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好人
“你先冷靜一下！”蘇琳趕緊上前，抓住喬琳琳的手。
她的手小小的，很涼。
喬琳琳看了蘇琳握著她的手，看了好半天才開口問道：“他會死嗎？”
“這個我們也不確定，但是他得了胃癌，二期。”蘇琳據實已告。
“哦，二期。”喬琳琳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遲遲沒有開口。
“醫生說他可能還有3-6個月的生命。”時間是一個不確定的數字，也有可能某一天他突然惡化就什麽都做不了了，然後隻能等待聲明幹涸，然後無言死去。
“他快要死了。”喬琳琳突然整個人就嚴肅了起來，過了好半天，才說道：“那我的堅持好像也沒什麽意義了。”
喬琳琳的故事跟大家嘴裏咒罵和流傳的差不多，隻不過當這些事情從喬琳琳嘴裏被平靜地敘述出來的時候，就讓人有點毛骨悚然。
“我隻想知道這些好人，一旦被自己信任的人背叛會做出什麽反應，薛老師太脆弱了，他第一時間居然選擇了去死。”
阿特和蘇琳倒吸了一口涼氣，“為什麽你會這麽……想？”
“沒有什麽特別的原因，我天生就是這樣的。或許你們可以說成是我在成長的過程中走錯了路，但你們也得接受這個世界上就是有天生就壞的人，我就是那種人。”喬琳琳看向蘇琳和阿特，“但是我可以將自己偽裝成普通人，靜悄悄的自己生活。”
阿特看著喬琳琳，發現她即使說著這樣的話，情緒依舊很平靜，不像在說自己。
之前喬建霞告訴她蘇琳琳自己偷偷一個人哭，現在將那個躲起來療傷的人和這個冷酷的表述自己本質是個壞人的姑娘聯係在一起都會覺得很違和。
“你姑姑看見你自己一個人偷偷的哭了。”阿特說道：“你要是有什麽想要跟我們說的，都可以告訴我們。不管是三年前，還是三年後。”
喬琳琳看向阿特，搖了搖頭，說道：“我很喜歡薛老師以家人很喜歡我很照顧我的樣子，永遠溫暖永遠對我那麽好，就好像我生來就是他們家的一份子，他們總是噓寒問暖，從來不在我麵前發生爭吵，從來都讓我看到他們最友善親和的一麵。”
說著，喬琳琳像是陷入到了那時候的回憶，臉上的笑容是真誠的，甚至連眼睛裏都有了光，那種幸福的溫暖和渴望的。
阿特還想問什麽，被蘇琳製止了，蘇琳向阿特使了眼色，示意他用心聽。
“我不知道你們有沒有在最陰暗的地方呆過，明明他們那麽好，我卻又嫉妒他們和和美美的狀態。明明他們那麽好，我卻覺得他們太虛偽了，明明我跟他們也沒有任何血緣關係，他們卻無條件的對我好，我總覺得他們對我肯定是有所圖的，他們肯定對我有某種想法。”
喬琳琳看到了蘇琳臉上的不可置信，她又看了一眼阿特，發現他神色平靜，於是她還是接著往下講：“所以我在老師一對一教學的時候，故意勾引他。”
蘇琳記錄的手一頓。
“但是老師眼裏一點色欲也沒有，他眼神裏的難過我不喜歡，我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正人君子，所以我去警察局報案了。我知道姑姑的脾氣，這件事情很快就能全校皆知。姑姑跟我是一類人，她想擺脫我，至少能夠光明正大的擺脫我。等到我聲名盡毀，她再照顧我，她就是聖人，她拋棄我，也有理由。”
喬琳琳的一番話，震動了阿特和蘇琳的心，他們在辦案的時候什麽樣的人沒有見過，卻在這個剛成年的姑娘這裏狠狠地被觸動了。
這種年紀，這種心思細膩的程度以及所作所為，好像都超出了一個孩子的心智。
這個世界上可能真的缺少某種反轉，某種我們想看到的我們能接受的，被傷害的善良的故事。但喬琳琳卻生生撕開了這次用痛苦包裹的皮，幸福的人想跟她共享幸福，但是她卻想用自己的苦難覆蓋他們的幸福。
“你看，好人也不會永遠都是好人，當我看到論壇上各種詛咒辱罵我的信息時，我很開心，我知道我成功了。周圍人對我的風評越不好，我越能看到薛老師家的痛苦，這種感覺，很奇特。”
喬琳琳的這些話足以證明三年前的猥褻案薛檀君是受害者，也因為這個案子薛家人的和美生活圈毀了。
既然如此，為什麽薛檀君會承認自己殺了江民羽？
就在阿特和蘇琳同時想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喬琳琳適時地開口道：“我知道你們要問我他承認殺人的事情，但是為什麽就不能是他殺的呢？”
“因為鄭子今的視頻裏，薛檀君的姿勢太怪異了，他不像是在殺人。”餘燼分析了很多次這個視頻，又尋求了其他部門的幫助，做了很多次模擬試驗，薛檀君的姿勢都不是在殺人。
