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江湖騙子
夜半,昏暗的殮屍房。
帶著口罩的餘火,手捧三炷香,衝著蓋著白布的死者,拜了三拜。
從腰間取下一個布袋包,右手係上了一塊麻衣白布,手法嫻熟的在死者屍身上飛針走線。
一陣陰風飄過,白色門簾左右搖曳了幾下。
‘咻’的一聲,插在死者朝頭方向的三柱香,突然滅了一柱。
餘火沒有抬頭,這種情況早已經司空見慣了,隻要在三柱香內縫好屍體,便是大吉大利,今晚吃雞。
可是,就在餘火準備收針的時候,‘咻咻’兩聲,門簾紋絲未動,剩下的兩柱香卻突然滅了。
三柱香滅,這可是大凶之兆!
縫屍一脈,祖師爺遺訓,飛針走線撈陰.門,陰陽相殺祭亡魂,縫屍有三,務必收針。
一屍兩命,傷兒孫,務必收針。
二人混縫,折陰德,務必收針。
三炷香滅,鬼敲門,務必收針。
否則,有違天命,必折天壽!
此女戾氣太甚,必有冤情,此時縫屍,必衝天煞。
餘火停下了收針的手,摘下係在右手的麻衣白布,左手食指和中指捏過一張符紙。
右手在符紙上,鬼畫符出一個小鬼的模樣,貼在了女屍的額頭上。
餘火出了殮屍房,摘下口罩,臉色鐵青的對著死者家屬說道:“大小姐並非跳河自殺,而是另有冤情,小爺我喝酒有度好色有品,無能為力,你們另請高明吧。”
一聽餘火這話,從家屬中竄出一個尖嘴猴腮的大老粗,陰陽怪氣的說道:“我早說了,這孫子就是個江湖騙子,這回肉包子打狗了吧。”
“狗說誰呢?”
“說的就是你。”
“小爺看你是印堂發黑,五行缺德,八字犯賤,必有凶兆,那邊有一塊骨頭,叼在嘴上三天不鬆口,可化你這血光之災。”
“你,找死!!!”
見餘火頂嘴,那廝上來就揪住了餘火的衣領,火藥味十足,大有要大打出手的意思。
“放肆!不得對先生無禮。”
正當二人僵持不下的時候,身後傳來一聲低沉而粗獷的嗬斥。
隻見一個右手拄著龍頭拐杖的老者,左手一顆碩大的扳指,顯得格外搶眼。
嘴裏叼著根雪茄,身後跟著兩個身材魁梧的大漢。
出來的氣場,頓時震懾住了在場的所有人。
揪住餘火衣領的大老粗,見狀,趕緊鬆手,低頭退到了一旁,飯粒般大的汗珠,已經浸濕了脖頸的衣領。
老者在大老粗身邊停頓了一下,沒有說話,轉而笑臉迎了上來,說道:“先生莫怪,下麵的人不懂規矩,讓先生見笑了。”
“盜爺,我的規矩,你應該是知道的。”
“知道,當然知道。”
拿人錢財,縫與不縫,聽天由命,概不退還。
這是縫屍一脈,不成文的規矩。
湯道義自然知道餘火的意思,繼而示意手下,打開了裝滿現金的箱子。
“這是尾款,請先生笑納。”
縫屍一脈,還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隻收現金,不要其他。
看得出湯道義對此頗有些研究。
“還有,盜爺,管好你家的狗。”
餘火說完,接過箱子,準備離開,囂張的瞟了一眼對麵的大老粗,隻見他像拉不出屎一樣,憋屈的麵紅耳赤、咬牙切齒,像極了一條惡犬。
“小騙子,我姐姐真的不是自殺嗎?”
