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醫院

第一章 醫院 女警官 青豆

雲菲越是回憶便越是睡不好覺。她從警校畢業那一天起便盼望著能進市局刑偵隊工作,那裏整日忙的全是大案要案呢。當初她填誌願報考警校時,心裏便有個想法:這一生一定要轟轟烈烈無限榮耀一次。而要實現這個目標,她當初的唯一選擇便是做一名警察,而且要做一名辦大案擒賊首的警察。她從警校畢業後在那家分局工作了一年,現在終於離這個願望越來越近了。她是帶著對未來充滿無限憧憬和希望進入夢鄉的。

第二天清晨六點她便起床了。窗外的光亮,今天在她眼裏看來也是多了一種特別的親切和和暖。洗漱完畢後看看上班時間還早,她就在院子的小坪裏先活動鍛煉一下身體。她想今天在局領導前麵,一定要呈現出一個全新活力、英氣勃發的自我來,就如同電影裏劉胡蘭走向側刀那一瞬間的步伐和神態。院子裏的花草沾滿盈盈露水翠綠無比,桃樹枝上冒出了新芽,時令雖然是初春,圍牆腳下的那株石榴卻開了,開得多情耀眼一片火紅,宛如雲菲現在的心境。

雲菲下腰拉腿時,發現不遠處的圍牆上,有兩隻灰白唧喳的麻雀正在搖首擺尾互吐衷腸,雙方卿卿你我形影不離。她在這邊手舞足蹈,那邊卻置若罔聞。雲菲心裏便想這兩隻麻雀一定是多讀了瓊瑤小說,正在一見鍾情春qing乍露。而當她仔細端詳時,卻發現其中一隻體形較大的年齡已是略顯蒼老,有點四十不惑的感覺。心裏便又想這一隻麻雀肯定是剛剛離異的,逃出了圍城就趕快修成正果呀,還在這搔首弄姿,不是三心二意又是什麽?

雲菲是因為今早心情特別高興,才對麻雀也生出猜想興味盎然的。要是往日,管你失戀離婚自個找罪吧。她在院子裏蹦跳活躍了半個小時之後,父親便也起來了,在廚房裏煮了麵條叫她快點過去吃。雲菲活動身體過後,才發覺肚子是有點餓了,她在這邊風卷殘雲時,父親卻不停地在一旁嘮叨:“今天是去市局上班的第一天吧?等下見了領導和新同事可得禮貌點,別繃著臉孔,自視清高什麽人也不搭理。”雲菲夾了碗裏一塊肥肉,丟進父親碗裏後說:“知道了,爸爸,刑偵隊裏的人我認識好幾個呢,隊長還是原來咱分局的付局長呢。”

雲菲所說的這個刑偵隊長,名字叫鍾開磊,三十五六歲的年紀,體格高大,血氣方剛,心卻細膩得如同石磨裏剛流淌下來的糯米粉。雲菲原來和她在一起工作時,他一直是很欣賞和信賴她的,表揚她辦事細致又有頭腦,兩人曾聯手打過不少漂亮的戰役。這次雲菲能從下麵直接調到刑偵隊來,鍾開磊在局領導前麵做了不少工作和舉薦,他自然是功不可沒。

雲菲走出藥廠大門時,剛站了兩分鍾,迎麵便駛來一輛老舊破爛的公共汽車。她登上車後,立馬便能感覺出這輛公共汽車的節奏,便是如同一把黑漆二胡拉出來的曲子,悠緩哀怨撕心裂肺。她顛簸了半個小時才到了局裏。當她跨進市局雄偉大門的那一刹那,看到大門左邊那塊不鏽鋼製成的牌匾上---道明市公安局六個黑色大字正在陽光下褶褶生輝,再進去便是一個籃球場大小的水泥坪,四麵環繞著綠色的花壇。刑偵隊辦公室在局辦公樓最西頭兩間,雲菲走進去的時候,已有兩位同事先到了,其中一位便是她相熟的。她正熱烈地和他們寒喧問好,隊長鍾開磊突然出現在辦公室門口。他看上去倦意未盡,頭發參差淩亂,臉上寫滿著四個字:勞累過度。他是昨晚三點才從道明市人民醫院住院部回到局裏的,昨晚他在那裏忙一個案子,回來後又和局領導緊急協商下一步的行動方案,直到淩晨四點才倒在沙發上睡了幾個鍾頭。醒來後又因為惦記著今天是雲菲第一天來刑偵隊上班,所以還是必須先將瞌睡放下和雲菲打個招呼。

雲菲在他剛出現在門口便發現了他,她衝他熱烈一笑說:“鍾局,昨天電話裏,你不是說今早開車來接我吧?那輛公共汽車,可是震得我腳筋都發了麻。”鍾開磊故意皺著眉頭一思考,笑著說:“哦,忘了,忘了。不過你現在也得忘掉原來的稱呼,在這裏叫我鍾局,就不是恭敬我,而是寒磣我了。”雲菲一聽到他的話忙說:“是是是,從今天起,看來我得改口叫你隊長了。”兩人又帶著欣喜繼續聊了一些別的後,鍾開磊便說:“我是剛從休息室沙發上爬起來的,還沒有漱口洗臉。”說完便出去了,走時回頭眨著眼睛對雲菲丟下一句話:“從今以後,你就得跟著我過這種日子了。”

