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毒來毒往

深夜十二點左右,在賓館**舒適地蒙頭大睡的兩位“紀委調查員”被姚勁推醒了,嚴哥揉了揉眼睛,問道:“天亮了嗎?他交待了嗎?”老方也坐起來,滿臉期待地關注姚勁。

“交待了!”姚勁說罷把雷陣的自白書複印件扔在**,嚴哥拿起來,粗略看了一下,主要是搜索他交待的貪汙受賄金額,最後看到交待的價值不到十萬,不禁略有失望,把材料傳給老方看:“才八九萬,勁哥,你看拿他如何處理?已經轉賬了嗎?”雖然他們比姚勁年長,還是尊稱他為勁哥,這是江湖規矩。

“一晚上就能哄騙八萬,效率還是蠻高的!”老方看了自白書後,還比較滿意。

“沒有轉賬,我已經叫小弟把他頭套起來送回去,放了!”姚勁淡淡地說。

“那我們今晚豈不白忙了?”老嚴的話略有不滿,他懷疑姚勁是否私吞了贓款。

“你們兩位老哥好好學學法律,如果我們把他控製在這裏,強迫他轉賬,就不是詐騙而涉嫌搶劫了,他雖然自由了,你們有他的自白書,隨時可以責令他把錢交出來,錢到手後你們倆分吧,我不要這種錢!”姚勁有自己的打算,如果自己不攙和敲詐,不要錢,以後即使東窗事發,也隻能算非法拘禁,自己拘禁雷陣八小時不到,也沒有打罵等情節,還不夠刑事立案,頂多隻能治安處罰,這是給自己及自己的兄弟留條後路,這就是有文化的流氓的精明之處。

“勁哥,你這是為什麽呢?難道你真把自己當作紀委,要替天行道?”老嚴詫異地問道。

“有了自白書,雷大市長隻要還在位,就是我們的搖錢樹了!”老方滿懷憧憬地說。

“人不可太貪心,適可而止,你們研究研究刑法第二百六十六條,我故意把贓款控製在十萬塊錢之內,那樣即使你們以後被抓,刑罰也在三年之內,說不定還是緩刑,做事要給自己留條後路!”

“勁哥說得對,沒想到勁哥這麽快就拿下了他,居功至高又不貪財,還替兄弟著想,真是大哥風範,我請客叫幾個漂亮小妹來,幫大哥按摩按摩,放鬆一下,慶祝我們馬到功成!”老嚴道,雖然說要請勁哥按摩,實際上自己想小姐了。

“免了吧!”姚勁並沒有半點成功的喜悅,返身默默回房間休息,為了錢財的方和嚴,他們得到目的就可以燈紅酒綠去放縱,但自己要得到靈魂上的安寧卻依然要走漫長而艱險的路。姚勁推開窗戶俯瞰,這不眠的玻璃之城閃爍炫目的光暈,鰻魚出入潮濕地鐵站,知了攀上輝煌的發射塔,在欲火上聚焦那些華麗的影子,在喧囂的聲波中隨時會碎落;地底下,暗潮洶湧,罪孽在權勢滋潤下瘋狂地發酵!破碎聲貫徹無眠之夜?我們擁有的隻剩破碎的愛!

自己原來為追尋致富的捷徑一直遊走在邊緣地帶,從沒覺得這麽累,但是,當事情演變成正與邪的較量,自己一個孤獨的浪子,挑戰這龐大的巨獸,是破釜沉舟,還是隨波逐流?其實每個人的經曆與個性已決定他的選擇?姚勁並不想找什麽崇高的理由,他隻想做個有情有義的人,這讓生活變得豐富而多彩,哪怕又充滿艱辛。

“先生,我來為您按摩,幫您消除疲勞,可以嗎?”門沒鎖,一個女孩敲門後走進來,站在門後怯弱地問道,姚勁轉過身來,室內隻開了昏黃的睡眠燈,姚勁在窗口,女孩在門口,兩人距離較遠,在昏黃的燈光中麵容不是很清楚,但女孩穿著超短裹身素裙,豐滿的胸、性感的美腿盡顯無疑,姚勁在窗邊的沙發上坐倒,隱身在昏暗中,說實話,今天一天兩場打鬥,鬥勇後鬥智,被女孩這麽一問,確實有點累了,肌肉感到酸痛,需要柔軟的手來揉捏,他調侃地問:“怎麽服務,有什麽標準?”