從人群中走出來一個女人,擋住了餘火的去路。
女人身材高挑,膚白貌美,頭上紮著兩束馬尾辮,一襲黑色緊身連衣裙,俏皮的著實討人喜愛,看上去年紀應該不大,十八九歲的樣子…
“若惜,不得無禮。”
湯道義嗬斥湯若惜讓開,湯若惜嘟囔著嘴,臉上寫滿了不甘。
餘火看著湯若惜,不屑的說道:“是不是自殺,你應該問警察,而不是問小爺我這個江湖騙子。”
餘火的話,讓剛才那個大老粗恨得是牙癢癢,可是礙於湯道義的**威,隻好眼睜睜的看著餘火拿著錢,大搖大擺的離開。
“盜爺,如果在大小姐頭七,還沒有找到真正的死因的話,摘下符紙,切記務必火葬,自求多福吧。”
餘火在離開之前,冷冷的丟下這麽一句話。
“不是,就讓他這麽走了?”
說話的正是剛才那個要打人的大老粗,他是湯道義的外孫,也就是湯若惜的表哥,洪森。
平時囂張跋扈習慣了,湯道義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算了,可他今天得罪的是餘火。
湯道義豈能有好臉色。
“你懂個屁,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湯道義氣不打一處來,卻無暇顧及責備洪森,繼而低頭湊到湯若惜耳根,低聲說道:“你姐姐的死,一定有蹊蹺,不是我們想象當中的那麽簡單,真要查清楚,還得看這位餘先生的,找人給我暗中盯著他,決不能讓他離開江海。”
“爺爺,一個江湖小騙子,真有這麽大能耐?”
“人不可貌相,去吧。”
見湯道義如此篤定,湯若惜隻好閉嘴,不再追問。
湯家在江海市的人脈和威望,是有目共睹的,要想找一個人,尤其是外地來的生麵孔,並不是件什麽難事。
湯若惜很快就打聽到了餘火落腳的地方。
餘火這次隻是路過江海,暫時落腳在吳崖的茶葉店裏。
本來想順手賺點外快,卻不想接了第一單生意,就給砸碗裏了。
“真是晦氣,剛出手就遇上這檔子倒黴的事。”
餘火一臉無奈的坐在沙發上,摸出了一根煙,吧唧吧唧的抽著。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你這叫陰溝裏翻船,睡塌上崴腳,祖師爺不賞飯吃唄。”
坐在茶幾旁邊的吳崖,倒騰著茶具,換水燒茶,給餘火斟了一碗上好的普洱,說道:“新到的生普,嚐嚐,火哥。”
吳崖是餘火穿一條褲子長大的鐵哥們,自從輟學之後,便接手了這個茶莊,生意雖然不算紅火,日子卻也能過下去。
加上吳崖這人天性義氣,在江海倒是結識了不少朋友,也不乏上流權貴。
湯家在江海的勢力,吳崖知根知底。
縫屍一脈有自己的規矩,可是湯家也有湯家的門道。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餘火收了人家的錢,事情卻沒有辦好,以湯家人的尿性,豈會這麽輕易的放過餘火。
“火哥,我給你買了高鐵票,要不先去躲一躲吧,最好是今晚就走,越快越好。”
吳崖知道,湯家人不好惹,趕緊奉勸餘火離開,可是餘火卻掐掉了手裏的煙頭,不緊不慢的說道:“你覺得,我還走得了嗎?”
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塵埃,店外三輛車呼嘯而至,戛然而止。
聽腳步聲,至少來了上十個人。
四個身著黑色西裝,打著紅色領帶的人開路,緊接著是一個妙齡女子出現,身後跟著六個穿著同款的黑色西裝的彪形大漢。
十幾個人進來,圍得吳崖的茶莊是水泄不通,這個時候,要想逃跑,完全沒有這個可能。
見如此陣仗,吳崖趕緊上前陪著笑麵虎,說道:“這位美女,是不是有什麽誤會,我這可是小本經營的買賣,用不著……”
吳崖話還沒說完,就被兩個大漢給摁在了沙發上。
接著妙齡女子穿著高跟鞋,來到餘火的麵前,上下打量著餘火,說道:“小騙子,我們又見麵了。”
妙齡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剛剛見麵不久的湯若惜。
“來的可真夠快的,怎麽買定離手,你們想要反口不成?”
