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竹筏精想成神

於是汪鬆平一直樂嗬嗬的,跟少年喝酒時,鼻子還不停地嗅嗅,不僅嗅酒味,還嗅妓女們飄來的脂粉香風,正是一舉兩得。

他知道少年的財力,找姑娘陪酒這種事,就別想了。

但還是有點不甘心啊。

“要不,自己掏錢?”

“看著鶯鶯燕燕在眼前晃,看得見,摸不著,心癢難熬哇……”

“算了。舍不得。自己就是個三等銳士,兜裏的錢,也比小李子好不了太多啊。”

“嗨!想這些幹嘛?難道姑娘不漂亮、酒不好喝嗎?”

想到酒,汪鬆平挺開心的,開口就誇少年道:

“小李子,真有你的,忒個大方,居然舍得給大哥點這兒的名酒,‘瀟灑泉’!”

“這可是從嚴州運來的好酒,一壺得要一兩多銀子呢。”

“大哥看您這話說的!”李雲絕也很會來事,立即道,“您能來,就是賞臉,還能點粗劣水酒嗎?三文不值兩文的酒,就算能喝,也辱沒了大哥的臉麵。”

“再說了,要吃水酒,街角的酒棚子不好嗎?咱還來遇仙樓幹嘛?大哥,來來來,咱喝一個!”

說著話,李雲絕已端著酒杯,跟汪鬆平的酒杯碰了一下。

“對對,喝喝喝!”

汪鬆平也拿起酒杯,抿了一口酒。

這樣的好酒,他自然舍不得一下子吞下,就讓酒水在口中,回旋了幾圈,於是那辛辣中帶著甘甜的滋味,都讓汪鬆平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心情很好地慢慢品味、享受起來。

“真不愧叫‘瀟灑泉’!”

品著酒,汪鬆平心裏大加讚歎。

他感覺,隻是一口酒,就讓一股子甘醇香辣的味道,彌漫了全身,好像渾身的毛孔都在瞬間張開,人也變得飄飄然,感覺自己成了大人物,平時做過的小事,都變成了不得的大事,很想跟人說出來!

果然是,瀟灑泉!

碰過杯後,李雲絕便陪著汪鬆平,邊喝酒,邊吃菜,邊聊天。

其實劍技法術怎麽樣,李雲絕不敢說大話,但要論陪聊的功夫,方圓幾裏內,他說第二,沒人敢說第一。

曾經經曆低穀的人,曾經低得不能再低的人,往往能擁有這樣的技能:

察言觀色,插科打諢,無論什麽話題,都能插上話,還總讓聽者如沐春風,絕不冷場。

李雲絕就有這樣的技能,極善捧哏,隻是現在還很少有人,能注意到他這個優點罷了。

對汪鬆平來說,酒好喝,眼前的人說話動聽,遠處的姑娘嬌滴滴,這酒就不免喝得有點多了。

喝得多,舌頭就大,心眼兒也變得空前的活泛。

汪鬆平忽然就有個靈感,結結巴巴地跟少年說道:

“小、小李子啊……其實我第一眼,看見你,就、就覺得你不凡。”

“哪、哪兒不凡,咱也說不上來,就覺得啊,將來有一天,哥、哥能在這遇仙樓,點、點上花姐兒陪酒,可、可能,就靠你啦……”

“哈!”李雲絕立即笑道,“哥,你這說的哪裏話?難道以哥的身家,還點不起她們?”

“不過既然哥有這句話,那做弟弟的就努力,努力早點有一天,能在這遇仙樓,請花姐兒陪哥喝酒!”

“這可是你說的啊!”汪鬆平好像一下子酒醒了,一把攥住李雲絕的手叫道,“老弟千萬別忘了今天的話啊!哥可最不喜歡說了不算的人。你從今天起,就要努力了啊!”

李雲絕眨眨眼:“哥,你不說,我也會努力的。”

“對,對,我就說你不凡。吃菜吃菜。”汪鬆平醉眼朦朧地去夾了一片荔枝豬腰片,放到嘴裏,細細地咀嚼品味。

真別說,貴有貴的道理;腰子是一樣的腰子,可這遇仙樓的腰子,滋味就是不一樣,香嫩脆滑,隻有鮮香,沒有任何騷味。

而且荔枝豬腰片,是遇仙樓的名菜,那一片片豬腰,經大廚用花刀處理後,下鍋熱炒,便自然卷起;

那腰片的表麵,就會整齊地排列起顆顆粒粒的花紋,和荔枝皮上的顆粒花紋一樣,賣相很特別。

除了荔枝豬腰片,李雲絕還點了香螺膾、繡吹鵝、蜜炙鵪子、三色肚絲羹,都是硬菜,直吃得汪鬆平紅光滿麵、滿嘴流油。

李雲絕這麽舍得,真是純感謝,但從汪鬆平的角度看來,就覺得有點消受不起了。

越吃得好,越喝得美,他就越心不安。

所以吃到後來,他盡力跟李雲絕說起,各種外麵尋常聽不到的見聞,某種程度上,也算回饋少年的慷慨。

有心打開話匣子,又借著酒勁,汪鬆平這一通說,自然很歡暢、很熱鬧。

汪鬆平畢竟年長,即使是三等橫行銳士,這麽多年下來,也看多了各種見聞秘聞;給李雲絕這種初出茅廬的小子說 起來,自然把他說得一愣一愣的。

不過不少秘聞,都讓李雲絕覺得,離自己太遠,聽著也就是聽著,暫時沒看出有啥用;隻有一件,他一聽,很快就來了勁!