喬琳琳突然苦笑一聲：“現在的科技還真是挺發達的。”
但是說完這句話，她就不再開口。
其實，餘燼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視頻，確認視頻沒有經過任何特殊處理，江民羽死於脖頸貫穿傷，但是也不代表身上其餘的創口不是加速他死亡的原因。
這一切都是他們的推斷，並沒有確切的證據。阿特和蘇琳也隻能暫時先離開，她不想開口他們也不能強迫她。
而鄭子今這邊，“網紅被害案”破了，王局以將阿特叫過去表揚了一番，對於阿特他們的辦案速度和信息篩選的能力非常滿意。
“謝謝王局，我們肯定會再接再厲的！”阿特從來沒有懷疑過天眼係統存在的意義，在這個科技發展日新月異的時代，不改變就會挨打，落後就會被淘汰。別人好的意見他會聽取，但是不好的詆毀他並不會放在心上。
初期，肯定會麵對各種各樣的質疑，但他有信心能讓天眼係統發揮最大的價值！
101所有的人內心都非常的沉重。雖然說薛家是前期的受害者，但是他們囚禁了喬琳琳，這一件事兒就夠判幾年的了。想要清白之身最終無法清白，這句話以及薛檀君的這件事像一根刺梗在阿特的喉嚨，他總覺得還有一些什麽是他還沒有發現的。
薛檀君承認殺人，卻說不出具體細節，一切都還有疑點。
“有沒有這麽一種可能。”
蘇琳循環了好幾遍視頻後，大膽地做出來一個猜想。
101的幾個人湊到了蘇琳麵前。
“會不會，鄭子今和喬琳琳在聯合起來，想要陷害薛檀君。”
“不無可能。”餘燼迅速打開電腦資料，打印了一些資料分散到其他幾個人手中，“這是鄭葉橋手機中恢複的照片。”
是喬琳琳和鄭子今的合照。
他們本來就是認識的關係，但是鄭子今之前從來沒有提起過，兩個人的合照姿勢很親密，不像是一般的關係，一個對生命漠視，一個隻想毀滅幸福。
喬琳琳和鄭子今三年前就認識了。
薛檀君和趙琴芝對她的確挺不錯，但是他們對她越不錯，她心裏的不平衡感就越強。因為她跟薛家走得近，學校開始有了各種各樣的傳言，薛川業在學校經常刻意回避她，好像她是粘著他們家的牛皮糖。
論壇裏開始出現了各種各樣的言論，有說qll倒貼被拒的，有說qll厚臉皮賴在薛老師家不走的。喬琳琳幹脆就不去學校校上課，她家裏那點兒事兒早就被人扒爛了，反正在學校她也沒有多少朋友。
她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認識的鄭子今。鄭子今是一個對女性極度反感的人，厭女討厭除了他媽媽之外的一切女性。他這種性格反而讓喬琳琳很感興趣。
“我們交個朋友吧。”喬琳琳第一次主動跟人搭訕，要求跟對方交朋友。
鄭子今認識喬琳琳，經常聽江民羽提起，一個漂亮的有天賦又有點心高氣傲的女生。她很聰明，明明知道鄭子今是什麽樣的人，還主動跟他相識。
鄭子今第一次見喬琳琳，就覺得她跟自己是一路人。
鄭子今喜歡觀察別人，那段時間他觀察的人是喬琳琳。
平時喬琳琳不與人接觸，經常自己一個人。周末應該是她最開心的時候，薛老師會單獨給她補課。
直到有一天，喬琳琳問鄭子今：“你說，一個好人被無數人唾棄以後他還會是好人嗎？”
鄭子今思考了良久，沒有答案。
鄭子今不認為這個世界上有好人，無非就是不犯法活得很規矩的人和靠幫助一下別人活得心理滿足的人，前者居多，後者愚蠢。
人總是在對自己沒有威脅的社會關係中平和的生存，如果真的有什麽涉及自身利益的事情，人很快就能變成野獸。
按照好人邏輯來推算的話，喬琳琳之前也算是個好人，沒有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但是因為她的父母，她承擔了無數無端的非議。
現在的她明顯不算是個“好人”，孤僻逃學不聽話，甚至她還想做一些大動作。
“你覺得你自己是個好人嗎？”鄭子今的問題一針見血，喬琳琳深吸了一口氣，搖了搖頭。
“你想做什麽？”鄭子今敏銳地感覺到喬琳琳似乎有什麽計劃，隻是喬琳琳說出來以後鄭子今都有點驚訝。
她說，“我想看看薛老師一家被所有人誤會非議的時候他們還能不能是好人。”
對於薛檀君一家來說，這些就是無妄之災。
喬琳琳也的確很快就實施了她的計劃，薛家和她都成了鄰居們茶餘飯後的談資，薛川業也更加討厭她了，甚至因為她去找人散播各種傳言。
她的目的達到了，沒有誰可以一直善良，但是薛檀君好像是個意外。
不久前，薛檀君找到了喬琳琳。