“純按摩三百元一個小時,如果要打炮三千,包夜五千,隻要您滿意,怎麽做都可以?”女孩低頭說得低而快,好像做錯了什麽事。

“你為何這麽貴?”姚勁隨口問道,他知道市場的行情,一般KTV的陪唱女孩帶出來包夜,頂多一千元,桑拿的女孩就更便宜。

“因為我是新人!物有所值,先生,702的客人已經為您買了包夜的單!”女孩邊說,邊走近姚勁,將裹胸的裙子褪至腰部,露出豐滿堅挺的**,像一個等待驗收的商品,這商品就像一個嫩美的水果,非常誘人。姚勁看女孩有點熟悉,打開亮光燈,才看清她的麵貌,大出意外,她正是旋轉餐廳的服務員小白,自己的小弟阿成的女朋友,難怪今天在餐廳等人時沒有發現她,本來準備找阿成來演司機,也沒找到。小白也認出了姚勁,更加羞愧,但是衣服已經脫了,她索性閉上眼靜立著,此時他們之間到底是顧客和商品的關係,還是與朋友妻的關係,完全由花了錢的姚勁決定。姚勁皺眉、閉眼,略帶責怪的口氣低而重地說道:

“小白,把衣服穿好,你怎麽幹起應召女郎了!阿成知道嗎?”

“勁哥,如果你覺得尷尬,我就去702室,把小麗換過來吧!”既然已經被喊出名字,不能再裝作不相識,小白把裹胸提上去,盡量顯得平靜地說,但她的眼角擒著淚水,在燈光中反射出晶瑩的光。

“胡扯什麽,你把我當嫖客了,我隻是筋骨有點酸痛,想找個人捏捏,你既然來了,就幫我捏捏吧,我們順便聊聊。”姚勁並不是柳下惠,但他絕不會花錢買女人陪自己上床,小白已認出自己還脫衣服亮乳,簡直有點侮辱自己,不過他覺得小白似乎在試探自己,也許她想向自己傾訴,但他搞不準誰會真的關心她。

姚勁趴到在**,讓小白按摩他的背部和腰部,小白柔軟的手輕輕地敲擊,掌握不好力度,按摩技巧生疏,姚勁語氣緩和地說:“你要是還把我當作大哥,有什麽事就對我說吧!”他知道,此時越是批評責怪,她越不會跟自己說。

“我借了地下錢莊的高利貸,如果我繼續當服務員,根本還不起錢,隻好接受他們的安排!”小白的語氣有一種認命的淡然和悲涼。

姚勁聽到高利貸心裏咯噔一下,有些刺痛的感覺,這種逼良為娼的事,雖然自己追債時極力避免,但公司其他業務員幹得還少嗎?沒想到連自己手下兄弟也未能幸免,自己可以出麵,但不能破壞規矩。姚勁皺著眉毛追問道:“你借了多少錢,通過誰借的,你借錢幹什麽?”

“阿成不願依靠他那好色而不負責的父親,他說想和我開個店,好好過日子,我就通過血城借了三十萬給阿成用於店麵裝修,到年底連本帶利接近還四十萬,他介紹給我這份兼職工作,保證一年能還清。”

“你永遠也還不清!”姚勁猛地翻身坐起來,地下錢莊操縱借貸者那一套,姚勁太熟悉了,一個弱者一旦被他們操控,除非到死才能解脫。

小白呆坐在床邊,不知是被姚勁冷酷的斷言嚇懵了,還是被驚醒了。

姚勁再沒有心情愜意地享受按摩,他到沙發上坐下,嚴厲地問小白:“你是怎麽認識血城的?”血城是個麻煩人,他在公司的地位,與自己以前的地位差不多,隻是最近自己被彭勇重用,地位才超過他。

“我原來在金鵬的KTV當公主時認識了血城和阿成,去年我家人生病缺錢就向錢莊借了幾萬塊錢,因到期未還被血城逼著當小姐接客,阿成幫我還了錢,我才出來當了服務員,現在隻是回去重操舊業。”小白的語氣盡量顯得很平淡,難道她很快就接受了現實?

“你到會替自己開脫,以前你是公主不接客,現在成了應召女郎,這是墮落!”姚勁拍案而起,在窗邊來回踱步想該怎麽解決這件事,他隱約感覺遇到小白太巧了,值得懷疑,突然駐足問道:“你來這裏是誰安排的,他們知道是來伺候我嗎?”

