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容易
“快跑！”少年拉著少女在廢墟中狂奔，身後三隻如野豬般大小的骷髏狗狂吠著追擊兩人。
少年抱著少女躲進一棟倒塌的小房，撐開手中的紅傘。
“【隱匿】！”
兩人灰頭土臉的躲在傘下，少女死死的捂住自己的嘴，淚花在眼眶裏打轉，滿臉的恐懼。
少年則穩重許多，心中雖也有一些慌亂，但是臉上一片冷靜。
三隻怪物感覺獵物丟失，仔細的搜尋，但他們就像原地蒸發一樣再無氣息。
打頭的一隻狗長嘯一聲，帶著那兩隻跟班離開了小房。
“呼……”少年長籲一口氣，劫後餘生的喜悅充斥在心裏。
他回想起六天前的時光，那時候，“灰雨”“黑淵”都還沒出現……
“現在為您播報天氣預報：本市近日早上有大霧，出行請多留意周圍車輛行人。溫度有6到7度回升，建議著毛衣等長袖上衣保暖。今天夜間到明天白天，多雲間陰天，有雷陣雨，局部雨勢較大，吹偏南風級。請注意防禦短時強降雨和雷雨大風等強對流天氣。空氣濕度較大，在人多的地方請預防交叉感染……”
耳邊傳來天氣預報的聲音，朱鳳袍慵懶的翻了個身，把頭埋進被子裏。
早間新聞的聲音仍然在繼續，他不耐煩的皺了皺眉頭，掀開被子尋找著沙發上的遙控器。
“嗶——”隨著一道電子音響起，新聞裏的美女主持人變成了黑色電子屏。
“煩死了…好不容易有一個不用去打工的周末，還不讓我好好休息一下……”
擁擠的房間裏傳來一陣哀怨又弱小的風，房間頓時變得陰冷起來。
但今天明明沒有風，窗戶也關的緊緊的，連小窗簾都沒有浮動的痕跡。
朱鳳袍把身體扭向一側，把頭縮進被窩緊緊裹住被子，不去理會那道詭異的風，繼續自己的白日夢。
那風見朱鳳袍不搭理自己，更哀怨了，房間裏的氣溫直降。
但是朱鳳袍的被窩依舊溫暖，他才不管房間裏多少度呢。
就這麽一直僵持了幾分鍾，見無法奈何他，那道風不情願的離開了。
朱鳳袍心裏暗自得意。“小樣，和我鬥，你還太嫩了！”
朱鳳袍今年高二，作為一名美術生，他的周末生活本應該是充滿素描、速寫和色彩的。
但因為在初三畢業那年，種種原因下家裏欠下不少外債，於是父母早早的離了婚。
離婚的那天，朱鳳袍正好接到了特招班通過信息。
喜訊**然無存，他的大腦隻有空白。
本來家裏就沒剩什麽錢，兩人也都不想接手這個孩子，朱鳳袍索性不用他們管，隻讓他們每人每個月給自己1000塊錢。
畢業後的暑假裏他使勁打工掙錢，上午給人搬貨，下午給人看攤賣糖葫蘆，一天下來也能賺個300塊錢。
很累，非常累，但是他無可奈何，他要生存。
朱鳳袍用自己打工幾天掙來的錢在高中附近租了個比較便宜的小房，房間很小很擁擠，卻讓朱鳳袍的內心產生了一絲慰籍。
隻是看著這個房間，不知為何，他感覺眼眶有點濕，鼻頭有點酸脹。
他又能怎麽辦呢？
幸運的是，打工的兩個地點離租的房都不遠，他每天跑著去跑著回，倒是節省了地鐵費。
房東是個老太太，滿頭微卷的銀發，帶著一個老花鏡，十分和藹。
她有兩個房，彼此挨著，其中一個小一些的房子空閑著，所以打算出租出去。
也是機緣巧合下，朱鳳袍看到了老人張貼的一張破舊的租房信息，帶著自己的所有行李來到了老人這裏。
老人看到朱鳳袍的第一眼，就感覺這個孩子一定過的很苦，他的眼神告訴她：
我在掙紮，我快窒息了，誰能救救我……
可能出於同情，可能老人也很孤獨，也可能因為朱鳳袍的長相還算不錯，老人很歡迎朱鳳袍的到來。
“你叫什麽名字？”老人問道。
“…朱鳳袍。”
“朱鳳袍……很好聽的名字，很有英氣。”
“…謝謝。”
她能感覺到這個男孩對她的警惕，或許這個孩子已經見到一部分社會的險惡？
老太太與朱鳳袍簽下了租房合同，朱鳳袍低頭支支吾吾的說：
“我…我現在拿不出半年的房租，我可以先付一個月的嗎？工資到了我一定立馬補上！”
聽到這句話，老太太知道，這個孩子已經初步步入社會。
“好啊，李奶奶也不缺這些錢，等你拿到足夠的工資了，咱們再說。”
朱鳳袍暗暗鬆了口氣，交付了一個月的租金。
“好啦，我叫李春華，你可以叫我李奶奶，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的房東了。”老太太和藹的說道。
朱鳳袍對她稍微放鬆了警惕，但是他仍無法完全信任這位年邁的房東。
他覺得自己還需要一份線上的工作，如此一來，自己就算上學了也有一定的經濟收入。