之前那個意氣風發的老師早就像是在寒風中還僅存在幹枯樹杈上的枯葉。稍微風大一些，就會掉落，化作塵埃。
見到這樣薛檀君，喬琳琳並不感覺意外，他變成這樣本來就是喬琳琳的傑作。
隻是她沒想到，薛檀君能為了她做到那個份兒上。
喬琳琳默默忍受著江民羽的騷擾，她知道江民羽把她當一個物品在他的朋友之間炫耀。隻是過過嘴癮，對喬琳琳來說沒什麽。但是江民羽喝了一點兒就上頭了，居然想要侵犯她。
舉起水果刀的時候，喬琳琳隻覺得自己內心突然就自由了，她想殺死一切把痛苦強加在她身上的人。
江民羽到死也就隻是簡單的掙紮了一下，他沒到喬琳琳會殺他。
這一切到這裏應該就已經結束了，但是喬琳琳給薛檀君打了電話，隻要他過來，她就可以考慮說出真相。
薛檀君沒想到等待他的是一個冷血心硬的女孩和一個已經被鮮血浸透了的人。
喬琳琳當著薛檀君的麵，又捅了江民羽的身體幾刀。
薛檀君看著眼前的畫麵，整個人呆立在那裏，好半天才開口道：“琳琳，你還那麽年輕，怎麽能做這樣的事情，你的一生會被毀了的。”
“你的一生不是也被我毀了嗎？”到了如今這樣的地步，薛檀君還在擔心她。喬琳琳這覺得這個人太蠢了，蠢得無可救藥。
“你去自首吧。”薛檀君看著眼前狼藉的一切，滿眼都是遺憾和心疼，這讓喬琳琳覺得非常不舒服。
“他還沒死呢，作為老好人，您不該救救他嗎？”
果然，薛檀君一聽到江民羽還沒死，立刻過去想要檢查他的生命體征，這一幕也就被鄭子今拍了下來。
“弱小的人類，明明自身難保卻還還想要拯救別人。”喬琳琳看著薛檀君，內心有他不被同化的憤怒和對他長久以來都保持善良的不解。
“琳琳，回頭吧。你的未來還很長的。”薛檀君試過江民羽的氣息，他已經死了。
“薛老師，你帶我去你家吧。”喬琳琳早就不是天生有良知的小孩子了，如果薛檀君不能自己跳入泥潭，她拉也要將他拉進再也不爬出來的深淵。
薛檀君家裏有個廢棄的地下室，薛檀君搬過來以後想要重新畫畫就把裏麵裝成了畫室。可惜他過不了自己的心理的那關，逐漸開始沒法畫畫，裏麵就成了堆放雜物的倉庫了。
喬琳琳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的確是坐到了從全方麵摧毀了一個心存善念想要幫助她的人，就連薛檀君心理上最後的寄托她也沒有放過。
她要求薛檀君夫婦把她綁在家裏，不然的話她就要告訴所有人，薛川業在論壇上發布過的所有消息，並且指使王傳林去散播跟她相關的信息。
這個世界上最難懂的就是人心，他們卻每天都在跟人心打交道。
趙琴芝一直覺得喬琳琳是養不熟的白眼狼，殊不知她根本就是索命的惡魔。
喬琳琳因為身體原因還暫時不能帶走拘留，先在醫院靜養。
於是幾件案子很快也就處理完了，案子雖然是破了，但是阿特卻在思考這一期的視頻應該怎麽剪才比較合適。
這個世界上就是有很純粹的惡人，他們道德感極低，不受溫情暖意點化。東郭先生山中朗和農夫與蛇的故事我們小學的時候就已經學過了。但是這個社會需要和平和進步，也需要愛和互惠，或許我們不能在一次小的幫助中獲得相應的回報，但是我們心中的善念和良知會讓我恩感覺到滿足和自豪。
不同於之前的視頻，阿特他們在略去案件細節後，剪輯了一版相對沉重的視頻。他們想個告訴他們，這個世界上不僅有至亮的光明，還有潛藏的黑暗；不僅有至純的善意，還有無端的惡毒；不僅有至信的高尚，還有惡劣的無恥。
一個人的善惡不分男女、不分性別也不分年紀。
而我們隻需要約束好自己的行為，守好自己的行為準則。
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
令人意外的是，這期視頻的熱度居然比之前的視頻還要好。
“老師是有大愛的人，希望老師能戰勝疾病，每天都快樂的活著！”
“付出善意的我們並沒有錯！以後還會幫助需要幫助的人的！”
“阿特老師辛苦啦！天眼小組也辛苦啦！”
“我一定會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裏幫助更多需要幫助的人的！”
“……”
諸如此類，許許多多的留言，讓阿特他們堅信隻要他們用心破案，用心去維護警民關係，他們一定會越來越好，天眼小組也能越來越有價值。
好人的定義或許太籠統了，需要正直善良，真誠友愛，還需要做到不違背法律道德，不損人利己等等，但是不給別人造成困擾，自己也能心安理得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