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章 鸚鵡

十九章 鸚鵡

陸離晃了晃身子,長時間的正坐讓他小腿有些發麻發脹了。他正盼著太後快點把公子喜分封的事了掉,好早點回去,突然感應到一股火炁遠遠衝來。

一隻長著翠綠羽毛,頭上頂著紅色羽冠的小鸚鵡飛進了朝堂。

很少有鳥會穿過層層守衛,衝進人類聚集的屋舍之中。

“陸離!陸離!”鸚鵡邊叫邊在殿堂上盤旋,似乎在尋找那個名叫陸離的男人。

鸚鵡的音調雖然生硬,吐字卻是清清楚楚,以至於所有人都望向了陸離。

順著眾人的目光,鸚鵡也發現了自己的目標,朝陸離俯衝下去,撲棱著翅膀落在陸離肩頭。

陸離無辜地看著這隻巴掌大小的雛鳥。

“快!去救雅子,不要讓她殉葬!快去快去!”鸚鵡邊說邊啄著陸離的肩頭,時不時還要撲棱翅膀,顯得十分急切。

陸離心中暗罵:你這鳥兒跑來搗什麽亂?雅子要殉葬,我又能怎麽救?

鸚鵡見陸離不為所動,突然將嘴湊近陸離的耳朵,壓低了聲音道:“我是國君!”

它雖然的確壓低了聲音,卻還是足以讓陸離周邊的人聽得清清楚楚。

“陸離,這鳥兒是你所豢養的?”太後麵露不悅,尤其是一個孟薑從自己手裏逃掉,就連雅子那個狐狸精也有些蠢蠢欲動,今天還真是百事不順!

陸離就怕有人這麽想。如果說自己敢豢養一隻的自稱“國君”的鳥,那麽嗣君和重臣們會怎麽看待他?尤其他還是靈台令,肩負著下達民意,上承天意的艱巨任務,本就有很多異象光環籠罩在自己身上。

“太後,此鳥非臣所豢養。”陸離連忙起身,驚得鸚鵡跟著撲騰而起,落下兩片絨毛。

“此鳥生於大荒南山,能作人言,通曉陰陽,上古時所謂天使,乃是祥瑞。”陸離起身道:“此鳥現在出現在我蔡國,乃是大吉之兆。不過,雅子夫人那邊,還是該當派人去看看,以免有違天命。”

“一個婦人,與天命何幹?”太後心中糾結。她既希望蔡國能夠得到天佑,卻不願看到天佑蔡國的祥瑞與宋女有所瓜葛。

“太後,狂風起於青萍之末。昔年夏桀失德,天命係於伊尹,其乃一介皰奴,而有成湯八百年天下。後又有商紂失德,天命係於呂望,其不過是渭水釣翁,竟成大周千百歲天下。而當年犬戎破宗周,歸根到底乃是因為褒姒,不也是出身山野的婦人麽?”陸離款款而言,有理有據,說得眾人鴉雀無聲,難以反駁。

那鸚鵡也不再亂叫,靜靜站在陸離的肩頭,甚至眯起了眼睛。

“來人,”太後終於點了點頭,“送一雙白璧去安撫一下雅子夫人。”說罷,頭也不回地就走了。

陸離不敢在大庭廣眾之下久留,生怕這鸚鵡再喊出什麽令人尷尬的話來。

從朝堂出來,許多重臣都會回到自己的府邸和門客討論朝政得失,並且處理分配給他們的專項任務。陸離卻必須回到靈台,因為他並不算重臣,隻算是個官吏。

說起靈台,位於宮城外的一座小山上。首先得爬上數十丈高的山腰,那裏有一座院子,是靈台署衙。在署衙背後有一條比上山時更小的小路,直通百丈高的山巔,除了靈台令和他的助手沒人能夠上去。

那裏是觀星台,用來承領天意。

陸離避開了署衙裏的雜役和三兩個東倒西歪的下屬,徑直上了觀星台,眼看四麵開闊,一覽眾山小,不用擔心有人偷窺竊聽,他才鬆開鸚鵡的彎喙,道:“你到底是什麽來路?”

鸚鵡作勢要去啄陸離的手指,隻是陸離反應超乎它想象得快,竟然躲了過去,隻得作罷。它張了張被捏了良久的彎喙,不滿叫道:“寡人就是國君!蔡國國君!”

