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湖心島
第一章 湖心島“上帝死了，要重新評價一切”——弗裏德裏希?威廉?尼采 【離沉嶽 離宅】2014年06月28日07:26
清晨的陽光透過寬大的落地窗肆無忌憚地闖進離沉嶽的臥室，隨著陽光闖進來的，還有個渾厚的男中音——那是窗外的浮動式廣告。此時的離沉嶽正把頭深深地埋進枕頭下，仿佛還希望將方才的美夢搶回來。
“這是一個科技的時代！這是一個信息的時代！這是一個人類有史以來最輝煌的時代！度過了2012，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似乎是故意和離沉嶽較勁，他把頭埋得越深，男中音的底氣就越足，逐漸激昂的聲音似乎是在推銷著什麽新鮮的產品。
“輝煌個屁……連覺都不讓人睡，還輝煌個屁……”離沉嶽發現再也拗不過廣告推銷的噪音，便抓起枕頭使勁丟向窗外。浮動式廣告被枕頭砸了個正著，在搖晃中像高速飛馳的警笛一般，帶著男中音“倏——”地一聲飛離了離沉嶽的窗口。
他懶洋洋地爬起身走到鏡子前，為鏡子中自己的全息影像挑選了一套黑色的運動夾克衫：“哈哈，不錯不錯！頗有點《碟中諜6》的感覺！”離沉嶽不禁對著鏡子臭美起來。
離沉嶽今天不準備去學校了，過目不忘的他早已將那些無聊的大學知識爛熟於心。對於他來說，大學唯一的作用是用來培養自己閱讀、交往的能力以及耐心和定力，而“定”這個字本身，就讓離沉嶽非常的厭煩。雖然父母起名沉嶽，但他卻人不如其名，生性自由不羈。
“春天不是讀書天……”他口中念念有詞，心裏盤算著等下去哪裏逛一逛。
離沉嶽是華東一家高新技術公司董事的次子，十八歲剛出頭的他生得高大挺拔。俊俏的麵龐上,兩道劍眉下是一對深黑色的雙眼。瞳仁烏黑，在陽光下映出虹膜上金色的斑點，像是夜空中的星星般閃閃發亮。離沉嶽的皮膚也帶有天生的古銅色，略顯金黃色的皮膚在運動場上常常引起女生的陣陣尖叫。
離沉嶽的父親離衍改革開放之初白手起家，創立了這個讓家人過得富足的公司。這家名為“蟠螭-PATCH”的公司，現在的主營業務是進行外太空高強度合金材料的研製，在這座華中的科技城市中也算是個龍頭企業了。離衍每天忙於公關早出晚歸，對離沉嶽這個次子更是無暇管教。而性格平和母親也奈何不了家中的這一個滿腦子古怪想法的小禍害，隻得讓他由著性子來。
離沉嶽叼起一片火腿，正準備好好享受一下今天的早餐，門外卻響起了兄長離沉嵐的聲音：“小嶽，醒了嗎？今天又不準備去學校了吧？正好隨我去一趟公司。”。
“蒼天啊……每次逃學都能被哥逮住，我很懷疑他是不是在我房裏裝了監控……”離沉嶽心裏嘀咕著，並不著急給兄長開門，扭頭在房間裏四處尋找起攝像頭來。
“小嶽，再不開門我就自己進來了啊！”離沉嵐靜靜地在門外等了數分鍾，終於忍不住自己轉動門把走了進來。
離沉嵐比弟弟年長七歲，生得稍矮卻非常強壯。隔著西服都能看出強壯的肌肉弧線。鋼針般的短寸直挺挺地立在頭上，氣宇軒昂。濃黑的臥蠶眉，黑框眼鏡下那雙棕色的眼睛炯炯有神，輪廓分明的臉上已經褪去了稚氣，顯得幹勁十足而又不失穩重。他做事一向謹慎，從大學畢業後便陪著父親東奔西走，早已成為蟠螭的得力幹將。離沉嵐自成年以來便隨父親打理公司大小事務，總能帶離沉嶽體驗一些新鮮好玩的東西。
離沉嶽懶洋洋地換上鞋：“哥，你實在是太有定力了，門沒鎖都能在外麵等這麽久！如果是我早就發瘋了。我們這是要去哪？”
“父親好不容易才終於讓公司拿下了‘極晝計劃’的後續五年材料投標項目。今天帶你去看看這個高級的新材料。順便你也了解了解我們公司的生產研發。”離沉嵐對弟弟的調侃不置可否。