半個小時之後,鍾開磊再一次回到了辦公室裏,身後還跟著一位付局長。他的名字叫陶澤義,今年47歲,在道明市公安隊伍裏也算是一名老領導了。刑偵隊裏在家的大多也已經到齊了,陶澤義便宣布大家都安靜下來,有起案子要和大家通氣,商量下一步的行動方案。

這起案子情況是這樣的:

前不久,道明市第二醫院藥品倉庫裏發生了一起藥品失竊案。可後來經過公安局的調查,發現這批失竊的藥品全部是假藥。假藥公然進了市級醫院的藥房,後來又突然神秘地失竊,也算是比較離奇的了。公安機關後來進一步偵察,得到的情況是這批假藥是從毗鄰一縣市藥品販子手裏銷售進第二醫院的,在患者身上發生不良作用,被醫生覺察後,立刻引起了醫院領導的重視。醫院將這種藥品在倉庫封存後,第二天這批藥品便全都不翼而飛了。竊賊雖然是撬鎖而入,可隻撬了醫院後門的鐵鎖,藥品倉庫門上的鎖卻依然原封不動。因此後來公安機關認定,這起藥品失竊案一定是有著醫院內部人員作內應的,他們害怕真相出來後傷及自身,所以采取了這種釜底抽薪消除證據的策略,要不竊賊的手段,不可能有這樣順暢。由於那個受到傷害的患者家屬,已經將情況向上級醫療衛生主管機關作了舉報,電視報紙都作了披露,因此這個案子立刻引起了媒體輿論的廣泛注意,鬧得沸沸揚揚波瀾不小,也是市裏相關領導親自指示督辦必破的案子。

道明市公安局刑偵大隊的刑警們在掌握案情後,作了大量深入細致的工作,也初步確定了醫院內部的幾名犯罪同夥。他們通過秘密情報得知,這批失竊的藥品當晚被轉移後,並未立刻運輸出市外,一直藏匿在道明市內某一個未知的區域,而且昨天,那個外地假藥販子已經派了一個青年人過來,企圖將這批假藥運輸出去。警方為了查清這批藥品的隱藏之處,取得犯罪證據,力圖人贓俱獲,根據情報立即對這個青年人進行了跟蹤布控。但很不巧的是,這個青年人上午剛來到道明,中午從餐館出來時便被一輛無牌無證的摩的撞翻在地,摩的司機隨即逃之夭夭。這個年輕人被撞成膝部關節外骨破裂,隨即也便送進了道明市人民醫院接受住院治療。鍾開磊昨晚在得到了情況突變事出有因後,便在道明市人民醫院骨傷科住院部,和醫院領導進行了一番秘密交流,指明了這名病人的特殊情況,要求醫院下一步必須全力配合公安機關的工作。

副局長陶澤義將案子的具體情況和現狀,向大家闡述清楚後,宣布了局裏決定的下一步行動方案:由刑偵隊一名年輕的女同誌,扮成醫院的一名普通護士,以護理和照顧這名病人的名義,跟蹤監視這名青年人的住院動態,他將要聯係什麽人,或與一些什麽人進行頻繁接觸等等,然後再根據掌握到的情況,作出新的部署。他指示鍾開磊派去的人,一定要辦事牢靠老練,絕不能出了半點差錯,以免剛出現的線索立即中斷。之後,他便離開了會場。

鍾開磊後來進一步作了補充:

“我們得到的這些線索,都是通過秘密渠道獲得的,這名犯罪嫌疑人絕對未能知曉,我們已早查清了他的底細。但也應該防患於未然,我們派出的這名女同誌進了醫院後,言行舉止一定要牢記自己的身份,你隻是一名普通女護士,其它的什麽都不是。當然醫院方麵我們早作了交涉,除了院裏幾位主要領導和骨傷科主任護士知曉內情外,骨傷科整個樓層的醫生護士,都以為這個新來的女孩隻是一個衛校剛畢業的實習護士。”

鍾開磊話剛說完,然後便將目光對準了雲菲。他帶著一種不易猜透的笑容說:“雲菲,根據我的把握判定,派你去完成這個任務,是最合適不過了。”他又接著環視了所有在場的人一眼,繼續說:“雲菲雖然是今天剛從分局調來咱刑偵隊上班,也算是初來乍到,但我原來在分局工作時,對她便是相當了解的,我相信她一定能完滿地完成這個任務。”

最後他注視著雲菲說:“雲菲,你有把握完成嗎?”

