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張眼便是汴梁春雨

東京汴梁又一場春雨,可華燈初上、滿街油紙傘下的狗男女們卻永遠都是那麽自信優雅。

這裏可是汴梁,勾欄瓦舍青樓遍地的汴梁,富甲天下醉生夢死浮華如煙的汴梁……

“咳……呸!醃臢廢材,一副死不成活不起的德行、咋不去投河?”

一個裹著破夾襖的漢子一口黃痰吐到了馬棚草堆上躺屍的少年身邊,然後漢子又罵罵咧咧的扛起一袋草料給外麵的轅馬去添夜草了。

少年眼皮都沒動一下,就這麽呆呆的看著破爛的馬棚頂、任由蒼蠅嗡嗡嗡的圍著自己飛舞。

半個月了……宋文到現在也不想接受自己是個悲催穿越者的事實。並且、還穿越成一個體弱多病貧賤至極的三流青樓小龜公!

想想自己前世那近三十年的屌絲生涯,宋文隻覺得老天對自己是如此的不公!

雖然這是個同名同姓的少年、可一沒有皇家血脈,二也沒有國恨家仇。沒有嬌妻美妾更沒有靠山爸爸……至於係統,隻有係統性傷寒後遺症加內分泌紊亂和重度營養不良。

“來時候好好地、回不去了啊……誰特麽聽說過打增雨火箭還能把看熱鬧的給砸死?那個胡亂開炮的混蛋腦殘、你肯定會被開除,還得賠老子家裏一大筆錢……”

一對湖綠色的小繡鞋突然出現在宋文的麵前,一個一臉憂愁的清秀少女咬著嘴唇輕輕的把一隻小油紙包放在了宋文的手邊。

“文哥兒,這些點心藏好了別再被那花六奪了去。我過幾日要去大相國寺那邊拜師學琴了,怕是不能再給你帶吃食了……你要好好的,可別再發傻了。”

宋文沒心情和這個女孩子搭話,可這具身體的記憶裏好像一直都有這個女孩的影子。

這具身體的原主是和另外幾個女娃娃男娃娃一起被人牙子賣到青樓的,裏麵就有這個小綠奴……挨打挨罵挨餓、受苦受凍受氣。還有以前那個宋文撲出去替綠奴挨的鞭子……青梅竹馬嗎?嗬嗬、老子居然和一個青樓妓子是青梅竹馬?

小綠奴急匆匆的走了,宋文瞥了一眼點心紙包,心裏卻苦笑了一下……自己能不能活下去都是兩說,還要惦記一個必然會被千萬人糟蹋作賤的可憐妓女嗎?

自己拿什麽去救她?

突然,一隻髒兮兮雞爪子一樣的手一把搶過這包點心,宋文知道、又是那個壞出水來的花六子。

這兔崽子尖嘴猴腮一肚子壞水,以前就在暗地裏使絆子講壞話想奪了宋文在前院端茶送水的好差事。自打宋文得了傷寒險些喪命、醒過來又變得癡癡傻傻的……這廝坐穩了前院的位置,就開始百般作賤這個昔日的同伴了。

綠奴這幾天小心翼翼送給宋文的點心,一大半都被這癟犢子給吃了去。

宋文剛轉過頭,點心就有近半進了花六的肚子,可沒想到啪的一聲鞭響、花六嗷的一嗓子躥了出去。

喂牲口的漢子拎著一條馬鞭罵道:“花六!你個遭瘟的雜碎,又來欺負宋文了?”

“麻五哥,有話好好說!你看他都傻了,點心給他吃也是糟蹋了,俺可是給你留了一半了……”

“入娘賊,滾!”

花六連滾帶爬的奔了出去,到底還是帶走了那半包點心。

馬夫麻五皺著眉看了看依舊半死不活的宋文:“既然不想活了就投汴河去,做這副半死不活的德行給誰看呢?這裏是大宋汴梁,每日裏生死之事多了去了、矯情給誰看?”

死就死了吧!搞不好還能穿回去?宋文苦笑了一下,慢慢吞吞的爬了起來。

麻五納悶道:“咋?真去投河啊?去吧去吧,死了雖也是個奴籍的死鬼,也比活著被人糟踐的強……”

宋文突然抬起頭看著麻五:“多謝五哥照顧了,我想看看汴梁再去死……”

麻五搖了搖頭:“汴梁有屁可看的?還不都是一群老爺一群奴才?有錢人作賤窮苦人……”

宋文笑了笑,晃晃悠悠的出了馬棚奔著後院走去。記得進了後院就是雜役的破瓦房。再往前就是廚房和柴房、然後走過一道月亮門就是人間天堂一樣的青樓……紫萱樓!

