發。

他們是最不適合開口參與這種破事的。

太子康秉乾眼中帶了一絲笑意。

康綸寶啊,你以為皇帝父親的偏袒,就能讓你挑釁本太子了?

康世基被噎得難受。

他曆來寵溺好文事的康綸寶,想讓即將出宮建王府的次子提高一點待遇,才暗戳戳地搞這名堂。

也許,他的潛意識裏,未必就沒有易儲的念頭。

因為,帝未老,子已壯啊!

繼承人很重要,但有時候不那麽重要,尤其是威脅到帝王寶座的時候。

天家無親情,本就是很現實的一句話。

如意算盤落空了,怪誰?

怪不得房艾唇槍舌劍,要怪隻能怪康綸寶,非要去刺房艾一下。

康世基可是知道,除了房艾自己感興趣的事外,房艾本質上是個懶人,一戳一蹦躂。

“是朕安排欠妥。殿中侍禦史,引齊王入勳貴班。”

“今日召襄陽郡公入朝,是因為侍禦史劉孜彈劾,說你的造田之法,隻任用親信。”

好嘛,捅了個馬蜂窩,原來是有人想摘劉業民手上的桃子,偏偏自己沒給詳細方法。

房艾就開始琢磨了:“臣這個司農寺丞是從六品上,侍禦史是從六品下,要不,至尊將我與那個劉孜對調職司,這點小虧我認了。嗯,就這樣,然後他愛任用誰,不是就如意了麽?”

成金拍著大腿狂笑,引得殿中侍禦史不斷提醒他注意儀容——這樣的話說了幾年了,一點用沒有。

“稟至尊,老成覺得這是個天才的主意。”

司農卿楊弘禮出班:“臣也覺得不錯,可以委以劉孜重任嘛。”

楊弘禮惱了。

房艾的桃子,本官尚且要小心翼翼地商議,才能要過來一些成果,你們這上下嘴皮一碰,就想奪過主導權,憑什麽?

劉孜慌了。

他懂個屁的農事!

要真懂,何必為人摘桃子,自己開辟一途立功,它不香麽?

康世基及時製止了話題發酵:“此事休提,劉孜不通農事。”

房艾對楊弘禮開口:“請上官絕了劉業民的文牒,司農寺再無造田可言。”

康世基驚呆了。

房艾這是要把事做絕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