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目擊者

今天下午放學的時候已經六點了,最近天黑得並不算晚,我在回宿舍的路上還能看見一點太陽的影子,不然大冬天的,晚上山上氣溫更低,能把人給活生生凍感冒。

我才打完球回來,頭發都是濕的,很容易中招,頭痛腦熱躺一天啥的。

我叫陳尚善,是這所學校的學生,高三在讀,這所學校是一個從小學習年級一直到大學四年級整體的升學式學校,所有的學生隻要進這裏就讀,都可以從小學,一直讀到大學畢業,隻要你願意。

說實話,我覺得這樣的學校沒有什麽樂趣,第一是地址偏,在山裏,沒什麽出去的機會,整天隻能不停的學習,第二就是沒有升學考試的生活還是有些無趣。

幾乎所有學生送到這裏來讀書,最大的原因就是方便便宜,不需要人照看,隻要交好學費生活費,學校會把一切都管好,至於家長見不見孩子都無所謂。

我爸是個實驗員,我媽沒工作在家帶孩子,我全家靠著我把這份實驗室工作微薄的薪水支撐生活,所以我家過得其實並不如意。

而更糟糕的是在我12歲那一年,剛剛參加了小學畢業典禮,拿著畢業成績單回家的我,看到我家的房子被一把火付之一炬了,雖然報了警,但是財物沒有搶救出來,我爸媽也沒有,全沒了。

事後警察沒有查出我家起火的原因,我父母去世也隻能不了了之,被人當做了一場意外,而我被唯一的親人——姑姑接到了家裏扶養。

我父母沒有什麽東西可以留給我,他們去世的太突然,我那時候也什麽都不懂,姑姑還算待見我,可是我姑父卻對我沒那麽喜歡,最後跟姑姑商量了一下,用我父母留下的一筆錢,然後他們家再出一點,把我送來了這個學校。

而我那張拋好不容易考出來的,成績非常可觀的成績單,也隨著我父母的逝去被我撕碎了拋在風中,因為沒有人會在意它,我要去哪讀書已經決定好了,和成績無關。

在這裏一讀就快六年,寒假以後的學期過完我就直接升學,在這所學校繼續讀大學,上學期期末老師通知了,專業選擇在下學期開學後一個月進行,所以目前我沒什麽想法——反正也沒人在意我的想法。

我算不上一個好學生,父母出事以後我的成績變得一塌糊塗,但是偏偏長得還算眉清目秀中帶著點小帥氣,進學校沒多久就有情竇初開的女孩子追我。

所以對於我來說,我的初中生活沒有什麽勤勞刻苦讀書,隻剩下了把不該學的全都學了的日常,比如抽煙喝酒燙頭早戀——除了請家長,因為我沒有家長。

“叮叮叮叮叮叮!”

走著走著我的手機突然響了,我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我的室友張澎,“喂!鐵子什麽事啊?不會是要我給你帶飯吧?我可沒錢給你帶飯,要買飯自己出來吃。”

“不是,我在外麵吃飯呢,剛剛我走的時候我看到你女朋友來了一趟宿舍,把你的校卡還你了。“室友張澎的聲音從那邊傳來,帶著一點探究,“你不是說和她分手了嗎?怎麽卡還在她那兒啊?”

“操,我就說我卡去哪了,不是我給她的!是她再我在這兒偷的!”

我真的煩都要煩死了,張澎說的那個女朋友是我的前女友叫龔曉,我當初貪圖她的美貌畢竟是班花,但是跟她談了以後才發現她精神有點不正常,後來好不容易分手,但是分得可難看了,她還揚言要宰了我。

“她不是我女朋友,是前女友!我昨天才跟隔壁班的學霸班花方鈴談上了,你別亂說!”

“我呸,渣男,無縫銜接啊你。”張澎在那邊聽起來幸災樂禍,“不過說實話,你這前女友太恐怖了,一直逼問我你在哪兒,你自己回去應付吧,不知道她走沒走,反正我讓她待在寢室的,我有點忙,掛了啊。”

張澎剛說完就火急火燎的掛了電話,留我一個人在手機這頭愁眉苦臉。

龔曉在我寢室等我,這我要回去,還得應付她,我可實在是不想跟一個神經病交流,所以幹脆直接出了校門,找個麵攤先吃了碗麵,然後去街上的澡堂搓了個澡,一直折騰到晚上八點多鍾才回到了寢室。