雖說在東京汴梁紫萱樓也就是個三流堂子,可畢竟也是十幾個開門娘子的風流窟。迎來送往生意也還湊合,各種花酒纏頭過夜銀子也是流水一樣送進來,換得客人花天酒地風流快活、還有一夜歡笑哀嚎汗流浹背然後腰酸腿軟。

宋文的記憶裏依稀記得不少青樓裏麵的醃臢破事,但從沒去過什麽雲上人間和冬莞天堂的自己、還是想著死前去看看這傳說中的青樓瓦舍。

可能男人、這方麵的好奇心是靈魂裏最堅強的原動力了吧?

宋文晃晃悠悠的往前走,剛到廚房門口就被人撞了一個趔趄,一個綠頭巾的茶壺罵道:“哪個不長眼的?小心撒了客人的酒菜……宋文?你活過來了?趕緊滾一邊去,讓老鴇見到你閑逛又得揍你一頓棍棒……”

宋文記得這個胖茶壺,倒也不是什麽惡人,但也不想搭理他。晃晃悠悠的又往前院走去。

廚房裏麵熱火朝天的,華燈初上正是迎客時分,托大宋沒有宵禁的福,汴梁兜裏有幾個錢的男人恨不得晚上全都跑出來消遣一番。

兩個廚子正在吵架,幾個學徒在偷吃,宋文順手抓過兩個包子就這麽悠悠****的進了前院。

一口咬下去,肉汁溫熱,羊油裹著鮮嫩的羊肉混雜著蔥薑的香氣滾進肚子,宋文有些驚訝宋朝人的食物居然比後世的還要好!尤其是麥粉和羊肉原本的滋味,分外香醇。

抬起頭,一輪圓月掛在三層青樓的廊簷之上,宋文想好好看看這大宋……然後再去死。

嘩啦一聲!一大盆溫熱的水帶著皂角的味道從天而降澆得宋文滿頭滿臉都是……

“呸呸……呸!”

吐出幾根莫名其妙的雜物,宋文抬頭一看……隻見二樓的一張窗子後麵露出一張未著胭脂的女子笑臉。

“呦嗬,這不是呆子宋文嗎?沒病死啊?怎麽,得了一場傷寒還開了竅了?這是想喝姐姐的洗腚水了不成?哈哈哈哈……”

宋文一聽這是姐兒洗屁股的髒水,瞬時惡心的幾乎要死去一般!看這娘們長得倒是不錯,可這是窯姐啊!NND天知道她有沒有花柳什麽的?

“你……嘔……嘔哦……”

兩個美味的羊肉包子完成使命被宋文噴射到了地麵上,那個窯姐罵道:“死德行!嫌棄老娘髒啊?那是老娘擦臉擦胸口的水,還矯情上了!下次老娘把夜壺倒你這小龜公的腦袋上……哼!”

咣當一聲,窯姐關上窗戶。宋文卻鬆了一口氣,不是梅毒水就好……

一盆“春”雨似乎讓宋文的腦子都清醒了不少,看什麽熱鬧?自己什麽身份?進去了豈不是會讓老鴇和幾個茶壺揍死?

“算了,再精彩也無非是那幾個套路,哪裏有飯島蒼井幾百位老師那般技藝精湛?估計也沒甚意思……”

宋文剛要離開青樓,突然……一陣踩動瓦片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一個刻意壓低的聲音悄悄傳了過來……“哎……那個小龜公!對,說你呢!快快扯一把梯子過來,快點過來……”

宋文歪著頭看了看,一個二十多剛剛留了胡須的家夥衣衫不整的趴在二樓的屋簷旁邊,正焦急萬分的向自己擺手。剛剛潑水那窯姐隔壁的屋子裏還有吵鬧的聲音傳了出來……

宋文翻了個白眼轉身就要走,那廝焦急的喊道:“別走,別走啊!把我救下來,給你二十文!”

宋文頭也不回。

“一百文!”

宋文停了一下,繼續前行。

“一兩銀子!我給你一兩銀子……”

宋文回過頭,見那廝出懷裏摸出一小塊碎銀麵帶希冀的看著自己,急得都要哭出來一般。

……一架梯子距離這廝剛好三尺遠,青年剛要咒罵、就見宋文冷冷的看著自己手裏的銀子。男子歎息一聲先丟下銀子,然後就見那梯子啪嗒一下落在身邊。

男子鬆了口氣,手忙腳亂的爬了下來,鬼鬼祟祟的收起梯子就鑽到旁邊的陰影底下開始係褲腰帶……

“你這小龜公好大的膽子,敢敲你趙二爺的竹杠……你……你幹什麽去?”

宋文白了他一眼:“老子活膩了,敲你一兩銀子買點酒,喝了去投河!”

“啥?龜公投河?”男子愣了一下,指著宋文道:“龜公為啥要投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