“702的客人打電話要小姐時,為了能要來一流的小姐,特地報了你的大名,我所在的陪唱場子是陳奎的,我來這伺候您他應該知道!”

姚勁頓時明白,這顯然是個陷阱,如果自己今晚睡了小白,明天這個消息就會在公司傳開,老大睡了小弟的馬子,自己的聲譽會一落千丈,自己的小弟恐怕要紛紛跳槽跟別的大哥了。或者,自己出頭替她解決高利貸,就會得罪血城,血城是劉鋼的得力幹將,陳奎樂得坐山觀虎鬥,自己最佳的應對是及時將小白送回去,裝作什麽也不知道。但既然已經了解到她的境況,姚勁如何能夠故作不知,任其墮落。

“阿成現在在哪?”姚勁問道,解決這件事,必須先找到阿成。

“我不知道,那天中午在旋轉餐廳他拿了我為他借的錢之後,他說要去找店麵租,這兩天我一直聯係不上他,我正想求您幫我找找他!”

“好吧!”姚勁意識到了問題,阿成要開店,不可能沒人告訴自己,唯一的解釋,就是阿成在撒謊。小白找他有點困難,但自己找他很容易,姚勁站在窗邊給自己的幾個小弟打了電話,很快和阿成要好的小剛回話告訴自己,阿成現在正在新天地遊戲室玩賭博機,小剛在電話裏吞吞吐吐,在姚勁逼問下才說阿成最近開始吸毒,每次吸毒之後就要去玩賭博機。姚勁歎了口氣,自己再三勸這些孩子不要碰毒品,卻抵不過社會上的**,他們畢竟並不是生活在真空中,看到身邊的熟人一個個都在吸,大家以相互請吸毒為時尚,心靈空虛者、受傷者,更難逃‘毒’口。自己這幾天忙於調查萬瑩的事情,懶得管他們,誰知老虎一打盹,就出了意外。

姚勁慢慢扣好襯衫紐扣,把打火機裝進口袋,他知道此次出門,可能又要麵臨一場爭鬥,他若無其事地對小白說,“我馬上送你回家,明天你回餐廳工作,別回公司了,高利貸的事,我會想辦法解決的!”

“我現在哪有家,我就住在夜總會,原來租的房子已經退了!”

“你先住在這,等我找到阿成再說!”姚勁的話音果斷幹脆,令失去主意的人頓生依靠之感。

淩晨一點左右,姚勁驅車行駛在街頭,雖然霓虹燈依舊燦爛,但街上行人車輛已非常稀少,在街上遊逛的,大半數屬於賭徒、街痞,還有盜竊犯,街頭的女子,大都也是從舞廳或賭場出來的,或者一些流浪的民工、夜市商人,有錢的往往有閑,閑得蛋痛便生出寂寞感。缺錢的夜以繼日地掙錢,那裏還顧得上寂寞,自己屬於哪一種人呢?

奔馳車行到新天地遊戲城樓下,姚勁徑直將車輛停在人行道上,便風風火火地衝上樓,遊戲城沒有門麵,乘電梯上去整個四樓都是,裏麵擺了一些格鬥機、射擊機、跳舞機以及模擬駕駛機等,但並沒有賭博機,也沒有客人在玩。姚勁徑直去了廁所,他知道賭博機在密室裏麵,外麵隻是應付檢查的,密室的入口在女廁所。賭博機在遊戲室屢禁不止,不是它很隱蔽,而是公安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能有保護傘,或者公安對此不願作為。比如這次雷霆行動,這樣的遊戲室也沒有納入打擊的目標,如果像這樣的遊戲室都一起打擊的話,公安局的人手再翻幾倍也忙不過來。其實這類電子遊戲室,賭起來也不小,客人花幾千快上分,一個晚上可能會輸幹,一個人沉迷於這種‘小賭’,十幾萬塊錢,不到一星期就會被遊戲機吸幹。血城在鬥毆中幫助劉鋼贏得了地下賭場、賭船以及地下錢莊的管理權,作為獎賞,他獲得了這個小遊戲室的管理權,這是他用命拚來的,當然他要把這個遊戲室當作搖錢樹用起來。