剛進寢室門,我就看到了那張我以為是掉了,其實是被龔曉偷走的飯卡,端端正正的躺在我的床鋪上,我的名字和班級放在我呆板的大頭照旁邊,破壞者卡麵所剩無幾的美感。

而我的照片上有一些被指甲刻出來的劃痕,看得我覺得全身不舒服,我知道那是龔曉劃的,這女人可恐怖了,但我也沒辦法,隻能歎口氣把它收了起來。

我剛來得及給自己泡了杯咖啡喝,我的現女友就打電話來了,我隻能迅速的調整好表情,笑得一臉甜蜜的接了視頻電話。

我現女友叫方鈴,雖然沒有龔曉好看,但是人也長得特別標誌,成績很好,說話溫溫柔柔的,典型的溫潤美人款式。

就是我覺得她身體可能不太好,感覺她總在感冒,經常和老師請假,而且有非常嚴重的包包依賴症,總是隨身帶著包,一定不能別人碰,我看也不行。

不過也沒啥關係,我挺喜歡她的,一些小毛病而已,誰沒有一兩個癖好啊,這還在我的接受範圍內。

我們學校對宿舍的監管還挺嚴的,晚上十點鍾之前必須到宿舍,十點半熄燈,11點之前必須上床躺著,會有宿管老師來巡視。

我今天在外麵磨蹭的太晚了,剛和女友打完電話,燈就已經熄了,雖然我已泡了澡不需要額外洗漱,但沒刷牙,我來不及洗咖啡杯子,隻能立刻去刷牙,躺**再說。

……

我在陽台上叼著牙刷,邊刷牙邊看底下的景色。

其實我們的校園環境還是挺舒服的,但是缺點就是實在是黑了一點,在山上偏僻,沒有修建大型的路燈,也沒有開發景區,所以晚上看出去一片漆黑,視野範圍極差,沒有那種好看的山景風景。

光看周圍一圈宿舍樓是黑漆漆的一片,熄燈前有亮光還好些,但現在熄燈了就是一片影子,透著一股死氣沉沉的感覺,夜晚下霧,顯得月亮也很朦朧,月光好不容易穿透霧投出來一些,但是看上去並沒有起到任何驅散恐懼的作用。

而空曠的操場就有些嚇人了,我住的這棟男寢左邊靠著操場的位置,有一塊拆除危房的工地動工了許久,現在還有些沒拆完的房子,現在看上去影影綽綽,全是破碎的鋼筋混凝土,很不舒服。

我看著看著沒由來的眼皮跳了一下,但我沒在意,咕嚕咕嚕的吐出一嘴泡泡,抓下毛巾擦了一把臉,然後把毛巾搭在頭上,想返回寢室。

就在這時,我突然瞟到了宿舍樓底下有黑影在動——

我相信大家都有這種體驗,人在黑暗的環境裏呆久了,眼睛會變得更加敏銳,但暗處的東西會比平時清晰,加上有一點月光的加持,更容易看到底下的東西。

那一瞬間,我真的清楚的看到了在我宿舍樓底下,那一片狼藉的工地上有什麽東西跑了過去。

我篤定那不是錯覺,但是校規這麽嚴,熄燈以後宿舍直接鎖門,是回不去的,這麽晚了,還有誰會在外麵呢?

好奇心殺死貓,人與貓有這個共同點,我也不例外,但是我還沒有膽肥到出聲詢問,也沒有能力這個點還從宿管阿姨手中逃脫親臨現場,隻能趴在陽台上,伸著脖子拚命向外張望。

這一望就真的出事了。

設想一下,如果你在一個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努力睜大眼睛看向一片黑暗,而那片黑暗裏突然亮起了一絲很小的光,這束窄光直接照到了一堆石頭上,而那堆石頭上麵掛著一張你熟悉的人臉,你會怎樣?

這就是我現在麵臨的情況,那個影像在那一束窄光裏翻了過來,一張慘白的,被強光覆蓋住的臉,我又熟悉又害怕——是張澎。

一個小時前他還跟我打電話,可是現在他已經毫無生氣,躺在了一堆廢墟的工地上。

在我呆滯的幾秒鍾裏,那個廢墟裏的強光突然轉換了方向,朝著我打過來,這應該是越野作戰手電筒,非常的亮,光直直的對著我的眼睛,一下子閃到了我的視網膜,讓我難受的閉上了眼睛,並伸手去擋。

而那束光追著我不依不饒,而且是對著我的臉部來的,顯然是想看清我的長相。

這個人很有可能就是殺害張澎的凶手,我不能讓他看清我的臉,這是我腦子裏唯一的想法。

我邊伸手擋著光,邊用餘光看到了我放在洗漱台上的一個鐵盆,鐵盆和塑料盆不同,不會透光,我立刻把盆抽過來頂在頭上,做成一個超大型的帽簷,蓋住了強光。

有了遮擋物,這個強光一下不再是武器而變成了我的幫手,光束的餘光連帶著照亮了光源處周圍,大概直徑兩米左右的範圍,我一眼就看清楚了,拿著手電筒的那個人穿著一身純黑的衣服,戴著黑口罩和墨鏡,正抬頭望著我。

