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老乞丐的故事

趙才的確證明了自己的業務能力,沒到半袋煙的功夫就屁顛屁顛的把花六裝錢的破罐子拎了出來,然後邀功一般擺在了老鴇子的身前。

花六子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麵色蒼白一個勁兒磕頭……“大娘子!大娘子恕罪啊!這裏麵沒有什麽大錢啊!都是那宋文胡說八道汙蔑人,隻有我撿來的幾個小錢……想著,想著大娘子辛苦、小的攢幾個錢給大娘子買幾個果子吃!大娘子……”

老鴇子冷哼一聲使了個眼色,旁邊的老狗腿上前嘩啦一下就砸爛了破陶罐,幾十上百枚通寶小錢和六枚金燦燦的折十大錢咕嚕嚕的滾在了地上!

“啊?這是,這是誰放在罐子裏的?這是……宋文,一定是你!你……”

老鴇子怒火衝天上前就是一腳踢在花六的嘴巴上:“你個狗奴才!還敢狡辯?人贓俱獲還有什麽可說的?不用說,這三個月來樓裏的客人總是嚷嚷丟了零碎銅錢、看來也都是你這狗殺才做下的……趙才!把他拖到柴房抽五十鞭子……”

“大娘子饒命,大娘子饒命啊!大娘子……”

嘴角流血的花六跟死狗一樣被趙才和手下拖走了……宋文知道,在這個萬惡的封建社會、奴才一旦被打上手腳不幹淨的烙印,這輩子都得活在陰溝裏……沒有哪個主家會再相信這種奴才。

老鴇子喘息幾下,轉頭眯起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著宋文,宋文袖著手綻放出一個比小雛菊都要純潔的笑容……

“宋文……這裏麵不管有什麽彎彎繞,老娘都沒心情計較!你這廝做得還不錯……這些小錢就賞給你了、以後你還是回樓上去打雜,不過要記住!要是你也有手腳不幹淨的時候,老娘就打斷你的手爪子!明白了嗎?”

宋文拱手答道:“大娘子放心,小的絕不會走這條絕路做這種下三濫的破事!”

狗腿老嬤嬤趕緊上前撿起幾枚折十大錢,順便又撈了一把小錢塞進自己袖子,老鴇子則挺胸抬頭氣宇軒昂的轉身回了前院。

宋文看了看地上剩下的銅錢,笑了笑、最後還是撿了起來,然後拿出一把塞到旁邊依舊在瑟瑟發抖的小綠奴手裏……“快躲起來,等你家李嬤嬤回來再原原本本的跟她仔細說說,這兩天千萬要躲著大娘子、她和李嬤嬤不合,怕是要尋你晦氣!“

綠奴擦了一把眼淚,把銅錢塞回宋文的手裏……“文哥兒,這些錢你留著花銷吧!我有嬤嬤照顧,沒事的!這些天……這些天你癡癡傻傻的,讓奴家很傷心,花六還說你已經病傻了、是個廢人活不成了!”

宋文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最後也隻是歎息一聲,目送著綠奴跌跌撞撞的逃進側院去了。

宋文抬頭看了看月亮,然後施施然的奔著柴房的方向而去。

青樓的柴房有兩個功能,外麵的棚子是儲存柴火的地方,裏麵則有幾個小小的隔間用泥牆修的嚴嚴實實,那些不聽話的妓女和奴才……全都領教過青樓柴房的厲害!一旦被老鴇子關進柴房,掉層皮都是小事……

剛到門外,宋文就看到護院趙才正敞著懷在門口吹風,柴房裏隱隱約約傳來皮鞭的掛風聲和花六的慘嚎……趙才瞥了宋文一眼:“咋滴?過來看熱鬧嗎?我知道花六這幾年沒少作賤你坑你,這回他倒了血黴你這兔崽子算是出了口惡氣吧?”

宋文搖搖頭:“趙大哥,我倆都是在後院混生活的下人,見他做下錯事我這心裏也不好受……”

“嗬嗬,少扯犢子!樓裏這些日子丟了不少散碎銅錢,大娘子氣得扣了老子一吊錢的月例,花六這兔崽子……老子這次一定要廢了他!”

宋文點了點頭:“花六這也算是咎由自取,不過日後怕是要恨上我和趙大哥了……”

趙才呸了一口:“他敢?這次咱就讓他好好長個記性,以後見到爺爺他就都夾著尿!哼……”

宋文伸出手去,一大把銅錢看得趙才眯了眯眼睛……“怎麽?你總不會是想給這兔崽子求情吧?”

“不會不會,因為這廝連帶著趙哥受氣受累,再說要是饒了他大娘子豈不是會動怒?這錢是大娘子賞我的,我一想我哪裏值得大娘子賞這麽多錢?這裏麵趙哥才是最辛苦的嘛,這些賞錢就當小弟請趙哥喝杯茶了!”