此時密室內,燈光昏暗,賭博機旁的賭客寥寥無幾,遠遠地,從背影姚勁就認出阿成一個人正昏天黑地在賭博機上不停地按鍵,那種動作很機械,已經失去了理智,更像是吸毒後身體的抽搐反應,但姚勁知道,實際上他無意識的每一次按鍵,可能就要輸掉幾十到幾百快的分。

姚勁將阿成拖離遊戲機,扇了他一巴掌,阿成身體晃了晃,眨了眨眼,愣是沒認出姚勁來,姚勁看到旁邊有一瓶礦泉水,擰開對著阿成腦袋澆下去,阿成機械地擦去眼前的水珠,這才在半夢半醒間認出姚勁,他喊了聲“勁哥”,頹然癱坐在遊戲機旁的椅子上。此時,遊戲室看場子的打手從監控室過來,是個年青的新人,他並不認識姚勁,他邊走邊訓斥姚勁:“搗什麽亂!不玩就出去!”,並伸手來推姚勁,姚勁正在氣頭上,順手一個擒拿,把青年的手臂扭轉,一使力把他按趴在遊戲機上,姚勁伸手拿起一把遊戲幣撒在他的臉上,惱怒地說:“叫你們老板來!”

很快,血城就趕來了,在這種遊戲城內玩電子賭博,如果客人輸得太多了,有時會鬧事,要求老板退一些,老板如果沒有實力,是開不下去的。血城帶來三四個手下,準備見機行事,一進來,就看見姚勁正在訓斥阿城。姚勁說他一句,打一個耳光,接連打了他三個耳光,阿成好像被打清醒了,立於椅子旁邊站穩了,任姚勁責罵,不走,也不辯解。

“照照鏡子,你還有人樣嗎?你父親又添新丁,不管你了,你就自暴自棄?讓自己的女人接客來養你,你他媽還是男人嗎!我剛到這城市時比你苦逼一千倍,你他媽一表人才,怎麽就不爭口氣呢!”

血城認識姚勁,姚勁是道上有名的福將,參加過多次鬥毆卻很少受傷,這絕不是運氣,而是實力。他暗暗盤算到底要不要與姚勁動手,他一向不服姚勁,但多少對他有點忌憚。

“勁哥,你這個彭董的紅人來了,事先也不打個招呼!”血城半諷刺地打個招呼,皮笑肉不笑地走了過來,他的小弟成扇形把姚勁包圍。姚勁絲毫沒有把這暗中的威脅放在眼裏,他厲聲斥責血城:

“血城,你接管這個店,就忘了規矩,你一邊放債給公司的兄弟,一邊讓他在你的場子裏賭,你怎麽不去搶錢!黑道也要講規矩的。”

“姚勁,我不怕你,現在公司已經被彭誌勇分裂了,這個場子是剛哥給我的,與公司無關,錢也不是借給他的,我並沒有違背規矩!”

“你們趁他在神誌不清時讓他賭,這與搶錢有什麽區別?按道上的規矩,我要你退還他在此輸掉的所有錢!”姚勁拿出打火機,在手上玩弄,目光直逼血城,血城知道姚勁打火機的傳奇功能,他惱怒起來點把火把這燒了都有可能,但此一時彼一時,現在,血城並不怕姚勁。

“按規矩,輸上萬的客人要求退錢,才退十分之一,哪有全退的?你今天客氣地協商,我就退一點,你跟我賭狠,一分錢都不退,你又怎樣?聽說你與老警孟飛遙關係不錯,他是你未來妹婿,你是不是要威脅我,讓警察來查封我的店?我隨時恭候!”血城拿出一包煙,自己點了一隻,旁若無人抽起來。他的話充滿挑釁的語氣,而且設置了陷阱,道上已經在懷疑姚勁是孟飛遙的耳目,如果和警方扯上關係,姚勁在道上就會成為過街老鼠。

血城想刺激自己失態,一定要冷靜,姚勁努力平息胸中的怒氣,他終於體會到彭董的那句話“一旦你從江湖退休,就連鴿子也會在你的頭上拉屎”,姚勁明白,彭董已經金盆洗手,打電話給彭董再沒有用,此刻,要麽火拚,要麽認栽,但絕對不可以求助警察。

“勁哥,錢輸了算了,我們走吧!”阿成此時已經完全清醒,非常著急,他知道姚勁的脾氣,自己不低頭,他絕不會認栽,火拚一觸即發,對方人多勢眾,他不想因為自己,讓這世界上自己唯一敬重的大哥受傷。