於是那兩個月，他上午運貨，下午賣糖葫蘆，晚上學著給人做客服。
兩個月下來，他掙了21700塊。
朱鳳袍很自豪，他覺得自己竟然能賺這麽多錢。
兩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他和李春華慢慢變得熟悉起來，李春華把他當做自己的孫子一樣看待，朱鳳袍也將她看作自己的奶奶。
李春華甚至把他和他丈夫的定情信物送給了朱鳳袍——一把老舊的紅雨傘。
這是朱鳳袍吃了這幾個月的苦後，第一次感受到令他內心十分踏實的親情。
朱鳳袍的內心很空虛，他已經快忘記了父母的愛是什麽樣的愛，或者說，他們對自己真的有過愛嗎？
朱鳳袍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了。
從李春華口中得知，她還有個孫女叫李瀟湘，年紀跟他差不多大，也是初三剛畢業。
不同的是，她的父親因故去世，母親一人扶養她長大。
這讓朱鳳袍對她產生了一絲同情。
不過朱鳳袍也有些好奇，為什麽孫女和奶奶一個姓。
後來才知道，李奶奶和她丈夫是一個村的，都姓李。
原來答案這麽簡單，朱鳳袍還以為有什麽特別艱難的經曆。
8月的某一天，朱鳳袍下班回到出租屋裏，正好碰到李春華開門出來，她的身後跟著一個亭亭玉立的女孩，目測有1米73那麽高。
好在朱鳳袍身高達到了1米8，他暗中鬆了口氣。
“呀，小朱回來啦？快來認識一下，這是我孫女李瀟湘。湘湘，這個就是我跟你提到的，跟你同歲的朱鳳袍。”
“你好，我叫李瀟湘，很高興認識你。”美女看著朱鳳袍笑了一下，大方地伸出手。
“我叫朱鳳袍，很高興認識這麽一位大美女。”朱鳳袍輕輕握了上去，很快就收回了手。
“李奶奶，我就不打擾您跟孫女了，得先回去了，晚上還有個客服的工作。”
李春華笑著點點頭，朱鳳袍向兩人告辭，開鎖進入屋子，輕輕關上了鐵門。
“唉，是個苦命孩子啊……”
李瀟湘見奶奶表情如此難過，連忙開口問道：“奶奶，他就是那個自己打工掙錢來租房的人嗎？”
“對啊，他跟奶奶講過他的事，這孩子真是不容易啊。”
“奶奶，我的好奶奶，你就跟我講講吧。”李瀟湘攬著李春華的手撒嬌到。
“不行，這是人家的秘密，既然小朱他選擇告訴我，就說明他相信我這老太太。你難道想你奶奶我變成一個失信的人啊？”
“哼，那好吧……”李瀟湘撇了撇嘴。
“不過他的名字還挺特別的。朱鳳袍，鳳袍……聽起來還蠻好聽的！”
“你這丫頭……平時有空了也可以多和人家交流交流，小朱這麽小的年紀就要打工，經曆的事情肯定比你多太多。”
“而且你不是想寫小說嗎？他的經曆還能幫你完善很多東西，讓你的文章更真實。”
老太太的話點醒了李瀟湘。
其實她朱鳳袍回屋後她就產生了一個想法：借著來看奶奶的機會和他多認識一下。
不僅是對他的身世好奇，更重要的是，李瀟湘覺得朱鳳袍長的還挺符合她的審美。
如今李春華給了她一個台階，她正好可以順著台階往下走，這樣也有了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
不過李春華也告訴她，朱鳳袍一般晚上7點多才回來，讓她小心些，別耽誤了人家自己的安排。
李瀟湘自然知道這些，所以接下來的幾個周，隻要一有空，她就來李春華這裏，然後順著找朱鳳袍了解社會的借口敲開他的門，進去找朱鳳袍。
李瀟湘也不會天天去，隔兩三天去一次，她覺得這樣朱鳳袍也不會太煩她。
“嗯？怎麽了美女？”
這是第一次開門後朱鳳袍對李瀟湘的稱呼，雖然喊的是“美女”二字，但是她聽出來了朱鳳袍對自己的警惕和刻意的疏遠之意。
“啊，我正在寫一本小說，奶奶讓我來找你學習學習社會層麵的知識，豐富一下文章。”
“哦……先進來吧。”朱鳳袍打開門。
李瀟湘小心又好奇的走近門，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個類似賓館的小房間。
左邊，廁所和洗浴在同一個空間，旁邊用牆隔著另的一個小空間就是廚房。
走進去，一張大床靠牆擺放，床旁邊有一張辦公桌，一張木椅，桌下麵立著他的兩個行李箱。
一台不大的電視掛在床對麵的牆上。
在桌子左側有一個衣櫃，裏麵掛著兩三件衣服。
