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看不如何

“誰的人?”林盛羽坐在操練場高台上的椅子上,單手撐著頭,唇邊帶著好看的微笑弧度,眼神卻是冰冷的可怕。

他現下已經清洗了一番,脫下了重重的盔甲,隻穿了一身緊實麻利的黑衣,而一頭黝黑的長發已被高高束起,更顯的英姿勃發。

這樣清秀的少年郎,看起來不足十八,卻坐上了這樣高的位置,也足以看得出他的手段也是不一般。

底下雖然上千個士兵胡亂站在旁邊,卻沒人敢吭一聲,隻有正中間留了一條道,一個穿著白衣的女子正緩緩走來。

隻見她也高束著秀發,一張絕美的臉上卻散發出一股子冷意出來,這氣場絲毫不遜色於高坐上的那人。

她單手拿著一壺酒,一邊走一邊喝,腳步趔趄卻極有章法。

“是我的兵,怎麽了?”清脆的聲音仿佛是玉石相撞一般,好聽的讓人起一身的雞皮疙瘩。

南幺不知竟然鬧得這麽大,這尊菩薩也被驚動了出來,就算今日她不被淩遲,神仙打架她也得蛻層皮!

要說這白衣女子卻是趙國裏響當當的存在。

幾年前,她效仿話本子裏為父從軍的女將軍,也偷偷入了軍營,本來自家也是做的刀尖上舔飯的走鏢活,進了軍營,也熟練的很。況且她並無女兒家的那些子嬌氣,上陣便能獨自麵對上千人,很是勇猛,也結識了不少能人勇士,就這樣,她便一路踏著敵人的屍體走到了現在的位置。在軍營裏,無人不曉這位女將軍,也不敢招惹,就憑她那一身的煞氣,以及殺敗敵人的那股子狠勁,見到了都退避三舍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這位女將軍前幾日裏收到了家中消息,父親走鏢半路被一群匪徒所殺,此時又是兩軍交戰之際,她卻脫身不得。眾人隻知她愛飲酒,然近日後勤那邊供酒的比平時多就些,她於麵上也沒有表露出半分的悲痛,但是小兵們都知道,她必然是為自家父親傷心的,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做錯了什麽被挑出毛病,被她逮到,不死也得蛻層皮!

圍觀的眾小兵都一臉凝重,汗水從額頭上滑下來,癢癢的,卻沒有人敢動一下,此時的操練場,連本來聒噪的夏蟲也安靜了起來。氣氛中似乎火藥味十足……

最後還是林盛羽開口打破了這詭異的“寂靜”。

“怎麽了?”林盛羽眉毛一挑,露出一副求惑的表情“敢問鍾懿將軍,逃兵按趙國律法該當何處?”

南幺感覺如芒在背,仿佛一股冷氣突然籠罩住了她,她側了一下頭小心翼翼的瞥一眼旁邊那反光的女子,卻不曾想兩人的眼神正好撞見,一股冷意中又帶著點點的狠勁,卻在看了她片刻後收回了眼神,還是麵無表情的模樣,但是她卻看到了日後的日子,或者說……沒有日後了……

“趙國律法?那林盛羽將軍覺得該當如何處置?”

林盛羽笑了笑,從那高台上走了下來,來到南幺身前,把跪著的她踢倒在地,重重的碾壓她的雙腳,一邊輕鬆的說著“就這東西,是咱們趙國軍隊的恥辱啊!我看不如鍾懿將軍把他交給我,讓他知道做一個逃兵的下場,也好警示警示咱們手下的兵呀!你看如何?”

鍾懿隨意的喝了口酒,冷哼一聲“我看不如何!”

“我的兵,還輪不到你來懲處!”鍾懿冷冷的說完這句話,又喝了一口酒下肚,便隨便指了旁邊的兩個兵,讓他們把南幺架到她的帳營裏去。

一行四人揚長而去,隻剩林盛羽在原地單手撐著摩挲自己光滑的下巴。

“鍾懿啊,鍾懿,我還正愁抓不著你的把柄,這次硬是給我送上門了,等過幾日你就知道什麽叫做一山不容二虎!”

“都站著幹嘛?”