雲菲猶豫了一下,立即毫不含糊地回答:“局裏分配給我什麽任務,我一定會努力完成的。”

鍾開磊認真地點了頭,朝她投去了一份讚許的目光。他接下來又向參與這個案子偵破工作的其它同事,交待了一些具體事項。

在所有人都因為其它工作陸續離開辦公室之後,她們兩人在桌子前對麵坐下。鍾開磊說:“雲菲,你今天剛來上班,就派你去完成這項重要工作,我的初衷也是為了提高你的聲譽,讓隊裏的這些新同事在今後的工作中能信服你。你去了醫院之後,千萬記著別將戲演砸了,這是你來刑偵隊辦的第一起案子,絕對不能讓別人事後在你後背說風涼話呀。”

雲菲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她有點擔心地說:“隊長,我又不懂半點醫療護理知識,打針換藥平時見是見過,可從未親自動過手的,隻怕到時露出餡來……”

鍾開磊笑著鼓勵她說:“這些你不需要操心的,我們和護理部的主任護士早通過氣了,真刀真槍都不需要你幹。記著你隻是一名實習護士,擦擦藥棉端端盤子的事情總能幹吧,今天下午你就先去那裏熟悉一下環境,也學點基礎知識。其實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就是呆在那裏看管著一個腿部有傷的病人,有什麽意外情況立即向隊裏匯報。”

兩人邊聊邊走出辦公室,鍾開磊繼續打消雲菲的顧慮,用一種輕鬆地語調怪笑著說:“沒事的,你放心去吧。昨晚我在病房外麵看了那個青年人一眼,嘿,還是個長相標致的帥小夥呢!”

在雲菲平時的想象裏,市局刑偵隊裏的工作,總是吒叱風雲風馳電閃的。可沒想到,她來刑偵隊上班的第一天,分配給她的第一個任務,便是要她去醫院照顧一名病人。當她走出市局大門,望著明亮的天空和大街上的車水馬龍時,心底深處不由掠過一絲淡淡的失落和黯然,窩囊勁雖說稱不上,可現實離她的期望值還是有著距離的。

道明市人民醫院這幾年提升了綠化工作的檔次,整個住院部大樓座落在一片綠蔭蔥蔥之中。骨傷科在住院部的四樓,雲菲這一天來到醫院後,和護理部的主任護士在一間房裏秘密商談了一個多小時,終於走了出來。她的身段本來便秀麗苗條,高挑挺拔,還有著一張姣美白嫩的臉孔,當她穿上那一套潔白的護士妝扮,款款移步顧盼留轉之處,出現在眾人麵前的,便是一個從天而降的白衣天使。

這一天的上午,當她端著藥盤,走進那名男青年的病房時,恰好窗外一束陽光投射進來,折射在她那白晰柔美的臉上,使她的整個臉部顯得五彩斑斕霞光四溢。這名男青年看到了她,神情似乎也立刻被她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美麗而感染。雲菲也在同一時間看清了他,他正躺在病床上翻閱著一本雜誌,右腿膝部關節纏著厚厚的紗布,身高大約一米七五的樣子,身材略顯單瘦。他長著一張很有形的臉廓,五官標致端正,頭發雖然有點淩亂,但配上他那一雙明淨坦誠的眼睛,和寬厚略為抿著的嘴唇,以及方正的下巴,使人看起來倒真有幾份帥氣。雲菲在看到他的那一刹那,心裏競不由自主地顫動了一下。

在她的第一感覺裏,她怎麽也不能將這個標致帥氣的大男孩,和一個惡毒陰險的假藥販子聯係起來。她進來後,便將盛著紗布藥水的盤子放在他床頭的桌子上,輕聲地對他說:“坐起來吧,等下醫生要給你換藥了。”這名男青年雙目一直注視著她,後來說:“怎麽前幾天沒有見到過你?”雲菲隨意一笑說:“我是新來的,是剛分配來這裏的實習護士。”這名男青年臉上,便也立即露出了笑容,他一邊翻身座起,一邊語氣似是關切又似玩笑地對她說:“是實習護士呀?工作可得仔細點,別讓領導揪住了小辮子。”雲菲再次莞爾一笑說:“沒事的,我隻是在這裏渡過一段實習期,家裏早已和我聯係了工作。”

這以後,雲菲進出病房的機會便逐漸多了起來。她和他再次接觸時,兩人的談話和交流,便顯得隨意輕鬆多了。雲菲腦海裏一直牢記著自己的使命,交流時盡量避開對他的身份和底細尋根究底的詞語,她現在各種行為舉止方式要表現出來的,隻能是一名普通的實習護士。可這名男青年卻不折不饒,也許是病房裏單調枯燥的生活,使他受到了身心的壓抑,雲菲的出現便給他帶來了一些生機。隻要雲菲走進病房,他便會主動找些話題和她聊著,聊一些當初在學校裏的生活,聊一些步入社會參加工作的切身感受,聊一些醫院裏的規章製度。醫院病房裏的氣氛是寧靜而明潔的,有正午的陽光從窗口投射進來,那些長得高的樹木也在窗外舒展著綠葉,兩個年輕人的交流,便顯得總是愉悅暢快意猶未盡。他的語言直爽風趣,許多是雲菲從未聽過的,說到**時,她的眼神便隻能隨著他的思想而跳躍了。她幾乎忘了,這屋內的兩人一個是警察,一個是犯人。有時她反複告誡自己,必須要走出病房了,可她的雙腳卻一直紋絲不動。

到了第三天,他們聊天的內容便顯得更深入廣泛多了。雲菲不想去刺探他的身份和家庭之迷,他卻主動向她坦露了許多,還從隨身的行李包裏翻出了一大摞各種證件給她看。

他的名字叫史東亮,他現在的工作便是在一家藥品貿易公司做銷售。身份證的地址是陝西省玉源縣,出生年月是七六年九月,他還是西北醫科大學生物醫藥工程係的本科畢業生呢。在他的行李包裏,還有一大摞在大學裏獲得的各種獎勵證書。他還向雲菲表述說,他的老家住在陝西一個貧窮的小山村裏,父母都是農民,家裏條件很艱苦。雲菲在看到這一切後,心裏的疑問便更大了,有一種思想逐漸在她的腦海裏根深蒂固起來:這個年輕人真不像是一個假藥販子。

