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我從夢中來
枯坐一整個下午，嗓子都喊出煙了,除了身無分文的黎十一，年輕道士在街道上竟然沒有一個客人臨門看相。
雖說得見幾個年齡不同，風韻各異的大小姐姐們，但這一趟出門算卦，還是虧的揪心呐！
“哎！晦氣，下鍋米沒賺著，還倒貼了茶水錢，愁死個人咯！”
年輕道士正欲收攤，身前突然出現了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男子耳掛金環，正微笑的看著年輕道士。
年輕道士愁眉苦臉，說了句：“撤了，撤了，今個兒不擺攤了。”
如果黎十一還在這裏，自然能認出這高大的白衣男子正是之前見過的聖城‘特使’磐武。
磐武也不搭理年輕道士自顧自的收攤,一屁股坐在道士對麵，微笑道：“來者是客。”
也不知道磐武說自己是客人還是說那年輕道士。
隻見年輕道士尷尬的笑了笑，停止了收攤動作，一臉笑容道：“不知道客官要算啥？”
“貧道看客官‘神庭’飽滿，運勢興旺,不用算都是上上簽嘛！”
磐武瞅著年輕道士的身前水壺，笑道：“怎麽著，茶水都不能給一杯啊！”
年輕道士一臉心疼之色：“哎呀！客官模樣太俊，器宇軒昂，都忘了招呼喝茶了,坐坐坐……”
年輕道士立馬殷勤的斟滿茶水，磐武舉杯輕飲，眉頭一挑，道了一句：“好茶。”
“不愧是光陰長河泡出來的茶水啊！道友喝茶的本事足夠高了。”
年輕道士一臉無奈：“哪裏哪裏，雕蟲小技而已，與客官比起來，就是蚍蜉撼樹，螢火與日月爭輝，不足道也！”
磐武也沒有繞彎彎，直接說的：“陸沉，這個名字我怎麽沒聽說過？道友哪裏人？”
年輕道士見裝不下去，隻好坐下身，悻悻道：“道友，我本不是此處人。”
磐武抬頭望天，問道：“遊下來的？還是遊上來的？”
年輕道士搖搖頭：“都不是。”
磐武皺起眉頭，露出不善之色：“道友跟我繞彎彎呢？”
年輕道士尷尬一笑，解釋道：“道友，我說我是夢中而來，道友信不信？”
磐武沉思片刻，隨後道：“我信。”
“就是不知道道友為了什麽夢中而來？”
年輕道士看著‘十一’離去的方向，愁眉苦臉：“這我就說不準了，也許是為了剛剛那個叫‘十一’的小家夥，或者是因為道友你？”
“做夢嘛，誰都無法預測自己會做什麽夢，或者做了什麽夢會預示著什麽。”
磐武很不滿意年輕道士的回答：“道友如此搪塞，是認為自己道法很高？”
年輕道士連連搖頭，惶恐道：“哪裏這麽個理解嘛！貧道隻是陳述事實啊！道友可不能在貧道身上亂扣屎盆子啊！”
“貧道所言句句肺腑，沒有半點糊弄道友的意思。”
磐武已經失去了耐心，二人相對而坐，包括那些算命用的桌凳，簽桶，旗布統統消失不見。
二人來到一處‘天地’中，此天地雕欄玉砌，瓊樓閣宇，是一片連綿不絕，一眼看不到頭的宮殿群。
宮殿群中，數不清的神靈各司其職，有序運轉。
年輕道士哀嚎一聲：“道友不必如此，貧道真的不敢糊弄道友哇！”
磐武微笑道：“沒事，道友不必驚慌，道友自己講不清楚，我來幫你講清楚。”
話音剛落，一座宮殿之中，一條神性纏繞的鎖鏈跨越時空直接洞穿了年輕道士身軀。
年輕道士哀嚎一聲：“道友別這樣，有話好好說。”
這條鎖鏈之上，那些神性絲線突然驟亮‘活’了過來，接著數之不清的細微絲線沿著鎖鏈注入年輕道士體內。
“化神！”
宮殿之中，傳來一聲低沉的古老聲音。
年輕道士眼眶之中淚水打轉，已經不能言語……
就在那些神性絲線注入年輕道士周身經脈、竅穴、甚至靈魂的一刹那‘化神’之時。
年輕道士身影霧化一般消失不見……
一旁正舉杯喝茶的磐武呆呆看著自己握杯的手，手中的杯子連帶年輕道士吃飯算命的家夥事統統霧化不見。
如夢幻泡影。
磐武啞然失笑：“陸沉道友好本事，不要再讓我看見就好。”
磐武又想起黎十一詢問對方時，挑選的一個對方最不喜歡的名字。
“看來道友陸沉這個道號，是專門用來幹一些偷雞摸狗的勾當，所以得罪不少同道中人嘛！確實挺討厭的，陸沉，陸沉……道友，本神是記住這兩字了。”
‘小天地’撤去，磐武又回到了豐城中。