林盛羽聲音淡淡的,卻讓周圍的小兵們心下一凜,立馬恢複到了日常操練之中。

夏日炎炎,一片平坦的大地上駐紮著一個又一個的灰色營帳,每個營帳的頂端都插著一麵小小的旗子。上麵畫著一個生龍活虎的麒麟,這是他們趙國的旗幟。

小小的旗幟似乎也經不住這暴曬的日光,都耷拉著沒有一絲動靜,而一個比周圍營帳還要稍微大一些的營帳內,坐著一個喝酒的人以及跪著一個吞口水的人。

這便是鍾懿將軍的營帳,麵積雖大些,但內部擺設卻尤其的簡單。一點也看不出這是一位女子的住所。

南幺便是在此跪了一個時辰,雖說頭頂沒有日光暴曬,但是這營帳不通風,比外麵空地上悶熱的感覺更甚。她還在戴著那歪頭盔,低頭看著地下的自己的汗水,她快要被烤成人幹了。

舔了舔幹裂的嘴唇,聽著坐上那人喝酒的聲音,她心裏雖然叫苦,同時也很好奇,這人是如何做到呆坐這麽久卻無一絲其他動作的,她不無聊嗎?反正,她真的是很痛苦了!比死還難受!

她很後悔,後悔當初如果不出走……不不,她隻是從一個火坑跳進了另外一個火坑,都一樣了,都一樣!

“在想什麽?”

南幺抬頭,疑惑的看著那斜躺在椅子上喝酒的女子,那女子微微上挑的眉毛仿佛述說著她的不滿,卻雙眼朦朧的看著前方掛著的獸皮,似醉非醉,讓人有一種剛剛不是她在說話的錯覺。

“我……沒想什麽,隻是有些疑惑,將軍會怎樣懲罰我這樣的一個逃兵?”她舔了舔嘴唇,渴望的看著鍾懿手上的酒袋子。

鍾懿搖了搖手上的酒,冷笑一聲,淡淡道“你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嗎?”

“什麽日子?”南幺吞咽了快要冒火的喉嘍,心裏卻在想,這難道是懲罰中的其中一項嗎?如果答不出來,是不是就拖她去後山喂狼?還是說亂箭穿心?五馬分屍?……她不敢再想這些後果,隻得緊張的在心下搜索今天到底是什麽日子,可是她現在大腦一片空白,就算今天是她新婚的日子,她也想不起來任何一絲一毫,仿佛進入了某個特定的空間,入定了。

不等她想好,鍾懿繼續開口“我鍾家世代走鏢,在我出生的那一代,便已經是第五代。奈何我剛一出生就注定是一個處在閨房中的苦命女子,我爹本是深愛我娘的,可我娘在生我之時便落下了病根,再也不能生育。”

“而鍾家,每一代的繼承,都需男子。後來我爹被迫收了一房小妾,生了一個兒子。我便在眾人的唾棄下逐漸長大,就連我娘,也討厭我。最終在我十四歲那年,鬱鬱而終。”

“而我,不甘心。”

“憑什麽?”

鍾懿搖搖晃晃的走到南夭跟前。

“憑什麽作為女子生來就要被唾棄!”她又狠狠灌了一口酒下去。“憑什麽我們女子生來就得是個生孩子的工具,憑什麽我們就不能做到像男子那般?!嗯?!你說說,是也不是?!”

南夭大腦一片空白,這話,似乎讓她若有所感。是啊!憑什麽女子生來,就要被抓去和親!

她本能的點點頭,惹得那女將軍哈哈大笑,發瘋似的捏住她的下頜,抬手就給她灌了一口酒。

“咳……咳咳咳!!!”好辣!喉嚨好似久旱逢甘霖,卻來的有些凶猛,一股子辣意衝上腦袋。整張臉,變得通紅。這酒的味道怎麽這麽怪?

“酒乃精神食糧,喝!”

鍾懿收了嘴角的笑,有些悵然所失,她繼續道。

“所以,我假扮男人,入了這軍營。

這麽多年,我終於混出了些名堂!

可是我那可恨的爹!竟然……

竟然被賊人所害!

如今……

我……我,我也不知到底是,恨他還是……”

還未說完,鍾懿便在南夭麵前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