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長安有雨

任由陳青山如何謾罵,黑鱗自是不改顏色。化手為刀,就要斬段赤龍與陳青山的聯係。

“如果我是你的話,就不會斬下這一刀。”此時,有個拄著木劍的和尚自遠處走來,正是了凡和尚。

了凡和尚走了過來,隨著其接近陳青山,那被束縛的赤龍亦恢複了自由,一聲嘹亮龍吟響徹空明坊。

“閑著無事,便出來走走,剛好路過陳施主的空明坊。”了凡和尚走到陳青山旁邊,溫和道。

“你是何人?”黑鱗看著這個麵容普通的老人,在他的身上感知不到任何修為。

“很顯然,一個和尚而已。”了凡和尚扯了扯自己的百衲衣,對著黑鱗露出了一個笑容。

“可你好像沒有任何修為。”黑鱗又道。

“沒有修為就不能是個和尚嗎?有修為與做和尚之間又沒有必然的聯係吧。”了凡和尚道。

黑鱗不語,隻是又朝著陳青山伸出了自己的手,一道小小的龍象虛影出現,對著陳青山身後的赤龍一吸。

了凡和尚歎息,舉起了自己的木劍,輕輕一劃,龍象發出哀鳴,四蹄踏動,回到了黑鱗體內。

一絲血線自黑鱗手背開始延伸,直到藏於衣袖下的手肘。

黑鱗沉默了,盯著了凡和尚手中剛剛被其當做拐杖的木劍,許久才問道:“你這是把普通木劍?”

“普通桃木而已,閣下若是喜歡的話,我回去給你做一把。”了凡和尚依舊含笑。

“能用木劍破了我這護體鱗甲,和尚你是第一人。”黑鱗道。

了凡和尚念了聲佛號,對著黑鱗一拜:“還請施主高抬貴手。”

黑鱗冷笑,撫摸著手臂上的傷痕:“我若是不呢?”

“那和尚我會砍你,下一劍,這天下能接住的人便不多了,或許在這長安城會有,但絕對不是閣下。”了凡和尚眼中有了些許銳利。

如今的了凡很普通,亦如藏鋒,再未出劍之前,你永遠也不會知道這普通的劍鞘內藏著一柄什麽樣的劍。

麵對了凡,黑鱗終究是退了。

“好吧,我不傷他,亦不奪其任何東西便是。”

“善哉。”了凡和尚,也不留念,在黑鱗說出不再為難陳青山的話後,便轉身離開了。

仿佛他出現在這便是為陳青山解圍而來的。

了凡和尚拄著他的木劍走了。

留下陳青山與黑鱗在這大眼瞪小眼,黑鱗有些尷尬,想說些什麽,卻又拉不下臉麵。

“那個,小友,商量件事唄。”黑鱗搓搓手,尷尬道。

陳青山一聲冷哼。

“不商量。”

“你給我些龍血煉丹,便可收獲我的友誼。”黑鱗見搶不了陳青山的赤龍,便隻能退而求其次,弄些龍血煉丹也是好的。

“誰稀罕你的友誼?”陳青山將頭撇向了一邊,腹中有怨氣,若不是了凡大師來得及時,自己的赤龍就被這老梆子給吃了。

黑鱗咬咬牙,道:“煉出的丹分你一份。”

陳青山不為所動,嘀咕道:“我又怎麽知道那丹對我有沒有用,若是我吃了那丹,身體承受不了藥力,炸了怎麽辦?我又不是像你一樣,是沒娘的神獸。”

聞言,黑鱗聽得眼皮直跳,這姓陳的小子,罵人真地有一套。打又打不得,便回之一句“你娘嘞”,這龍虎山活了不知多久的老怪物終究是破了防。

“那丹對你,對我皆有大用。”黑鱗耐著性子說道。

陳青山似笑非笑,看著黑鱗。

“何丹?”

“命劫丹,我如今七境後期,又憑這一身的護體鱗甲,可戰七境巔峰。靠此丹,我或許可再進半步,到時候,七境之內,應該沒有人能斬我了。”黑鱗摸著下巴,說道。

黑鱗又想起了那和尚的劍,那和尚很奇怪,就是自己再進半步,也似乎打不過那家夥。

“至於對你人族而言,此丹,可於證道時服下,有抵禦天劫的作用。”黑鱗又補充道。

黑鱗已經展現了自己的誠意,他在等待陳青山的決定。

陳青山沉吟了一會兒:“如此的話,便幹了,希望前輩不要讓陳小子失望。”

“自然是不會。”黑鱗語氣緩和了些。

黑鱗要的龍血不多,大概一個木桶的樣子,與十丈龍身比起來,確實有些微不足道。

“我去趟雲夢澤,你小子便待在空明坊,不要出城走動。”