“急什麽!”姚勁淡淡一笑,拉過椅子,平靜地坐下,拿出一支煙,點燃,自若地抽起來,他淡定地對血城道:“別拿警察說事,我一個電話,馬上來十幾個弟兄把你的店砸了,我們誰都別報警,你可有種!”姚勁無店一身輕,他要與血城弄翻,沒有什麽東西怕被人砸。

“看著勁哥的麵子上,我可以將阿成今天晚上輸的錢退給他!”最後,還是血城退讓一步,現在已過了動不動就打打殺殺的時代,混社會,混的是智力,而不是體力!陳奎把姚勁支到這裏,擺明了是想讓我們火拚啊,血城變聰明了,他繼續不緊不慢地說道:“說到規矩,金鵬公司的鐵律不允許販毒,但彭董退位後,群龍無首,有人竟然在公司的場子裏販毒,阿成他神誌不清,你怎不問問他是怎麽粘上毒品的,我聽說花都的陳思豪培養了阿成的毒癮再販毒給他!如果你有本事讓陳奎把場子裏販毒的人交給你辦了,我就把小白高利貸的利息抹去。我這個人,雖不是好人,但我和你一樣痛恨毒品!”

“好!一言為定!”姚勁幹脆地伸手,他知道血城拍自己馬屁,目的是想讓自己去找陳奎麻煩,但是即使他不挑撥,如果陳奎真的敢在公司的場子裏販毒,害自己的兄弟,姚勁饒不了他,但首先要查清楚。要取得證據,這樣,無論黑道白道,自己都立於不敗之地。

大約二十分鍾不到,已經快淩晨深夜三點,騎摩托車來、打的來、自駕車來的,十幾個打扮狂野,雕龍紋虎的青年人,在新天地遊戲城樓下的露天大排檔集合,血城在樓上看這架勢,暗地佩服姚勁的號召力,慶幸自己剛才沒有和姚勁鬧翻,而是及時把麻煩轉嫁給了陳奎。姚勁之所以把弟兄們都召集來,他想通過阿城的事給平時尊敬自己的小弟們上一課,毒品萬萬碰不得,販毒更是人神共憤的事,必須受到懲罰。

人到齊後,看到一個個興奮而躁動的臉龐,姚勁卻頗感擔憂,他們對於打架興奮而期待,隻是為了追求刺激,根本不管為什麽而戰,自己從不想綁架這群孩子與自己一起犯罪,即使今天這場架不可避免,至少自己先要讓他們明白為什麽要打。姚勁姚勁掐滅了煙頭,環顧四周,深夜的街道,閃爍迷人的燈光,迷幻但是安靜,姚勁的話不特別響亮,但吐字清晰、沉穩,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很感謝弟兄們深夜來捧場,我一直反對打架靠人多,反對聚眾鬥毆,這一次把你們聚到一起來,雖然有人多撐勢子的嫌疑,但是等會沒有我的命令,大家誰也不要出手,哪怕我被人打倒了,我沒發話,你們都不許動手。今晚的起因大家估計都知道,阿成不聽我平常的教導,吸毒、賭博,你們看看他現在的樣子,再這樣下去,就成行屍走肉了!惹了一聲麻煩,還連累愛自己的人,我不想多說,他已受到懲罰,作為兄弟我們要拯救他,必須要讓他清醒並徹底與那些毒友斷絕,同時那些害他上癮,賣毒品的人,必須要付出代價,平常你們喊我‘勁哥’,現在我帶你們去,給你們上一堂現場課。”

該交代的都已交代,姚勁正準備揮手說“走”,阿成突然跪倒在姚勁前麵,攔住了路,懇求地說道:“勁哥,你們不要去,這全是我的錯,是我自己心情不好吸的毒,與別人無關,我努力戒掉,你們不要去!”。

“是不是花都的陳思豪請你吸毒的,你說是還是否?”姚勁停下腳步,厲聲地問,他明白阿成擔心鬧出大事,但是這件事,自己必須管。

“雖然是他請的,但他也是出於好意,一星期前,我父親斷了我的經濟來源,還失聯了。我在花都喝悶酒,陳思豪看到我悶悶不樂才邀請我一起到包間玩,我們十幾個男男女女一起在包間裏‘溜冰’,我以為吸一口不會上癮,而且他們都在吸,樣子很舒服滿足,我就嚐試了一下。是我立場不堅定,辜負了勁哥,與別人無關,勁哥你別去,我改還不行嗎!