三個聲音在心中響起。
“怎麽說，看樣子給對方跑了？”
“不會吧？這小神界中，磐武道友道法，境界憑空拔高一境，我要跑出去也要看磐武道友心情如何，他如何做到的。”
“阿彌陀佛，夢幻泡影……”
磐武笑了笑：“無傷大雅，我等繼續合道……觀道……”
頓了頓，磐武看向城外的黎十一，說道：“那個小家夥身上並沒有得出答案，而且他要離開這裏了。”
豐城外，那屍山血海的亂屍崗。
‘十一’看著遍地的腐屍，白骨，心中歎氣，按照年輕道士的說法這是一個幻境，也可以稱為夢？
但是……在此地，自己卻從一個神靈變成了殺戮百萬的魔。
‘十一’看著眼前自己一手造就的沉屍百萬的亂屍崗，露出嚴肅之色。
“我的心境如此不堪？”
“雖然神靈的自己，並不完全是自己，但是……他終究是我。”
“以後會不會，在現實之中發生這樣的事情？我會屠戮身邊的親人，朋友，自己重視的人？”
沉默片刻，‘十一’想起某事，隨後又微微笑。
“我懂了。”
“夢也該醒了！”
‘十一’凝聚身上最後一絲‘神力’，一指直點自己眉心，原本就孱弱的神靈之姿瞬間湮滅……
‘十一’也是狠人，夢醒之法千千萬，黎十一偏偏選了一個最危險的醒夢之法，那就是殺死自己。
夢亦真亦假，如果不是夢呢？
豐城之內，磐武表情驚訝的看著殺死‘自己’離開幻境的‘十一’。
“某種切割？”
…………
‘神隕福地’內。
一直枯坐於地麵的‘十一’睜開雙眼。
呼……吸……
一千三百年的幻境之中，‘神靈之姿’的十一從來不需要呼吸，破開幻境，回歸現實後，‘十一’通過最簡單的呼吸來確定自己是否醒來。
‘十一’深吸一口氣，內視心相。
“月，我進來‘神隕福地’多久了。”
月魄的聲音溫暖如玉：“主人，您不是剛剛進來？”
‘十一’皺起眉頭，心相之中說道：“剛剛我進入了一個幻境之中，以神靈之姿存在那裏，待了一千三百年。”
月魄幻化出女子之身走出了心相黑月，她表情嚴肅，靠近心相之中的‘十一’。
自己的主人竟然在自己不清楚的狀況之中，陷入了某個幻境，在裏麵長達千年之久，這讓‘月魄’很是自責。
“月，你說你是幻術行家，那就幫我搞明白這是怎麽回事。”
女子神靈點點頭，她雙手撫摸‘十一’臉頰。
“主人，放開你的記憶，讓屬下看一看那個幻境世界。”
月魄的手掌很冰冷，‘十一’配合‘月魄’複盤幻境記憶，隨後閉上眼，放開了身心。
‘月魄’徹底進入了‘十一’的記憶之中，那幻境內，一千三百年的光怪陸離瞬息之間複刻到‘月魄’自己的神識之中。
蹙眉皺起，月魄放開了‘十一’，隨後肯定的說道：“主人，你所在的幻境是一處‘道場’。”
“那裏所有人都是假的，隻有主人你是真實的。”
“主人，你被‘大人物’觀道了。”
‘十一’沉思片刻，問道：“我為什麽進入了那裏？神隕福地之中，難道有強大的修士？我一進來就被這修士給盯上，然後神魂拉進了幻境之中？”
月魄搖搖頭：“這個屬下也不知道，不過在屬下的感知之中，‘神隕福地’並沒有太強大的修士。”
“這方福地，或者說這福地的‘老天爺’不允許七境及以上的練氣士存在。”
‘十一’見‘月魄’也不清楚自己是怎麽進入幻境的，話題又回到幻境中那些真與假之上。
“月，對我來說，豐城之人，齊國軍隊，大湖黃鱔水妖，都是曆曆在目的真人真事，為什麽你會說他們都是虛假的？”
月魄回答道：“大修士的‘道場’觀道，可以是洞天之中以其中生靈施行，可以是現實中以天下蒼生行之，亦可以心相之中萬物生發，把所見，所聞，所學，所殺等等複刻進心相‘道場’之內，這些心相變化之萬物，與現實無異，它們遵循著一個或者數十個脈絡，來限定單獨個體的言、行、舉、止。”
“個體與個體之間的交集會生長出全新的脈絡來圈定二者之間的對話，表情，心跳，等等……”
“如此反複，幻境之人脈絡之間的關係，如同修士常說的‘道’一樣，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道友別這樣，有話好好說，我真夢中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