得到龍血的黑鱗有些興奮,叮囑了陳青山一句。隨後便火急火燎地出了空明坊。

黑鱗要去雲夢澤,弄些藥材。

目送黑鱗離開,陳青山有些疲倦,便告別還在愣神的青十娘,入了空明坊盡頭的那棟樓,直接上了三樓,按照約定,陳青山沒有打擾錢叔。

陳青山從儲物戒指內取出了一套新的桌椅換上,這是陳青山從聖衍書院帶的。

桌子側麵還雕了一叢竹子,寫著虛懷若穀四字,大抵是儒生們的自勉。

不知不覺間,樓外的天空黑了些,陳青山開窗抬頭望,烏雲密布,原來是下雨了。

這幾天,長安下了許久的雪,但下雨卻是第一次,這應該是陳青山來長安城後的第一場雨,陳青山伸手,這雨絲很細,而細雨綿長,應該會下很久。

空明坊外,有個人執油紙傘而來,金縷衣,金發卡,那是當朝十九公主。

小十九記得陳青山跟她說過的話,陳青山在空明坊,有空可去尋陳青山,讓陳青山講長安城外的故事。

小十九走在空明坊街上,一眼便看到了樓上正在接雨的陳青山,小跑過去,不顧素履上沾了泥水。

“陳青山,今天下雨,你應該有空了,給我講故事吧。”

陳青山低頭望,看到了小十九,他沒有想到小十九真地會來這空明坊。

不過小十九說得沒錯,今日下雨,他陳青山確實有空。

“好啊,外麵冷,快上樓來。”

樓上有爐子,怕小十九受寒,陳青山便往其加了些木頭,隨著火光燃起,屋內暖和了不少。

小十九伸手烤著火,臉紅撲撲的,分不清是凍的,還是烤了火所致。

陳青山從儲物戒指內取出了幾枚紅薯,這是從天瀾村帶的,就著火便烤了起來。

“紅薯?”小十九問道。

“嗯?十九殿下認識這東西?我還以為皇宮裏的人物不吃紅薯呢。”陳青山微微驚訝。

“自然是認得,皇城裏的人也是人啊,又不是不食人間煙火,本公主不至於連個紅薯都不認識。”小十九為陳青山小看自己,而感到有些懊惱。

“認得便好。”陳青山撥弄著火,笑了起來,想起在集水鎮的時候,到了燒秸稈的日子,吳關山便帶著陳青山將偷來的紅薯埋入秸稈的灰燼之內,燜上一夜之後,便有很甜很糯的紅薯吃了。

“喏,給你一個,小心燙。”

紅薯好了,陳青山拿了一個給小十九,小十九隔著衣服捧著,細細剝著,慢慢吃著。

“在離長安城很遠的地方,叫集水,小鎮有個以磨劍為生的少年,還有個喜歡聽曲的少年,兩個少年是很好的朋友……”

陳青山開始給小十九講那集水鎮的故事。

烏雲壓了下來,電蛇遊走著,落下的雨細細密密,倒是有了幾分春雨的意思。

長安城落了雨,那遙遠的鎮南關亦落了雨,城樓之下廝殺,雨與血匯到了一起,殺聲雨聲亦匯聚到了一起。

城樓之上,有個青年擊缶而歌,唱著“天下英雄盡入吾甕中。”

這是吳關山,他到了鎮南關後,便尋到了自家長輩,那是吳關山的二爺爺。

二爺爺自青年時便到了鎮南關,從青絲熬成了白發,現在是鎮南王的帳中副將。

吳關山便投入了其麾下,在這鎮南關殺敵。吳關山到了這鎮南關後,除了修煉便是殺敵,這鎮南關的廝殺仿佛沒有停止過。

吳關山亦在廝殺中成長,現在已經是名二境的武夫了,論修煉速度,他不比機遇連連的陳青山等人差。

吳關山沒有機遇,他的修為,是殺出來的,現在吳關山手下的亡魂已然近萬。

所以吳關山才有了願天下英雄盡入吾甕中的豪言壯語。

願天下英雄盡入吾甕,既是吳關山抒發意氣的城頭唱詞,亦是陳青山心中存的願景。

吳關山在這鎮南關,以殺證道。天下英雄盡入吳關山之甕,每殺一人,吳關山便強一分,直到殺光天下英雄,那他吳關山也便是當世無敵了。

現在的吳關比起離集水鎮中時,少了幾分輕浮,因為蓄起胡子的關係,倒是有了幾分少年老成的味道。

吳關山坐於城頭,看著下麵的廝殺,一身血跡斑駁鎧甲,腰上是家傳的寶刀,頭發隨意紮在了腦後。

自集水鎮來後,這是鎮南關的第一場雨,原本要出城殺敵的吳關山見到此雨後,便在城頭坐了下來,擊缶而歌,一遍又一遍。

吳關山在鎮南關城頭擊缶,眸光卻投向了北方,如同夢囈。

“青山,長安城是什麽樣子的。長安城今天落的是雨還是雪?”“無論怎麽樣,願平安吧,青山。”

吳關山一笑,將缶收了起來,取下腰中寶刀,且入陣,殺敵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