“出於好意?哼!這個世界上隻有恨一個人,才會請他吸毒,隻要他染上毒癮,遲早會家破人亡,你什麽仇恨自然也就報了!”

“我和阿成無冤無仇,他為什麽害我!”阿成說,“就是害,我也是被我父親害的!他為什麽生了我卻不管我?”

“有更多的人吸毒,他們才能販毒賺錢,以前你們沒有仇,現在他就是你的刻骨仇人,你父親雖然有過錯,但你已經成人,你做錯任何事都沒有他的責任,你不要虐待自己懲罰父親,這很可笑!”姚勁厲聲地教訓阿成,把自己的過錯怪罪在家人身上,姚勁是絕對不允許的。

“陳思豪有沒有說,‘吸一口,不會上癮’的話?你們看別人都在吸,也就隨波逐流,然而對心靈空虛的人來說,吸一次,已足夠上癮。”看到阿成點了點頭低下腦袋,姚勁不想再多說,道理已經說明白,此事宜速戰速決,姚勁揮手道:“走吧!”

午夜的街頭,迷幻的街燈下,花都夜總會門前,從彌漫的霧靄中,依稀看見一群憤青在一個魁梧的年青人帶領下湧來,他們有的持雙節棍,有的持鋼管,有的懷揣刀具,個個義憤填膺。勁哥要幫小弟出麵討還公道,那就人擋殺人佛擋殺佛,可能要大幹一場,機會難得,大家興奮異常,連鬼神也自動讓道,幸虧在淩晨時分,街上沒什麽人,如果有人拍下來,大家會以為古惑仔又在拍續集了。

花都夜總會與新天地遊戲城在一條街,這條街雖是叉街,卻是娛樂一條街,這裏的娛樂場所較多,檔次不太高,大眾化,龍蛇混雜,什麽客人都有,阿成第一次就是在這裏吸的毒。淩晨二點左右,花都的前廳經理小武正打著哈欠,盤算著等最後一撥客人散了,自己就可以休息了,突然,十幾個群情激昂的古惑仔,氣勢洶洶占領了前廳,這裏原本屬於金鵬的場子,還從來沒有人敢來惹事,沒想到退出金鵬公司才幾天,就有人來砸場子,為首的高大青年過來了,他穿著暗紅色休閑西裝,短發,精壯而幹練,不正是姚勁嗎?

“去把陳思豪找來,否則我就把這場子砸了!”姚勁玩弄打火機,冷冷地說,嗓音不高,但那絕對是說到做到的氣勢。

“這是奎哥的場子!我不知道陳思豪在哪!勁哥你等會,別為難我!”說話間,小武按了吧台下麵的按鈕,這是給看場人報信,有人來鬧事了。

“我知道是陳奎的場子!”姚勁道,“陳奎已不再是金鵬公司的人!我等十分鍾,你們把陳思豪找來,否則,這店就如此菜!”姚勁輕輕一推,吧台上價值數千塊錢翡翠白菜落到地上摔得粉碎。接下來是漫長的幾分鍾,姚勁靠在大廳的沙發上泰然自若地抽煙,其他小弟,有的玩耍著雙節棍,有的來回走動,一個個等不及要狂砸一翻,讓躁動的青春發泄一翻。

幾分鍾過去,店外來了幾輛摩托車和一輛汽車,進來頭十個人,為首的一個青年穿著帶帽的夾克,帽子套在頭上,手裏拖著一根棒球棍,身後一群身上紋著虎豹等各色紋身的年青人,手裏操著刀棍等各種鬥毆工具,來勢洶洶。現實世界與影視世界相互交融,不知道先有雞還是先有蛋,有時候現實世界的豐富更甚於影視上,這是一個時刻發展變化的世界,但總有一些不願被淘汰的念舊族,這些靠打打殺殺混世的街痞就像一些過時的手工藝人,已經不能適應現代社會,他們懷念往日輝煌,但社會的車輪不會倒退,頭腦固化的人遲早要淘汰。現在的黑社會要想立住腳,也要靠關係、人脈來掩護,再不是靠逞強鬥狠打江山的時代了,所以那些‘狠角色’、練家子的需求隻會越來越少,現在是陰謀家的天下,直來直去的血性漢子在被淘汰之前仍然渴望最後的輝煌,就像武士時代末期的武士,為了名譽對最後一戰仍然全力以赴。