按照臨行前局裏對她的安排,她的工作任務便是監視和他接觸密切的人層,以及注意他經常和一些什麽人通電話。可幾天過去了,既沒有什麽人來看他,也沒有什麽人打電話給他。隻在她和他第一次見麵的當天下午,史東亮用手機拔了一個電話,解釋了他突出意外受傷住院的情況,對方後來在電話裏隻簡單和他聊了幾句,手機便掛了。史東亮掛電話時的表情是有一絲沉悶的。

這樣又過了兩天,雲菲將在醫院裏的情況向鍾開磊反饋後,鍾開磊也感到有一些疑惑不解。情報工作的準確性是無需置疑的,這個史東亮便是那家販買假藥公司裏派駐過來的人。他便向雲菲下達了一條新的指令:你現在已經取得了他對你的信任,何不趁熱打鐵靈活出擊,從他的嘴裏套出一些線索來?

雲菲有了隊長的這條指令後,在病房和史東亮接觸的時間便故意延長起來。有時一呆便是一個下午,倒是史東亮提醒她:護士辦公室可能會叫你了。這些天裏,雲菲每晚回家後臨睡前,總會回憶起白天和史東亮聊天時的點點滴滴,他那張帥氣有形的臉廓,和注視她時明淨坦誠的眼神……她的心裏,便又會感到矛盾和害怕。

這一天的上午,雲菲去了醫院之後,護士長突然向她匯報了一個新的情況:史東亮入院時交納的二千元治療費用,財務室已經通知他早用完了,還欠了醫院二百多元呢。醫院通知他續交時,病人表示暫時有困難。

她向雲菲反映這個情況,是征求公安部門的意見,如繼續留史東亮治療,這筆醫療費用將來由誰承擔的問題。雲菲思索一會後,反問護士長:“史東亮現在的傷情,還需繼續住院治療嗎?”護士長的回答是:“他的膝部骨傷,本來就不是特別嚴重,骨頭沒有斷裂,隻是骨頭外部有一條輕微裂痕,現在已經基本愈合了。按正常診療標準,如果再住院一個星期作養護治療後,就能徹底痊愈康複的。”雲菲繼續思索了一陣,她突然作出了一個決定:“你們就繼續留他住院治療吧。費用問題如果將來真找不到著落,便由我們來承擔。”

雲菲再一次走進病房的時候,她看到史東亮正用手機不停地拔電話,可電話總是拔不通,他的臉上便有一種長籲短歎的感覺。雲菲裝作不知詳情,用特和暖的笑容對他說:“你總說這幾晚一直睡不好覺,昨晚睡好了嗎?”史東亮很失望地回答:“唉,還說能睡好覺,公司老板現在都聯係不上,這裏住院費也不夠了……”雲菲聽後,便故作關切地說:“你來道明是替公司出差吧?你們公司公傷醫療費用,應該有全額報銷的吧?”史東亮無奈地回答說:“我被招聘到那家藥品貿易公司工作,現在還沒有一個月的時間呢。當初進去時,也隻和他們談了工資報酬,這些受意外傷害報銷醫療費用的事情全沒轍……”

雲菲聽後便接著問他:“你這次來道明是辦什麽事呀?”史東亮回答說:“是受老板囑托,來道明拖回一批藥品回公司去的,公司要我在這裏租一輛小貨車。可我意外受傷後和他們聯係時,他們先要我住院治療再等候消息,你看這麽多天過去了,住院費也沒了,現在什麽消息也沒有。”

雲菲聽後,一邊收拾桌子上的物品,一邊說:“你可以打電話向公司老板求助呀。”史東亮聽後沒有回答她,他繼續用手機拔那個電話號碼。這時手機突然通了,史東亮剛說了兩句,那邊的聲音便打斷了他。雲菲雖然和他有點距離,但還是聽清了裏麵的聲音,是一個中年男子的外地口音,那名中年男子在裏麵說了一陣後,手機便掛了。史東亮很懊惱地將手機拋到被子上,神情特別無奈的苦笑說:“我現在被這家藥品貿易公司辭退了,從今天起便正式辭退了。老板說我出院後,也不用再去他們公司上班了,他們拒絕為我承擔這批醫藥費用。”

雲菲聽後,心裏突然有一種震驚。她也不知道這種震驚從何處而來,又怎樣突然如一股勁風,襲到她的腦子裏麵來的。是她現在這份特殊的工作?還是心底深處湧出來的對他那一種異樣的關切?她自己也找不到答案。她注視他的表情是有一絲驚愕的,她隻知道自己的嘴裏,便突然滑出了這樣一句話:

“那這批藥品由誰拖回去呢?你知道這批藥品貯存在那裏嗎?”