“……無聊……不就幾塊合金板嗎……”離沉嶽撓了撓頭，塞滿麵包的嘴裏含糊不清地嘟囔著，心裏頓時有些失望了——哥哥剛才所說的安排，同之前偷來工作服混進公司電廠的冷核反應堆，貼上胡子偽造證件以專家名義陪同去參觀第一艘空天飛船等事情相比，簡直小兒科到了極點。
“小嶽！”兄長的眼神卻變得凝重起來：“你也不小了，雖然說學校你經常不去，但是遺傳了父親過目不忘的能力，你所掌握的知識，已經是你同齡人的幾倍。父親一直都在做著一份相當重要的工作，現在也是時候讓你了解一些整個世界目前都幾乎一無所知的技術了！”
“我才不要跟你一樣一心撲在工作上，到現在連女人的手都沒摸過！”離沉嶽被兄長教訓得有些心裏不是滋味。在他的印象裏，由小到大兄長還從沒有這樣一本正經的跟他說過話。這兩兄弟裏，反而是離沉嶽的性格更像父親，雖沒有父親那樣講話做事雷厲風行，但也絕對是口無遮攔。
“兩個工作狂……”離沉嶽一邊嘟囔著避開了兄長的眼神，一邊自我安慰似地聳了聳肩膀。
兩人默不吭聲地上了車。離沉嵐突然感歎道：“大業未成，何以為家呀……”離沉嶽坐在副駕駛的座位上，這才發現自己剛才多嘴失言了：自己的兄長雖平日裏沉穩幹練，但在跟女人交流感情這方麵，心裏一定也有各種顧慮和為難吧。
“哥你就別再糾結了，趕緊找一個不就好了？媽媽也就不會再催你了。”離沉嶽仍然嘴硬，說著卻將頭扭向窗外，不敢與兄長對視。
離沉嵐也沒再做聲，啟動了引擎。
離沉嶽將腦袋斜靠在一直手上，另一隻手則攥起了胸前的那枚蟠螭的玉玦——這枚玉玦據說是件家傳的古物，從離沉嶽記事起就一直跟著自己了。玉玦上，一頭墨玉雕成的矯健螭龍盤桓成一個環,孔武有力的龍爪擒住了環中央那顆凝脂般的珠子。珠子雖是嵌入，但看上去卻是嚴絲合縫，似一塊整玉雕刻而成。龍與珠的色澤分明，在晚春的陽光下，龍靈氣逼人，珠溫潤欲滴。 【離沉嶽 湖心島?蟠螭總部】2014年06月28日10:00
公司坐落在市外丘陵水庫中的一座湖心島上。建國後，這一人工湖與附近區域作為中科院國家高新科學研究的戰略儲備，建造了大量的實驗室和研究所。離沉嶽的父親離衍，當年就是這裏的一名研究員。商場得誌後，可能是懷念舊時的工作環境，離衍花重金買下了這座湖心島，並將公司的總部搬到了這裏。兩個多鍾頭的車程，離沉嶽早已沉浸在路邊的湖光山色中。
車子從公司大門直接開進了院內。由於涉及國家戰略項目，所以大門口戒備森嚴，安檢措施讓人覺得仿佛到了軍事重鎮一般。隻有公司的內部人員，憑特製車牌和人麵識別技術的檢測，才可以快速通過。
蟠螭公司雖然是一個半科研半製造的機構，但是建築風格卻與一般的工業類設施大相徑庭：巨大的辦公中心坐落於園區的中央，東側為生產中心，西側則為研發中心，三個數十米高的建築由流線型的頂麵連接在一起，如同一隻展翅的大海鰩。三個中心建築之間有磁懸浮的區間通道艙連通，也有排放得整整齊齊的可折疊電動轎車，用於園區內的交通。
兄弟二人進入了辦公中心，父親正在玻璃大廳的全息演示屏前給新客戶介紹已經投產的最新型航空合金材料。
離衍，五十三歲。鬢角的頭發與下巴上斑白的胡須，被他收拾的整整齊齊。眼角和額頭深深的皺紋道出了他豐富的閱曆。同離沉嵐一樣深棕色的眼睛裏，流露出旺盛的精力和逼人的威嚴氣勢。離衍平日裏工作繁忙，閑暇時便愛在自家院裏與夫人孩子一起侍弄花草。他栽培的“禦衣黃”，在國內的牡丹展會上都是數一數二的名品。
雖然是董事的次子，離沉嶽卻很少有機會能夠來公司一探究竟，以至於自己都很難回憶起上一次來是什麽時候。他一直認為公司是那個成天板著臉管教自己的老爹的地盤，每次到了這裏他就渾身不自在，久而久之也就許久沒有來過了。
離沉嶽順手在前台捎了瓶飲料，邁著八字步在大廳裏自己晃悠開了。
辦公中心由一層的玻璃大廳和二層的辦公區組成：二十多米的大廳整體由玻璃構成，可以直接看到二層辦公區的工作人員忙碌的身影。辦公室圍繞成一個圓形的天井，陽光通過天井上的透明穹頂直射進大廳裏，給整個建築內部蒙上了一層淡金色光幕。