“聽說勁哥要砸奎哥的場子!”為首的帶連衣帽的青年走向前,掀開帽子,露出臉上幾道刀疤傷痕,令人生畏,他用棒球棍指著姚勁問道,態度有點倨傲,但並沒有不恭。姚勁認識他,他是陳奎手下最能打的猛將之一,人稱強哥。兩年前有一次有十幾個流氓在公司的娛樂場所肇事,挑小姐毛病,打小姐,實際上是競爭者指使來砸場子的,華強一人一根球棒,把他們全都打趴下。上次陳奎與劉鋼在大老板跟前展示實力,華強和薑偉鬥得旗鼓相當,血城拔刀偷襲他,姚磊替他擋了一刀。金鵬公司原來有三個老總:彭勇、劉鋼、陳奎,各自的第一猛將是大雄、薑偉、華強,至於姚勁、血城、姚磊都是後起之秀。華強也聽說後輩中姚勁最能打,早想和姚勁較量一下,但以前都為金鵬公司做事,沒機會對陣,現在公司分裂,總算找到機會較量。

“不一定,把陳思豪交出來,問題查清楚,就能避免不必要的打鬥!”姚勁起身說,迎上前,與華強距離兩米站定,兩人針尖對麥芒對視著。

“陳思豪的事我們會調查清楚,給你一個說法,如果他確實主動販毒給你的人,我會斬斷他的手指;如果是你的人主動委托阿豪求他幫自己買毒品,那就與他無關了!”華強把球棒扛在肩上,冷冷地說。

“販毒就是販毒,哪有這麽多借口,這麽說你是不想交人了?”

“你要想要人我們就交出來,豈不很沒麵子,除非你打贏了我!”

“我從來不願做無謂的打鬥,如果你一定要為一個爛崽出頭,我就隻有得罪了,叫兄弟們都退遠點,別出手,這是老大之間的事!”

“我正有此意,這年頭,大哥不好當啊!”華強笑道,手往後一擺,他帶來的人立即後退幾米,姚勁空手向前,對他道:“希望你講話算話!”

話音一落,華強已然出手,球棒帶著風聲襲向姚勁,遠遠就聽到虎虎風聲,他專找姚勁軟肋攻擊,赤手空拳的姚勁不敢大意,跳閃騰挪,隻是躲閃,華強的手下大聲叫好,顯得鬥誌昂揚,姚勁的小弟則個個麵露擔憂之色,有的大聲喊道:“勁哥小心!”。幾個回合下來,姚勁沒有機會還擊,明顯處於下風,在躲閃抵抗之中,姚勁的手臂和背部還是挨了兩棍,幾個回合下來後,兩人分開稍息之際,姚勁揉了揉酸痛的手臂,依然麵帶微笑。

稍息片刻,華強仍然是強攻,球棒虎虎生風,招招擊向姚勁的頭、檔、關節等要害,姚勁一路閃躲,退到吧台邊上,順手拿起一件擺在吧台上的長袖T恤衫,迎上去裹住球棒,順勢滑到根部,裹住華強的手腕,用力一帶,把華強牽引著撞向門廳柱子上的玻璃。華強的頭將玻璃撞碎,頭上雖然沒有流血,但形勢逆轉,就在這一瞬間發生了;其實姚勁之前一味躲讓,早就對華強的套路、力度、速度觀察、判斷清楚,利用華強輕敵,實施早已成熟的反擊方案,才一舉成功。姚勁手掐向華強的頸部,準備繼續掐住他的後頸把他的頭往柱子上撞,華強突然猛回頭,令人想不到的是,他竟然不顧自己嘴角受傷,緊咬著一塊玻璃碎片,鋒利的玻璃片正好劃向姚勁伸來的手指,姚勁忙收手,還是被劃破手指,同時華強從腰間摸出匕首,劃向姚勁腹部;姚勁弓腰後閃,胸部還是被劃了一道傷痕,鮮雪染紅了襯衫,眾人大驚,如果不是姚勁反應快,換了個人,也許已經肚破腸流了,大家對華強的狠毒總算有了直接的深刻的印象,試想,他如果殺死了姚勁,即使立刻跑路,他的老板依然會很麻煩,這就是老板不大喜歡這類狠角色的原因了,因為不好控製。