滿嘴流油的汪鬆平說,在汴梁城南邊的蔡州,新蔡縣一帶,鬧了妖怪。

具體說,就是有條南北流向的大河,叫澺水,又叫鴻河。

鴻河流經新蔡縣,在新蔡縣的東南方,跟西北來的汝河匯合,而後通往淮河。

很明顯,這是個南北水陸交通的要道所在。

鴻河邊,有個叫油坊渡的渡口,本來這地方河道窄,水流緩,人來船往,好不熱鬧,但偏偏現在卻落敗了。

也沒其他原因,就是鬧妖精了。

油坊渡,得名於鴻河西岸的油坊莊;聽這名字,就知道這村莊出產的各類菜油、芝麻香油之類的,都要靠油坊渡的貨船順流而下,運到下遊的新蔡縣去。

可大概四五年前,鴻河上,不知道從哪兒漂來個大竹筏,竟是成了精,一直橫在油坊渡一帶的水麵,興妖作怪,往來橫衝直撞,撞毀往來的船隻。

剛開始,以為竹筏精隻是單純作怪,油坊莊人也請了道士法師,來降妖捉怪;卻沒想到,請來的所謂高人,全都被竹筏精打跑,運氣差的,還沉到河底兩三個,不幸做了水鬼。

眼見不可力敵,不堪其擾的當地百姓,就推舉鄉紳族老,壯著膽子去跟竹筏精談判。

這一談判,竹筏精終於表明了真實意圖:

他居然要當地居民,給他修廟,連廟名都定好了,叫“劈波大王船神廟”;

等船神廟修好後,他還要油坊莊人,定時供奉血食,逢年過節也都要祭拜;

隻有村民們做到這些,竹筏精才會沉下河底去,讓附近的渡船漁船正常航行;否則,他揚言,會一直盤踞在水麵,橫衝直闖,攪黃這一帶的航路。

建座船神廟?

定期供奉血食?

油坊莊多的是會做生意的人,隨便一算,和不這麽做的損失一比,好像還能接受,挺劃算,所以當地的百姓也就照辦了。

都辦好後,這竹筏精還真的信守承諾,大部分時間都沉在水底,不再來攪鬧了。

可即便如此,當地百姓還是盡量回避油坊莊一帶的水路,寧可繞遠渡河,因為這竹筏精,畢竟是精怪,說話沒那麽算數,時不時還會抽風,偶爾還會白天出來,撞個船,搗個亂。

對他來說就是搗個亂,尋個樂,但對民戶商家來說,那就損失很大啊!

誰想看到自己的船,變成破木板,漂得滿河都是?還不敢撈上來,拿回家當柴火,妥妥的血本無歸、財產歸零啊。

所以原本一個聞名遐邇的優良渡口,也就慢慢荒廢了;大夥兒寧可繞遠,去水文更危險、更複雜的地方渡河。

本來這事兒,對見多識廣的京城伏魔司之人來說,倒也不算稀奇的事;能值得汪鬆平一說,還是因為,這事兒後續,還有點小變化。

按道理油坊莊的渡口,已經荒廢,應該很冷清,但奇怪的是,經常到了深夜時,還似乎有船不時往來,鬧出動靜。

當地老百姓就奇怪了,白天都不太敢走,還有人夜裏行船?

不過又一想,也許是有膽大的船主,覺得深夜過河,說不定安全。

這麽一想,自然也有船主去試了,卻發現,深夜過河,照樣被撞沉。

這種倒黴的事兒傳開來,一般人也就不去試了,畢竟後果嚴重,何必冒險呢?

但很奇怪的是,深夜裏影影綽綽,有船渡河的事情,卻還在繼續。

久而久之,當地人都說,肯定是陰兵鬼卒趁夜渡河,那個竹筏精,隻是代為掌管碼頭而已。

這說法一傳開,就再也沒人敢嚐試夜裏行船渡河了;別說渡河了,就連岸上走路,都不敢接近這一帶了。

於是就算是本地老百姓,現在也不知道夜裏的油坊莊渡口,到底是個啥情況了。

這事情,汪鬆平隻當個趣聞來說,但李雲絕卻來了勁。

他現在心熱得很,一心隻想把星上屋做大做強,就算沒人委托,那自己也得主動上啊,所以現在一聽南邊的蔡州,居然有個搗亂的竹筏精沒人管,那他還不來了勁?

於是他不斷地問問題,想弄清楚新蔡竹筏精的一些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