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為何讀書?

在古代,沒有網絡,信息隻能靠口口相傳。

所以不僅很慢,而且沒有準確性。

秦修文前幾天聽說了此事,卻並未放在心上。

畢竟顧北川年不過二十,能在詩詞一道上有如此造詣。

便已經是聖人老爺賞飯吃,若是還能開創一種新字體,便多少有些說不過去了。

所以他打算過些時日,親自去飛鴻酒樓一觀,以辨真偽。

隻是最近幾日,書院之中事務頗多,他也尤為繁忙,便耽擱了。

此時恰好顧北川來訪,便省了麻煩,當麵問出。

顧北川聞言,有些愣然,未曾料到此事竟發酵得如此迅速,這便傳到秦修文耳中了?

“秦兄,這也無紙筆,不如我吟誦於你聽?”

“不可不可,若是佳作,自然要寫下來,才能更添三分意境。”

“賢弟莫非忘了這裏是何處?怎會缺少筆墨紙硯?”

果不其然,秦修文話音剛落,不消片刻,便有書童送來了筆墨。

顧北川無可奈何,隻能提筆落字。

片刻後,以狂草寫就的二十八字便躍然紙上。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

“晴空一鶴排雲上,便引詩情到碧霄。”

秦修文看著那詩,有些失了神,不知不覺便吟誦出聲。

“好詩!當真是一等一的好詩!”

“顧賢弟小小年紀,便能打破前人枷鎖,以秋景抒豪情,當真是難得!”

秦修文何等造詣?

一眼便看出此詩精髓所在,當即便忍不住誇讚之聲。

淮南有多久沒有出過這般有靈氣的讀書人了?

更為難能可貴的,其實是那字。

筆走龍蛇,筆勢蜿蜒不斷,狂放不羈之意,躍然紙上。

傳言竟非虛言!

顧賢弟竟真開創了一家不遜於楷、行、篆、隸四大書的書法流派!

了不得!當真是了不得啊!

淮河後浪推前浪!

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古人誠不我欺!

“顧賢弟當真大才也!”

“老朽空活數十年,才有你這般成就,著實叫人汗顏。”

“秦兄說得哪裏話,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我不過是僥幸了些。”

“如此詩篇,怎能以僥幸度之?顧賢弟萬不可妄自菲薄。”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顧北川還能說些什麽呢?

本以為秦修文的感慨已經結束,可誰承想,他沉思片刻過後,又說道:

“顧賢弟可想參加來年春闈,考取功名?”

“秦兄說笑了,我現在一介白身,毫無功名,如何能參加得了來年春闈?”

春闈選拔的是貢元,參加殿試之後便是進士!乃是大乾第二隆重的選拔性考試,參加者必須有舉人功名。

一介白身,確實不可能參加。

但也不是沒有例外!

隻見秦修文繼續說道:“京都國子監祭酒胡儼是我好友,賢弟若是願意,我可以給他寫信,推薦你入國子監。”

“到時便可以監生身份參加春闈。”

此言一出,顧北川頓時大驚。

國子監是什麽地方?那可是大乾傳授經義的最高學府,更是擔當整個國家教育管理之職的機構。

入國子監者,皆為國子!王侯公卿士大夫之子弟也!

換句話說,就是官二代和勳貴二代們讀書的地方。

這類人,也叫做蔭生!寓意為,得了父輩餘蔭,才得以入國子監求學。

剩下一類人,便是貢生。

乃是各地官學按照一定名額選拔出來的優秀生員,一般為秀才。

而像顧北川這類毫無功名加身,又不是二代的人,想要進國子監讀書,就隻有一種辦法——得大儒舉薦。

這裏的大儒可不是一般的大儒,除了有名聲有著作以外,還得在國子監任職。

而且職位還不能低,至少得七品官以上!

那就隻有國子監祭酒,司業以及監丞有舉薦資格。

像什麽從七品的主簿,博士,便沒有資格舉薦。

助教和直講就更不用說。

而且就算舉薦,一生也隻能舉薦一人!

且這人之後若是未能在春闈中金榜題名,舉薦之人也是要擔責任的。

秦修文讓他入國子監,走得便是舉薦的路子。

這人情,可不是一般的大。顧北川哪裏敢接,連忙拒絕道:

“秦兄好意在下心領了,隻是我誌不在此,還望秦兄見諒。”

誌不在此?

秦修文聽見這話,整個人都愣住了。

自古以來,大乾子民想要改變階層,就隻有兩條路。

一是軍功!

參軍入伍,於屍山血海中殺出一條血路,為大乾王朝立下赫赫功勞,方能封侯拜相,光耀門楣。

但那是九死一生的路子,殊不知一將功成萬骨枯的道理?古往今來死了那般多的兵卒,封侯拜將的又有幾個?

剩下一條路,便是科舉,這也是絕大部分人的選擇。

以讀書考取功名,入朝堂,位極人臣,青史留名,方能光宗耀祖。

更何況,大乾一直有士農工商的說法。

士大夫的地位,豈是區區商賈可比?

殊不知,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道理?

所以當顧北川說出誌不在此時,秦修文才這般詫異。

這天底下,竟還有人不想當官?

他甚至覺得顧北川是在故意打趣自己,於是語氣便不由自主地加重幾分,問道:

“那不知顧賢弟,誌在何方?”

“秦兄,敢問你為何讀書?”顧北川卻是答非所問。

秦修文眉頭一皺,想要回答,顧北川卻沒給他這個機會,繼續說道:

“難不成,讀書就是為了入朝為官?”

“可書中所言,盡是些聖人道理,教你如何為人,如何修身,如何格物致知。”

“可卻唯獨沒有教你如何為官!”

“若讀書隻為做官,那做官之後,是否便可以不用讀書?將曾經所學,悉數忘卻?”

秦修文被顧北川一連串的問句問懵在原地,頗有些不知所措。

他讀了一輩子的書,事到如今,竟有些不知為何讀書。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

“為官可以是讀書的目的,卻不可以是讀書唯一的目的。”

“我不為官,卻可修身,可齊家,可格物,可致知,可教書育人,可探究世間奧妙。”

“如此種種,不也是讀書之樂乎?”

“北川讀書,雖不願為官,卻同樣如癡如醉,縱情其間,豈不快哉?”

聽完顧北川一席話,秦修文渾身一顫,眸光中倒映著少年身影,滿臉的不可置信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