華強放棄了球棒,手持匕首,瘋狂地亂舞,他的額頭、嘴角、虎口都在流血,顯得十分可怕、危險,困獸猶鬥,有可能兩敗俱傷。姚勁吃了一點虧,不再手下留情,繼續纏鬥,姚勁用手裏T桖衫纏住華強持匕首的手,順手從吧台拿過一瓶伏特加,砸在他的手腕上,酒瓶碎了,濃烈的白酒流出來;華強用左手去扯裹在右手上的衣衫,姚勁迅速纏著華強的手腕閃到華強的背後,隻聽“咯嗒”一聲,華強的手臂已經脫臼,姚勁用肘猛擊華強的背部,立即將華強擊趴到在地,另一隻脫臼的手被壓在其背部,華強痛苦不已,臉上虛汗淋漓,但是用左手撐住,不肯完全趴下求饒。姚勁痛下殺手,是被華強的陰毒給氣的,此時他坐在華強背上,已然完全控製了他,他騰出一隻手拿出打火機,立即有弟兄送過來一支煙,姚勁點燃了煙,然後把裹在華強手臂上的T桖抽出了,用打火機點燃,扔了出去,他滿懷悲憫地看著仍在苦苦掙紮的華強,說道:“強哥,靠狠毒吃飯,永遠隻能做個棋子,總有被拋棄的時候,如果我剛才狠一點,早點拿出打火機,你的手臂就不隻是脫臼,而是要換皮了,你總有老的時候,反應比不上年青人!我勸你趁早放棄這口舔血的飯!”

“姚勁,今天你贏了,不代表你永遠會贏,輪不到你來說教!”華強雖然輸了,但是當著小弟的麵,嘴仍不慫。

“我總是會贏,因為我在用頭腦戰鬥,而你仍然隻會玩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那玩命的打法,同時我也比你年青,這一行真的不適合你了,看看你身上也傷痕累累,還有幾年能拚?”姚勁說罷,一用力,把華強脫臼的胳膊又接了回去,然後起身,拉起他坐起來稍息,遞給他一支煙並親自點上,繼續誘導道:“我介紹你到新金鵬公司當替身特技演員,憑你的身手,以後會有自己的角色,這才是你的路,從李連傑到吳京,不都這樣闖過來的嗎?”。華強狠狠抽了一口煙,雖然默默不作聲,從身體到靈魂都已然被姚勁擊敗,而他那一幫小弟麵麵相覷,沒想到強哥也有今天這種優柔寡斷的樣子。

“勁哥,你贏了!但是今天晚上我們仍然交不出阿豪!”姚磊終於從門外的轎車上下來,進來收拾殘局,他的臉色很難看。

“你來這裏幹什麽,叫陳奎來,必須把陳思豪交出來!”姚勁看到姚磊也很意外,皺了皺眉,沒想到姚磊夠陰的,早來了就是不露麵。

“勁哥,我替奎哥看管這個場子才幾天,沒聽說有人在此販毒,其實強哥今晚是出於友情來幫我忙的,不想我才升職做主管幾天就被人砸了店!你給我個麵子,給我三天時間,到時候我把陳思豪找來,把這事調查清楚,還你一個說法。”道上有道上的規矩,既然大家都不想驚動警方,就要按道上規矩辦,即使是親兄弟也不例外。

“好,姚磊,此事你不知情最好,你想當大哥,大哥不是好當的,你的手下販毒,到時候不是一句不知情你就能規避責任!”姚勁說罷,手一揮,手下小弟如潮水般隨之出去,唯有華強仍悶坐在地上抽煙。

社會底層的窮人雖然人數多,卻大都相互厭惡,因為他們從對方的身上,隻是看到失敗的自己;社會精英人數雖少,他們卻合縱連橫,結成種種神秘團體,更傾向於合作,“窮人混親戚,富人玩圈子”,他們用強大機器對付弱小個體,操縱傀儡,內幕交易、製造意外……如果不能戰勝它,就必須降低自己的底線屈從它。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是悲劇英雄,自己不是英雄,更不喜歡悲劇,要做就一定要成功。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它指引一個個看似孤立的反抗,對這個世界進行調整,都是為了讓所愛的人,能擁有一片美好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