“唔?看上去不怎麽像。”陸離在觀星台上的石板上盤腿而坐,看著眼前這隻號稱國君的鸚鵡,思考其中的可能性:“凡人從中陰界再回人間世的例子不是沒有,我記得以前還有人專門弄了這樣的法門……不過先君應該什麽都不會吧。”

沒人比陸離更了解蔡國先君的底子了,別說修習方術,就連導引養生都堅持不下來。

“寡人怎麽知道!”鸚鵡叫道:“你走之後,寡人在中陰界煎熬了又不知多久。突然看到前方有道光,寡人想都沒想就往那道光跑去。實在是太煎熬了,能見到一點不同的東西真不容易。”

陸離皺了皺眉頭,聽這隻自稱蔡侯的鸚鵡繼續說下去。

“寡人還沒跑到光那邊,突然身後追上來一隻大鳥。”鸚鵡說著跳了一下,似乎心有餘悸:“那隻大鳥張開翅膀足有數十裏長,眼睛就像是日月,發出一聲啼鳴,嚇得寡人當時差點癱倒。”

“喔?大鳥啊?”陸離十分感興趣。

“寡人還好沒有嚇癱過去,發足狂奔,終於趕在大鳥抓到寡人之前衝入光中。”鸚鵡道:“隨後就是天旋地轉,寡人發現自己竟然被封在一個奇怪的地方,隱約能看到外麵的陽光,但是四周濕漉漉的,連條縫都沒有。”

“那是鳥蛋,然後你就拚命破殼而出了。”陸離替他總結道。

“對,寡人拚命撞開蛋殼才發現自己竟然成了一隻雛鳥。”鸚鵡道:“這雛鳥見風就長,昨天晚上寡人就可以飛了,於是辨明方向,一路飛了回來。”

“你這是什麽種的?長這麽快?”陸離頗為好奇。

“你不是說是大荒南山什麽的麽?怎地反倒問寡人?”鸚鵡一撇頭,麵露惑色。

“那是我瞎掰的。”陸離坦然道。

鸚鵡死死盯著陸離,尖聲叫道:“你小子張口胡謅,以前是不是也這樣糊弄寡人!”

“應該沒有吧。胡謅比說實話累多了。”陸離道:“你破殼而出之後,見過什麽人麽?是在哪裏?”

鸚鵡想了想,答道:“當時的確有不少男女老幼對著寡人行頓首禮,不過口中所說的話卻非列國語音,寡人完全聽不懂。除了幾個老者身穿粗布麻衣,精壯男子都是赤裸上身。就連女子都穿得極少,整個村子大約隻有百十人。

“現在想來,那些人應該是世代居住在巫山之中的野人。寡人飛了足足半天才飛出莽莽深林,要是走路不知要走多久,而且也見不到路。”

“那你怎麽辨明方向的?”陸離問道。

“那邊比蔡國熱多了,所以寡人隻需要往北飛就行了,等到了城池,再看到了哪裏……喂!你信了寡人吧?你是信了寡人變成這隻鳥了吧!”鸚鵡喳喳叫道。

“嗯,從你說我走之後,我就信了。”陸離理所當然道:“除了先君沒人知道我去過中陰界。而且先君的遺體也被燒了,沒人再能去中陰界找先君了。”

鸚鵡略露得色:“你小子還有些頭腦,不枉寡人對你高看一眼。”它突然一甩頭:“不對!寡人要說的不是這個!你這小子既然知道寡人的身份,如何竟敢‘你我’稱呼!你這是不臣不義!”

“那個,”陸離掏了掏耳朵,“轉世也有轉世的規矩,以前再有勢力,換個身體也跟自己無關了。你要是執泥於過去的國君身份,這輩子一旦結束,很可能會在中陰界沉淪更久。”

鸚鵡聽到“中陰界”三個字,渾身羽毛一緊,麵露懼色。它又道:“又不是寡人要轉世的,更不想轉世成鳥!”

“這個嘛,我估計是那些野人在用巫術召喚本族的靈物降生,結果被你搶了先機。”陸離沉吟道:“你這屬於得了便宜還賣乖啊。”

“靈物……”鸚鵡聽了之後略有所思,突然道:“你這麽一說,寡人也覺得這鳥的確與人有很大不同。比如說,你們頭上三尺的那個景象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