趙才一皺眉,隨即又展顏笑罵道:“呦嗬!大病一場差點斷了氣,難不成你這槑頭槑腦的臭小子卻開竅了?嗬嗬……真是怪事年年有今日才遇到!既然不是求情,那就是要下手……嘿嘿,滾蛋吧!你放心,花六這賊廝鳥鐵定得脫一層皮去……”

趙才接了銅錢塞進懷裏,擼起袖子就進了柴房……片刻之後,花六的慘嚎就變得更加淒厲起來!

宋文獨自站在夜色裏搖了搖頭,然後喃喃說道:“這具身體的原主人和綠奴被你欺負了快十年,幾次三番被你害得半死……這次就算是你給亡人還債了!自此你們兩清,各不相欠……”

第二日,宋文起床之後也沒看到同屋的花六子被送回來,打聽一下、說是被老鴇子給發賣到城外的莊子上去了,估計以後的日子不會好過了。

宋文到前院領了一套青衣小帽穿得體麵了一點,畢竟要回樓裏去伺候客人了。路過水井的時候,宋文在水裏仔細看了看自己……洗刷一下倒也還算是麵容俊俏,就是臉色蒼白皮膚暗淡、帶著一點大病初愈的病容。

晚上才會去當值,宋文起身離開了後院直奔汴河那座萬安橋而去。

手裏還有些錢,宋文又去那家腳店買了兩壺酒和幾隻芝麻胡餅,然後來到昨天晚上自己想尋短見的那塊石頭邊上。

“老頭子還在不在?是不是餓死了?”

宋文剛剛舉起酒瓶喝了一口,突然一道影子又從萬安橋的木拱柱上麵唰的一下落在地上。

老乞丐伸了個懶腰,斜睨著宋文問道:“嗬,死鬼變龜公了?這是徹底想開了?”

宋文扔過一壺酒去,老乞丐喝了一口搖搖頭:“餿水一樣的玩意兒,湊合喝吧!你來做什麽?”

宋文抬頭看著老乞丐的眼睛道:“來謝你,謝你一席話讓我決定試著活下去,這大宋還不錯,汴梁也挺好!我想過了,誰說龜公就不能活的逍遙自在了?”

老乞丐聞言一口酒水噗的一下噴在了地上……“你說啥?你昨晚上還一腔剛烈氣血不堪受辱想去尋死……今天就隻想好好做個龜公了?”

宋文愣了一下:“咋滴?做龜公沒前途嗎?總比做乞丐強吧?”

老乞丐指著宋文罵道:“老子是看你這廝有些血氣才勸說你半宿,你特麽居然還想回去做龜公?”

“我是打小就被簽了賣身契的家奴,我能怎麽辦?做逃奴出去當乞丐流民嗎?我離開汴梁連個戶籍都沒有!”

“你……我……你……唉,算了算了,你愛做龜公就去做吧!好死不如賴活著……哼!”

宋文見這怪老頭子似乎不想和自己有什麽太深的糾葛,暗自歎息一聲問道:“老頭兒,你到底是什麽人?在這裏想做什麽?”

老乞丐哼了一聲:“關你屁事?”

“萬一我能幫你呢?”

“你一個尋死覓活的小龜公,能幫老子什麽忙?”

“說說!別不好意思!”

“放屁!哪個不好意思?”

老乞丐拎著酒壺蹲在石頭上接著說道:“汴梁禁軍的槍棒教師王進……知道嗎?”

宋文的心裏激靈一下子就像過了電一樣,臉上卻裝作茫然的樣子搖了搖頭。

老乞丐吐了口唾沫,恨恨的說道:“我是他的同門師弟,來汴梁是想幫他了卻一件事情,可那個死倔驢非得讓我別管閑事!再加上他那個對頭跟汴梁的幫會關係匪淺,我為了避開那些耳目暫且隻能躲在這些犄角旮旯的地方等機會……”

宋文試探著問道:“等什麽機會?”

“等機會殺人!”

“殺什麽人?”

“當今官家身邊的寵臣,高俅的義子……”

宋文一下子脫口而出:“我擦……你要殺高衙內?”

老乞丐喝了一口酒疑惑道:“你不是不知道這些官人嗎?怎麽知道高衙內那廝?高衙內是入了高俅家的族譜的,算是他自家兒子……這義子他還收了三四個,這個是他當年一個伴當的兒子、姓周名旭花名叫做滾刀太歲,是個下三濫的憊懶潑皮……這幾年做了不少惡事!”

宋文恍然大悟,點了點頭:“既然不是官身,為何會與那禁軍槍棒教頭起了齷齪?”

“高俅得寵正盛,正是跋扈之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這有什麽稀奇的?是周旭這廝強取豪奪一家鋪子,恰好那鋪子東家和王進師兄有些拐彎的姻親、然後被王進師兄出手攔阻下來而已!結果這廝幾次三番的尋師兄的晦氣、上次還險些帶人闖進師兄家裏糟蹋了師兄的女兒月娘!賊殺才、老子怎能饒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