餘火當然知道,湯若惜這個時候找自己想要幹什麽。
縫屍一脈,二皮匠的針線走皮麵,完好無缺的送人走,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可是祖師爺隻有祖師爺的規矩,壞了這規矩,就好比和尚破了這色戒一般,上天必罰。
“我們湯家人不缺錢,答應了事情,絕不會反口,但是如果你敢耍我,信不信我會剁了你一隻手。”
湯若惜湊近餘火,貼耳狠道,這種充滿威脅的話語,根本想不到會出自一個十八九歲的女孩。
說完,湯若惜轉身,衝著手下說道:“請餘先生上車。”
與其說是請,倒不如說是被人強拉硬拽著上了車。
“不是,小姐姐,你這姑娘家家的,看似溫柔如水,動起手來怎麽這麽野蠻粗暴,小心找不到男朋友。”
麵對餘火這賤嘴,湯若惜恨不能上來就給他一嘴巴子,可是想起了出來之前湯道義殷殷囑托,為了姐姐的死因,先忍了這口惡氣。
餘火被強行帶上了車,這可把吳崖給逼急了,箭步從店裏衝了出來,用身體擋著不讓車子離開。
餘火當然知道,以吳崖以命搏命,隻會鬧出人命,繼而從車窗探著腦袋,瀟灑的說道:“我去去就回,不用擔心,等著我回來找你喝酒呢。”
見餘火示意他讓開,吳崖也沒有蠻幹,好漢不吃眼前虧,趕緊讓開了一條路。
畢竟在江海,與湯家人對著幹,無異於拿雞蛋碰石頭,自取其辱。
餘火被帶到了湯家的一棟別墅,後來才知道,這裏並不是湯宅,而是湯道義為湯若惜專門買下這棟獨棟別墅。
別墅周圍環境優雅,地理位置絕佳,這裏也堪稱江海別墅群的天花板。
可是要說風水的話,背麵靠山,三麵環水,陰陽相克,五行不容,絕對是墓葬的風水寶地,卻並非適合住人的地方。
“可惜了。”
“可惜什麽了?”
見餘火不禁的搖頭,好奇的湯若惜追問道。
“可惜你找不到男朋友啊。”
“不用你瞎操心,哼!”
湯若惜強忍著心中的怒火,她之所以變得如此能忍,自然是因為眼前的這個看似江湖騙子,或許真的能找到姐姐的死因。
見湯若惜沒有著急上火,餘火也不再逗她了,繼而說道:“可惜你們家老爺子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應該是被哪個漂亮的置業顧問小姐姐給忽悠了。”
餘火此言一出,被湯若惜身後的一個壯漢怒斥道:“你活膩歪了,找死。”
“小爺我要死,也輪不到你動手,不過我看小姐姐的手到底細皮嫩肉的……”
餘火色眯眯的盯著湯若惜那雙滑膩白皙的小手,眼睛最後卻停在了她那高傲的胸前,這一幕讓身旁的壯漢越發惱怒,歇斯底裏的吼道:“你!!!”
湯道義的名譽,湯若惜的便宜,自然不容有人玷汙和褻瀆,可是湯若惜卻不以為然,斜眼白了一眼身後的壯漢,示意他退下,轉而說道:“我倒是想聽餘先生說說,我爺爺是怎麽被置業顧問小姐姐給忽悠了。”
“這地明擺著就是一凶宅嘛,你爺爺居然花了高出市麵上好幾倍的價格把它買下來,就是為了給你當做十八歲生日禮物。”
餘火斬釘截鐵的說道,盡管餘火隻是猜測,可是能夠明顯感受到了這裏的凶煞戾氣,必然藏著什麽見不得光的髒東西。
“你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