一扇很大的窗戶正對著門，李瀟湘一進門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窗。
窗台比較寬，上麵鋪了一層褥子一層毛毯，擺放著一塊抱枕。
“抱歉，家裏小了點，平時除了李奶奶也沒什麽人來，你可以坐木椅上。”
好在**的被子疊的整齊，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坐在哪兒。
“這裏麵的空間……這麽小的嗎？”李瀟湘驚訝的看著這些布局。
看得出來，雖然房間狹小，但是朱鳳袍的東西仍擺放的有條不紊。
“小是小了點，但好歹是自己的屋子，”朱鳳袍笑了笑，在床沿坐下。
“而且我挺喜歡這種小屋子的，住一個兩個人正正好好。”
李瀟湘見他坐下，也跟著坐在床沿。
朱鳳袍沒什麽表情，但是微微和她拉開了一些距離。
“確實，我也很喜歡這樣的小房間，尤其是你這樣整齊的放置。”李瀟湘笑了起來。
“不是要問社會嗎？”朱鳳袍提醒到。
“哦對對對…差點忘了。”少女點頭如搗蒜。
“開始吧。”
“好，你平時都做什麽工作啊？”
“上午在……”
這是兩人第一次長對話。
後來隨著見麵次數的增加，兩人慢慢熟悉起來，也沒有原來那麽拘謹。
這一天，周沫回來的特別早，不到六點就回到家。
“哎，小朱你報了哪個高中啊？”
“別老小朱小朱的，咱倆差不多大。”朱鳳袍白了她一眼。
“我肯定比你大，我04年1月27號的，你呢？”李瀟湘挑著眉看著少年，期待著他的答案。
“……”
朱鳳袍沉默了。
他確實比她小，而且正好小了一個月。
“嘿嘿，肯定比我小吧？”
“…不過就比你小了一個月。”朱鳳袍嘴硬道。
“叫姐姐。”
“不叫。”
“叫不叫？”
“不叫。”
李瀟湘直接追著朱鳳袍抓起來，誓要把他按倒在地。
朱鳳袍靈活的躲閃，李瀟湘每次都隻能勉強碰到他的發梢和衣角。
但是由於房間太過狹小，他最終還是被李瀟湘按倒在**。
少年躺在**氣喘籲籲，少女抹了一把汗，喘著氣看著被自己按在身下的少年。
陽光灑進房間，灑在兩人的身上。
朱鳳袍感受到刺眼的陽光，下意識的抬手遮住眼。
此刻李瀟湘的眼裏，陽光和少年搭配的剛好，把他襯托的好像神靈。
不知不覺間，她的臉微微變紅，他的眼神也不再抗拒。
房間裏氤氳著曖昧的氣息。
但是很快她發現，他的眸子很快被另一種情緒替代，那是一種孤寂，自卑，絕望的眼神。
朱鳳袍首先打破了曖昧的畫麵。
“行了，起來吧，出了一身汗還得洗衣服。”
少年挺起身準備起來，少女卻不願意放過他。
李瀟湘俯下身，按住他的胸膛，直視著他的眼睛。
“你…對我沒有什麽想法嗎？”
“非分之想？那確實沒有。”朱鳳袍開著玩笑說道。
“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麽。”
“……”
朱鳳袍當然知道她想問什麽，這麽久的相處，他自然也對這個女孩有不少好感。
但是他不能答應。
他能給這個女孩什麽呢？
而且他不僅要上高中，他還要賺錢養活自己，哪還有功夫去想“談戀愛”這件事呢？
而且，就自己這狼狽的樣子，配談戀愛嗎？
她又因為什麽喜歡自己呢？
兩人不過見了十幾次麵，即使加上手機裏的聊天，也絕不到兩個月。
自己又有什麽值得她喜歡的呢？
朱鳳袍想不出來，他的腦子其實很清醒，他絕對不會讓自己動情，至少現在不會。
在那對男女離婚後，自己就不需要感情了。
李春華除外，周沫願意把自己所有的感情寄托在她身上。
李瀟湘，在朱鳳袍的眼裏，也隻是她的孫女，所以他才願意接納她。
因為她是老太太的孫女，他更不能喜歡她了。
朱鳳袍認為，不要把自己的過往告訴別人，尤其是無法絕對信任的人。
在朱鳳袍眼裏，沒有絕對值得信任的人，他隻相信自己。
隻是，現在麵對著這個女孩，這個眼淚已經在眼眶裏打轉的女孩，朱鳳袍歎了口氣。
“不要喜歡我，”他輕聲開口，“我不值得你這麽喜歡。”
他還是決定告訴她一些事，隻希望她能知難而退。
月色照入房間，他在說，她在聽。
少年的喉嚨一陣發緊，他艱難的吐出最後一個字，好像用光渾身的力氣。
他不再撐著身子，他選擇躺在**。
兩人之間的空氣好像凝固，耳邊隻有窗外樹葉傳來的“沙沙”聲。
李瀟湘從他的故事裏回過神來，看著他的雙眸。
陽光都遮不住他眼中的悲傷和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