史東亮現在也許確實受到了一種異樣的打擊,他並未對雲菲的問話產生猜疑,雲菲留給她的印象,隻是一個清純可愛的年輕實習女護士。

他隻是脫口而出的回答說:“我當然知道,我以前來過道明出差的,在老地方南莊公園後門出口處的一棟舊房子裏。那裏住著公司老板的一個親戚,他開了個電器修理店。不過現在也沒我的事了,老板說明天上午,他自己會開車過來將這批藥品拉回公司去的。”

史東亮說完後,臉色依然沉重,在病床上呆頭悶腦,唉聲歎氣。

雲菲心裏無比盼望的線索終於得到了!她強壓住心中的暗喜,用一種很隨機的語調說:“你再打電話和老板交涉一下吧,你可以向他們陳述一下你現在的困境,你是醫藥生物工程係的本科畢業生,他們也許會愛惜你這樣的人材,再次挽留你的。”

她說完後便走出了病房。在護士長辦公室,她三下五除二將這身白大褂全部脫下後,從四樓徑直下到了一樓。在醫院門診大廳裏,她駐足沉思了一陣,然後臉色沉靜地走向了住院部收費室。她的手提包裏正好有一千元現金,本是留著買一台新熱水器回去的。她沒有思索,便將這一千元現金塞了進去,說:“交費。”

收費室工作人員很疑惑地問她:“住院部那一床位的?”

雲菲吐詞清晰地回答:“骨傷科29床史東亮的。”

她從門診大廳出來後,便徑直上了回局裏的出租車。她現在心裏終於作出了一個完整的判定:史東亮不是假藥販子,他連這批藥品全部是經過失竊後,被轉移的假藥這個情況也不知曉,他隻是受假藥販子囑托,出一躺正常公差的公司普通員工。出租車在醫院前坪掉頭後,便向大街上疾駛而去。雲菲從車窗外探出頭來,她看到醫院門口的綠樹還是那樣的蒼翠,兩旁的月季花,還是那樣的粉紅。在她那滿懷柔情的眼眸裏留下,還有在心靈深處油然而生的美好祝願和深深歎息。

第二天的上午,刑偵隊裏的同事們在得到雲菲帶回來的可靠線索後,對道明市南莊公園後門出口處那家修理家電的民宅,進行了周密地布控包圍,一舉擒獲了這個販賣假藥的公司老板和隨行人員。從那棟民宅的地下室裏,搜出了從醫院轉移出來的全部假藥,人贓俱獲戰果輝煌。對假藥販子進行突擊審訊後,又接著打掉了醫院內部的幾條蛀蟲,這起案子也算是徹底告破了。

雲菲因在其中的突出表現,不但受到了局領導的嘉獎,還受到了隊裏同事的推崇和信賴。鍾開磊後來一次,故意和她開玩笑說:“不錯啊,剛出手就能手到擒來,還是原來我印象中的雲菲。你知道當初我為啥硬指派你去嗎?你們一個是美女,一個帥哥,這帥哥美女一碰撞,說不定就真能碰撞出一些什麽火花來,這火花一旦燃燒起來,漏洞缺口便有了。雲菲,就憑你這魅力,下次若有個台灣特務混過來,也全派你給我上。”

雲菲聽後,歪頭沉思了一會說:“下次過來的若是個女特務,我一定向局長舉薦,讓你也去碰撞碰撞吧,說不定就真有個意外收獲呢。”

兩人隨後便都嘶牙裂嘴會心地大笑起來。

雲菲再去醫院,是在第四天的下午。那天她剛從局裏下班出來,心裏便突然產生了這種想法。她不知道他的腳傷徹底痊愈了沒有,從她第一次見到他的那一刻起,她就不認為他是一個假藥販子,後來的結果果然證實了她的這種預測。

她從住院部大樓那條陳舊的樓梯間向上走去,她的步伐沉穩而有力。當她站在那間熟悉的病房前,透過小窗玻璃向裏望時,室內的日光燈還是那樣的柔和,而史東亮已經走了。在病床上躺著的,是一個十一二歲,梳著小辨手部骨折的小女孩。那女孩活潑靈秀天生麗質,她的母親正在細心替她剝桔子皮。雲菲不想去打擾她們,她走向了護士長辦公室。護士長要下班了,正在換衣服,看見雲菲的重新到來,不覺有一些疑惑。雲菲不說話,隻是笑意盈盈地注視著她,她倒是先說話了:

“古警察,你們還找他有情況嗎?他可是昨天上午便出院了。他申請出院時,我們院裏事先和你們局領導是作了請示的,你們局裏說他並不是真正要抓捕的犯人,真正的罪犯早就抓捕歸案了,留著他現在也沒有什麽價值了。”

雲菲聽後麵色沉靜地問她:“他走時和你們說了一些什麽嗎?”

護士長回憶了一下說:“說了,可他也並沒有說別的,隻說那個姓古的實習女護士,怎麽一下就不見了,還問我們收費室續交的一千元錢,到底是誰替代他交的。我們自然不會暴露你的身份,隻說你家裏有急事請假回去了,他後來再問,我們便拒絕了。哎,那一千元錢,是你們局裏替他交的嗎?”