離沉嶽突然覺得大廳裏居然有一絲莊嚴的神聖感，四處張望的他被光晃到了眼睛，忙伸出手遮在眼睛前。“以前怎麽都沒感覺這裏有這麽震撼呀！”
正當他想繼續獨自瞎逛時，一個威嚴渾厚的聲音叫住了他：“臭小子，你這是要去哪裏啊？這裏可不是家裏，哪能允許你隨意亂跑！我們先去生產中心參觀一下，快點過來跟上！”
原來是離衍剛剛結束他的全息演示，招呼客戶向東側生產中心的區間通道走去。恰好看到小兒子在大廳裏溜達，便忍不住要管教兩句。
自從離沉嶽記事起，似乎老爹就一直是這幅板著臉凶巴巴的樣子，即使是在家中的花圃裏,多數時間也是老爹對自己的行為進行說教。
離沉嶽從早上開始便被兄長和父親數落，心中不悅：“憑什麽老是管著我！老頑固和小頑固……”他無奈地快跑兩步走到兄長前，又保持與父親的一段距離，腦袋裏琢磨著趕緊找機會溜出去。
區間通道內是一枚枚密封的磁懸浮小艙，一枚小艙內可以坐四個人。父親同客戶坐進了前一個。離沉嶽不好自己一個人獨占一枚小艙，便與兄長坐進了後一個。離沉嵐發現了離沉嶽的不自然，趁其不備伸出手指狠狠地彈了一下他的腦門，笑道：“小嶽你發什麽呆？今天是不是吃錯藥了？又在想什麽壞點子？”
“你才吃錯藥！”離沉嶽被彈得回過神來，拽住兄長使勁回敬彈了幾下，接著便揉著腦門對兄長抱怨起來：“從早上開始就被你們兩個教訓來教訓去，我已經快內分泌紊亂了……”
“小嶽，今天可是個大日子。我不是說過公司拿下了‘極晝計劃’後續五年的項目投標嗎？剛才那幾位客戶，就是國家太空戰略開發署負責材料采購的領導。今天隻要他們簽字，我們便正式成為‘極晝計劃’的全權材料供應商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哥，我真覺得有時候你問的問題很白癡……意味著公司又能賺到很多錢啊笨！”離沉嶽把腦袋支在飲料瓶上，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著話。
“錯！這意味著我們或許可以就此改變人類的命運！”
“蒼天啊……”離沉嶽伸伸舌頭，有點戲謔地調侃道：“這就能改變人類命運啦？哥你也太小題大做了吧！”
最近兩三年間，每日新聞中必大肆宣傳的“極晝計劃”，是一項由中國在聯合國牽頭，聯合美俄兩國聯名提出的，用以解決世界糧食問題的近地球軌道太空工程。這項宏偉計劃的目標是，希望能夠在地球的背陽麵近地軌道建立起一個巨型暖房。這個巨型暖房全年能夠根據太陽的光照角度調整自身與地球的相對軌道角度，以獲得全天的最好光照，如同在產生了極晝一般。暖房設計呈半球麵，從地麵上看，仿佛就是一個快要蓋到地球上的大圓盤，所以又被稱為“極晝盤”。
“極晝盤”預計的糧食年產量，可以比地麵上種植的作物高出3-5倍。對於一個人口超過100億，並且生育率居高不下的星球來說，“極晝盤”至少可以讓人類在未來幾個世紀內都不用擔心食物問題了。而一期工程前三年的部分材料，就是由蟠螭公司提供的。
“這可是關係人類能否繼續生存的問題！”離沉嵐正色道：“事情沒你想的那麽簡單，一會還是讓父親跟你說吧。”
“讓老爹跟我說？別開玩笑了！我怕又跟他吵起來……”離沉嶽趕緊岔開話題：“再說了，老爹說什麽你都信，哥你也未免太沒主見了吧？！”
話雖這麽說，但他心裏卻感覺離沉嵐的神色中有些蹊蹺：“到底是什麽事呢？難道‘極晝計劃’還有什麽不可告人的內情？！”
生產中心是一座寬大的拱形密閉空間，近千米的跨度中沒有一根柱子，整個建築框架由白色的合金通過卯榫結構搭建而成，沒有使用一顆螺絲。