說是墨鏡不恰當,更像是一種戰術目鏡,他頭上戴著帽子,而沒有舉手電筒的另一隻手垂在身側,手上有一把血淋淋的西瓜刀。

我還沒有來得及做出其他反應,就看到這個人抬起了那隻拿著西瓜刀的手,從上往下點了六下,隨後就開始走動,往宿舍的入口處走來。

我一瞬間脊梁骨都要炸開了似的,冷汗不要錢的湧了出來,簡直頭皮發麻——我住在六樓,他點了六下,現在他要來找我,要來處理目擊者了。

我緊繃的神經在那個關人關掉了手電筒消失以後三秒鍾才終於恢複了運轉,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拚命的喘息,感覺心髒跳速都要爆表了,我剛剛沒有吐幹淨的一點泡沫順著我的唾液被我吞了下去,火辣辣的有點嗆人。

“他媽的——救命啊!”

我嘴皮抖了半天,才在顫抖的嗓子裏擠出了一句話音量不大的話,簡直沙啞的不像我自己的聲音。

我幾乎是連滾帶爬的衝到宿舍門邊,先把門鎖了起來,然後背靠著門滑坐跌落到了地上,這時候我的小腿已經開始劇烈的發抖,害怕讓我整個人抖得像糠篩似的,但我的大腦卻在這個時候突然清醒了。

不對,那個人數了樓層,知道我住在六樓,我不能躲在寢室裏,躲在這兒就是等死。

我深呼吸了一口,身體雖然還在發抖,但是有我大腦的控製,它已經能夠拉開門,然後衝出去了。

我選擇了和大門背道而馳的左側備用安全梯,我想從那邊逃跑。

因為我的腿不聽使喚,我隻能笨拙的向上堪稱手腳並用的爬著,我根本不敢往下走,我怕他在下邊守株待兔,而我是自投羅網,所以我隻能往上爬。

雖然向上我也不知道哪有穩妥點出路,但是我不能待在六樓,我會死。

往上爬了兩層,我的腿才稍微恢複了一點知覺,剛剛扶著樓梯的扶手站穩,就聽到了一聲清脆的金屬碰撞聲,在幽靜的樓道裏格外的清晰。

那是,那是——那是我們宿舍大門的鎖扣聲!門鎖的鎖針被撬開時才會發出的聲音,別問我為什麽知道,因為我白天為了逃出學校到外麵上網時撬過。

我這棟宿舍的一樓二樓是食堂,三樓才是宿舍的底層,大門也是在三樓,撬鎖聲給了我一個對黑衣人位置的精準定位,還好我沒有往下走,不然直接跟他臉貼臉。

我想接著往上逃,但是現在腳還有點軟,跑動起來聲響非常的大,他在三樓肯定能夠聽見我的腳步聲,所以我登時不敢再動。

但我又突然意識到自己因為恐懼而格外出眾的呼吸,呼吸聲大得整個樓道都能聽到,我是無法控製它的,除非它自己停了。

這樣下去,黑衣人一定會找到並且處理我,我陷入了絕望。

此時樓道裏已經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像是狗兒的肉墊落地發出的細微聲響,這個人甚至知道我是在安全樓梯,腳步聲是從我這邊的樓道發出來的,他已經在順著安全梯在往上走了。

我突然意識到,我不管走或者不走,他都會發現我,不同的是,如果我不走,就會被他在八樓的樓梯中央抓住,但如果我走,走到天台上去,我還有其他的機會。

這邊的宿舍樓樓頂都差不多高,連成一片,恰好是跑酷社為跑酷愛好者所設立的娛樂場地,而我恰好是跑酷社的社員,會一點基本操作,如果運氣好,我能上到頂樓,直接利用我熟悉地形的優勢,在各個樓頂之間和這個人周旋,他不一定追得上我。

退一萬步,如果因為晚上太黑視野受限,我無法進行跑酷,那我也有地方可以去——每棟宿舍樓的頂層都有一個巨大的鍋爐房。

我可以躲進鍋爐房裏,那裏鍋爐常年燒水,會發出特別響的嗡嗡聲,正好可以掩蓋我的呼吸聲和腳步聲,實在不行,有很多管道,他應該沒那麽容易抓住我。

我要趕在他上來之前躲進去。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