雲菲聽後,便報出一種不置可否的淡然笑容,輕輕地回答她:“也許吧,謝謝你們對我們工作的配合。”

雲菲走出醫院大門的時候,街上的路燈已經亮了起來。大街上紛紛揚揚的散步人群,正在人行道上緩慢地移動著。她的心情既說不上鬱悶,也說不上酣暢;既說不上失望,也說不上喜悅。她快步湧進這紛至遝來的人流中,她就如同那個佇立街邊著花衣咧著嘴笑的廣告木偶,將一切都看在心裏,而不作表白。這大千世界紛繁眾生之中,懈逅和離別其實是再也平常不過了的事情。你認為那懈逅是美麗,便是美麗,它怎麽也不能事先便成就同樣美麗的結果;你認為那離別是痛心,便是痛心,可它卻早已為那個美侖美奐、精彩絕倫的開局,作了一個最響亮最深刻的注解。

道明這個城市位於粵西潮汕平原的中部,廣闊的丘陵平原地帶,給了她四麵擴展的空間。道明製藥廠在這個城市的西邊,這裏也是這座城市一直赫赫有名的老工業基地。沿著那條陳舊開拆的水泥路麵進去,兩旁盡是些落葉老喬木,它們的葉子如同夏天退休職工傍晚納涼時手裏搖著的蒲扇,不停地訴說著這些年來的滄桑變遷。道明製藥廠便位於這條路的盡頭。在兩棵鬱鬱蔥蔥大樟樹的掩映下,牌樓式的廠門立在路的右邊,雖說那是鋼筋水泥結構的,可看上去卻如同一個幾度失戀的癡心情人,風雨過後,堅實便隻能表白在內心深處,外表依然脆弱不堪頹廢潦倒。“道明製藥廠”幾個紅色大字,是去年國慶節前剛塗上去的,也是萬般青春喚不回,不到一年便顯得有些剝落陳舊了。正中進入廠區的水泥路,同樣是千瘡百孔坑窪遍布,使人一踏上去便能聯想起當年紅軍過草地時,那種膽顫心驚小心翼翼。不過路兩旁栽種的四季青,卻年年春天常綠,奪盡了人們對未來充滿希翼展望的目光,也算是年年歲歲綠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了。

路的左邊便是辦公樓,裏三層,外三層,方方正正,踏踏實實。外牆的色調,是年深日久後尚存的那種灰白,窗戶是凸出四邊的,增加粉刷了四道白線,使人一站在旁邊,就能感覺有許多條條框框在眼前晃動。其實這些條條框框,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一直是牢牢駐紮在人們內心深處的,可能有一位建築設計大師實在被壓抑得吐不出氣了,便移花接木將這種精神理念轉稼到建築風格上去了,也算是蕩滌了心靈,超越了凡塵吧。右邊的三間銷售部卻是九十年代剛建起來的,貼了白色的瓷磚,有光亮的鋁合金玻璃門窗,市場經濟到來後激起的波瀾四驚暴風驟雨,在這裏也隻被濃縮成廠區內唯一的一塊亮點。

沿著正中的水泥路再進去,一位老氣橫秋的鐵將軍,正日夜把守著通往生產區的大門。它這些年來披霜沐雨,自然是遍體鱗傷。生產區內的廠房車間並列著向南北方向延伸,窗戶是開得很高的小窗戶,水泥柱子水泥瓦,灰色的外牆麵在靠近屋簷下幾處地方,有團團褐色的滲水汙漬。那些許久不使用的舊倉庫,外看起來便是如同在欣賞一部傷痕文學。遠處是一些巨大的盛裝**原料的鐵罐子,從上麵伸出來的樹杆粗的白鐵皮管子在生產區內四處遊走。隻是這些物件,全是如同七十古稀老人的那張臉,鏽跡便是皺紋,裂口便是溝壑。生產區的路麵也是破敗陣舊的,那些桶口粗的大樹,也是見證了人間風雨的。

道明製藥廠是國有企業,建於上世紀七十年代,在藥廠始建後的一段時間,它曾是聲名顯赫戰果輝煌的,一直是省裏有名的納稅大戶。九十年代初,隨著國家逐步取消生產指標和資金保障,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變,它便日益顯得舉步艱難了。廠裏銷售人員在外麵跑了一圈才知道,人家藥品的科技含量高包裝漂亮,價格卻比他們低得多。產品打不進市場後,職工工資不能按月發放,原料設備采購拖滯,稅收上不去,這一係列資金短缺後顯露出來的問題,便提到了工廠一把手的案頭上。古望曙是四年前接任這個藥廠廠長的,他也是道明製藥廠的第九任廠長,這位東北漢子原是行伍出身,轉業後便一直分配在藥廠工作。老廠長走時留下一句話:望曙啊,我是一直希望能從你身上看到曙光!古望曙是頂著巨大壓力,抱著改革進取必勝的思想繼任廠長的。

這是一九九九年四月的一個下午,是個星期天。雲菲上午在局裏處理了一些事情後,中午便回到了藥廠的家裏。她的父親古望曙是藥廠的廠長,廠裏主要領導都住在靠近職工宿舍東頭的十幾棟複合結構樓房,清一色的兩層磚混結構,後麵伸出一個陽台。一層共三間,樓梯裝了木護欄,從正廳和右廳過道裏斜彎上去。一樓客廳吊了個弧頂,櫸木的牆裙,擺了一組實木紅椅,牆角置一常綠盆景,古色古香之餘,又添了幾份綠意和生機。二樓是三室一廳的居室,樓梯左邊有兩房和一小會客廳,分別是古望曙的臥室和書房,樓梯右邊帶衛生間的單間,便是雲菲的住房。雲菲是古望曙的獨生女兒,她的母親多年前便因腦瘤去世了,她是父親一手拉扯長大的。她清楚父親這些年來的艱難,又沒有再婚,所以現在長大後,她每一天都在暗自思量,一定要讓父親在今後的日子幸福安寧。