整個建築分內外兩層，內層是一個扁圓形的場地，與外層通過一塊整體的半球形牆壁隔開。牆壁上的舷窗內透出耀眼的燈光，顯得神秘而有生命力。內層場地中央是許多個類似熔爐的巨大物體，隻是缺少一般冶金行業所特有的爐火。“熔爐”的上方分別懸有幾條巨大的傳送帶，上麵分類堆放了各類金屬原料。金屬原料通過內層場地四周的幾個出料口分發到各條傳送帶上。
半球形牆壁的東西南北四個方位均設有一個監視控製室，各控製室通過位於外層的通道相連。通道繞球麵一周，整塊的環型玻璃舷窗讓內層場地中的一切都盡收眼底。
通道上方修建了大麵積的玻璃窗，以保證外層的良好采光。下方則是與每個出料口對接的工作井，工作井深入地下，不時有各種料從井下升上來。出了磁懸浮艙，就來到了寬大的通道上。
“這簡直就是一個詭異的巨蛋嘛！”第一次來生產中心的離沉嶽大聲叫道。走在前麵的離衍回頭瞪了他一眼，轉而向客戶解釋道：
“這座地麵建築隻是公司生產中心的一小部分，我們的供料和分揀挑選工作都在島外的集散中心進行，集散中心和島內的倉庫直接連接，而各位腳下的工作井就是倉庫的過濾井。
進入內部場地之前會要求各位穿上特殊的無塵防護服，並戴上麵罩、手套。由於場地裏都是納米機器人在進行金屬分子重組與鍛造工作，隻需少量的工作人員就可以在這四個控製室內進行監控和操作。”離衍向客戶介紹道，“這樣的隔離措施是為了不給納米機器人的工作環境帶來人為的汙染……”
“其實也是為了保護自身的安全。”兄長拉過離沉嶽，在他耳邊小聲道：“這裏的納米機器人足夠毀掉小半個中國的普通金屬製品，絕對不能外泄！”離沉嶽沒有想到，看上去整潔安靜的廠房內，卻隱藏著如此驚人的力量。離沉嶽被激發了好奇心，突然覺得有些佩服起父兄，竟能搗鼓出這樣的東西！
“我們的合金材料是通過對金屬的整體結構進行重組，控製分子排列方式和比例來達到各種外形、強度、韌性、附著力等複雜要求的特種金屬。各位所在的這座建築就是使用我們公司的新材料建造而成的，而這項造型技術也是我們公司全球獨創的……”離衍繼續向客戶介紹著公司新型的技術。
“厲害吧？這可是父親的獨創技術！”離沉嵐自豪地向一旁已經聽得有些入迷的離沉嶽炫耀道，而離沉嶽則已經如見到了新玩具的孩子，沉迷在生產中心的每一個細節中。
離沉嶽看得正入神，完全沒有注意到身邊一名匆匆跑來的管理人員，對離沉嵐低聲耳語了一番。離沉嶽隻聽見了幾個斷斷續續的詞句：“……‘靈芯’……遭劫……正在死守……”
剛才還眉飛色舞地向弟弟介紹的離沉嵐立刻變得嚴肅起來，快步趕上父親，低聲交談了一番，然後有些不自然地回到離沉嶽身邊：“小嶽，我和父親現在要出去處理些緊急的事情。你先去研發中心休息吧。”說罷便拉起離沉嶽，往園區西側趕去。
西側的研發中心共有三層。第一層共分三個室：其中兩個稍大一點的房間，就像是微縮型的生產中心，工作人員在一個個小“熔爐”邊進行著各種新型金屬的原型試驗；另一個房間內是一群技術人員，正在為納米機器人編寫新的指令程序。
二層被劃分成一個個玻璃隔間,每個房間裏都對不同的原型進行著如高溫、撞擊、真空、拉伸、扭曲等各種不同條件下的檢驗和試驗。三層則是數據中心，內部密密麻麻的服務器支撐著整個園區的正常運轉。
“小嶽你就在這裏等著。二層的每個房間都不需要很高的安全等級就能夠進入。看你這麽感興趣，就先自己四處看看，我去去就來。”離沉嵐說道：“記住，別自己亂動任何東西！”他不忘交代這個喜歡惹是生非的弟弟。
離沉嵐交代好後便坐著電梯離開了，但是離沉嶽發現兄長並不是去研發中心，而是去了地下二層。
“靠，說是要讓我多了解，卻不做解說就這麽把我一個人丟下了……”不滿歸不滿，生產中心已經完全勾起了離沉嶽的興致，早已經按耐不住心中好奇的他，要趁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好好把這研發中心逛個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