雲菲簡單吃完中飯後,想起她一個高中同學羅月娟約她下午去逛人才交流市場,便進房略作梳妝起來。雲菲今年二十二歲,有著高挑的身姿,雙胸飽滿,腰姿纖細。一張白晰潔嫩的麵孔下,高高的鼻梁襯著一雙明亮而富於柔情的大眼睛,沉思時便又顯得多了一份憂鬱。她也不太喜歡穿高跟鞋,因為原來在分局時,有男幹警說站在她前麵硬是有種壓抑感,她便一笑了之。

雲菲在衣櫃裏選了一件淡藍花紋緊腰平臀的短袖襯衫,再配上一條厚實而下擺很長的牛仔裙,長發披散下來隨意用一條淡紅手巾紮了,高潔尊貴之餘,又多了一份淡雅和隨意,讓人總不能和平時那些疾步如風、颯爽英姿的女幹警聯係起來。她剛從院子裏出來,羅月娟已在路旁等候了。

人才招聘會現場設在市人事局的大廳裏。她們來時氣氛已是非常熱烈,三三兩兩的谘詢者和招聘單位正在不停地攀談。羅月娟是學財務專業的,因為對現在的工作不滿意,便想跳槽到另外一家公司。雲菲的職業是她一直盼望的,所以她也隻是陪著羅月娟四處瞎逛,就如同平時陪著她去超市裏買一隻口紅。

她們轉完一圈走到門口時,雲菲突然從門外前坪裏看到了一個人的背影———寬寬的雙肩略顯單瘦,轉過來後還是那雙坦誠而沉靜的眼神,寬厚而略為抿著的嘴唇,方正而富於激情的臉廓。雲菲的心裏突然受到了一種震撼!她那個傍晚和護士長作了一番交談,從醫院回來後差不多已經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了,想不到在這裏竟然能再次碰上史東亮!

史東亮的裝束,早沒有了當初在病房裏的頹廢和低迷。他穿了一件帶灰條紋的白色襯衫,綠色的領帶,下身是一條米黃色的西褲,皮鞋也擦得錚亮,腰裏夾著一大疊用塑料袋裝好的文字資料,配上他欣長而挺拔的腰身,實在是帥氣之餘又增加了份氣宇昂軒的充盈。兩人都在同一時間發現了對方,眼神裏全都是驚詫和欣喜。雲菲的腳步沒有移動,怔怔地站在那裏,史東亮卻主動向她身邊走來。兩人靠近後,史東亮先開了口:“雲菲,你的實習護士期快要滿了吧?難道你也想換個職業嗎?”雲菲開心一笑說:“還沒滿呢,想不到在這裏還能再碰上你,你的腳傷徹底好了嗎?”史東亮提了一下腿笑著說:“早沒事了,你看我現在可以用力舒展的。”

屋子裏麵人多嘈雜,兩人邊說邊向外麵走去,在一棵大樹的蔭涼下不停地交談起來。史東亮說:“我出院後,四處找不到你,護士長那裏又不肯透露你的住址。”雲菲現在也不想將個中原因告訴他,便說:“那幾天我恰好請假回家有事了,你現在找到了工作沒有?”史東亮回答說:“我出院後先去了廣州一個同學那裏呆了一段時間,我那個同學是在一個區衛生局上班的,這次恰好來道明出差,便又跟著他一起過來了。一來是想重新在這邊找找工作,二來也是希望能再次見到你,想不到真的重新見到了你,還要感謝你那些天來對我的照顧呢。”雲菲思索了一會,帶著一種狡黠的笑容說:“那有什麽,是我的本職工作呀,不過我現在也不想做護士了,真的想換個職業呢。”

史東亮聽後臉上便有一份驚訝,正要發問,羅月娟已經從裏麵走出來了。見她和一個陌生人聊得正歡,便從後麵推了一下雲菲的腰,插嘴道:“你跑那裏去了?真要將我晾了不成。”說完又對史東亮友好地笑了一下。雲菲忙將他們二人互相作了介紹,說都是來找新工作的。羅月娟見她們二人已是非常熟悉,便對史東亮說:“你是學製藥專業的呀,那還不好找?雲菲父親藥廠裏現在正招人呢,剛才我在裏麵就看到了他們的展台,要招聘二名技術人員。”雲菲不想讓羅月娟透露出來她太多底細,便裝作挽她的腰在她身上狠捏了一把,然後說:“東亮,你去看看也成,那也是一個有近千名職工的大藥廠,說不定就真能千裏馬遇上伯樂呢。”史東亮應承了她們,三人便又重新向招聘大廳走去。

道明製藥廠的展台隻有廠裏人事科陳科長一人坐在後麵,陳叔叔經常來雲菲家裏和父親商量事情,雲菲自然是再熟悉不過了。三人走近後,雲菲先和陳叔叔打了聲招呼,然後便將史東亮的個人情況向他作了一番介紹。她的語言是很熱情洋溢的,口氣也很真切柔婉。陳科長見雲菲嘴裏一直將史東亮誇得眉飛色舞,便笑著輕聲對她說:“雲菲,你爸那關過了嗎?”雲菲的臉立刻微微發熱,再不多說。

史東亮接下來便將一些個人簡介和證書資料交給陳科長過目,其中有一張是西北醫科大學裏頒發給他的新藥成果創新證書。他著重解釋說這是他在大學時和一位老教授共同研製出來的一種新藥成果,是從一種深海生物裏提取溶液後,再萃取出一種有效成份來,這種成份對治療目前醫學界的難題——皮肌炎有著獨特地療效,但他們現在也隻是經過了初步的實驗室論證,並未進入批量生產階段和臨床,還有許多後續程序必須重待開發。

陳科長對這個新藥成果很感興趣,特意在他的檔案登記表裏用紅筆注明了情況,並要求史東亮留下這張獲獎證書的複印件。雙方交涉完畢後,陳科長囑托史東亮等候書麵考試和麵試通知,月底前廠裏一定會作出答複的。

三人走出招聘會現場的時候已是下午五點,雲菲今天重新見到史東亮後,整個下午臉上盡是神采飛揚光芒跳躍。史東亮提出請她們二人吃晚飯,三人邊走邊談,一會兒便來到了一家西餐館前。裏麵有橘黃的燈光,有薩克斯的曲調在空氣裏彌漫,她們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靜看街上奔走的人群。

三人開始的談話太多是談論道明這座城市。雲菲問史東亮:“你是北方人,現在能適應這邊的水土和飯菜口味嗎?”史東亮回答說:“初來時有點不習慣,但這裏各方麵的條件比大西北好多了,慢慢便適應了。”羅月娟心裏一直裝滿了太多的疑問,後來終於發問了:“雲菲,你和史東亮是在什麽時候認識的?你連我也要瞞著呀?”

雲菲怔了一下,笑著說:“這不是介紹給你認識了嗎?我和他是在工作中認識的,我那工作你是知道的,每天認識的陌生人多著呢。”羅月娟聽完咧嘴一笑,將信將疑不再說話。史東亮卻突然開口了,對雲菲道:“雲菲,上次我住院時不是欠了醫院的住院費嗎?後來我那個廣州同學來接我辦出院手續時,醫院卻說已經有人替我補交了一千元錢,我就不知道那人是誰?天上怎麽會突然掉下一塊餡餅來……”

羅月娟越聽越糊塗,她是個快嘴人,便對史東亮說:“那還不容易,你叫雲菲去立馬就能查出來,她是警察呢。”

此話一出,史東亮是滿臉驚愕,瞪大著眼說不出話來。雲菲注視羅月娟的表情是有一些無奈的。

她後來便認真對史東亮說:“你知道上次你來這裏拖回的那批藥品是什麽性質嗎?那全是假藥,而且是在醫院藥品倉庫裏失竊後的假藥。你們那家公司的老板因為販賣假藥現在早蹲到監獄裏去疊火柴盒了。我的職業也不是醫院裏的實習護士,而是道明市公安局刑偵大隊的辦案刑警。我們局裏在獲悉秘密情報後,派我來醫院監視你行動的,嗬嗬,還好,你不是假藥販子,要不現在你也早去疊火柴盒了。”說完,又從身上找出警官證遞給史東亮看。她臉上的笑容是如同孩童般地燦爛,如同和他玩了一次過家家的遊戲。

史東亮聽完後再次跌到了雲裏霧裏!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對雲菲大聲笑著說:“我當初就認為你不是醫院裏的實習護士,看你什麽也不會幹,每天就守在病房裏盯著我不出去,瞧將我蒙得!”

雲菲便得意大聲笑著說:“這便是咱公安局警察的看家本領,沒有金剛鑽,誰敢攬這個瓷器活?”

史東亮後來想起這些事情還是納悶了好久,他繼續向雲菲反應那家銷售假藥公司的情況,這些雲菲她們都早已調查清了,她也僅隻是不停地點頭。史東亮後來對她說:“那這一千元錢的住院費用,是你們局裏替我交的嗎?”雲菲想了一會說:“是的,我們怕你出院後,丟掉破案線索,隻能這樣使用苦肉計了。”其實這一千元錢的發票,現在還裝在雲菲的手提包呢。史東亮再次哈哈大笑,說:“有這等好事,下次若再生病住院,一定又通知你們過來交錢。”雲菲便說:“那下次便不會允許你再隨便出院了,我們刑偵隊辦的都是大案要案,盯準的人都夠資格蹲幾年大牢的。”

她們走出這家餐館的時候,已是晚上七點。雲菲問史東亮回哪裏去,史東亮說回他廣州同學住的酒店。分手的時候,他們互換了手機號碼,史東亮說:“在異地它鄉,能認識一位警察真不容易,下次若真有麻煩,還得求你解圍呢。”雲菲想了一會便說:“如果這次你真的被道明製藥廠錄用了,那我們就是在同一個城市裏工作了。”

她一直覺得自己還想再多說一些什麽,卻又找不到更合適的詞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