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封神亂(十二)
封神亂(十二)
現在正是三月下旬,黃河已是到了桃汛之期,雖然比不上七八月份的大汛,河流速度也非比尋常,層層浪花迭起,拍打著、嘶吼著要將落入其中的一切撕碎、卷走。
何況,他們來時,已是黃昏時分,現在天色早已漆黑一片,若沒有時時環繞在他們身邊的火鳳吐出火焰來給他們照明,此時他們恐怕已經被黑暗吞沒,稍有不慎就會被河水卷走!
江一春的馬兒確實很不錯,四隻蹄子穩穩地站在翻滾的水浪裏,還能十分淡定地甩甩尾巴,相形之下,伯邑考的坐騎就遜色了許多,在黃河的怒吼聲中竟連穩住身形都已經做不到了。
伯邑考不是固執不知變通的人,雖然對出現在這裏的江一春心有疑慮,但是身下坐騎的情況更讓他明白根本不可能靠著它將兩人一起送回岸上,反而是江一春的坐騎看上去更可靠些!
伯邑考身陷黃河之中,哪裏有時間多做考慮,不過想著自己的馬兒不行,而江一春情況比自己也好不到哪裏去,還要靠自己身上的藤條才能返回岸上,當不至於在此時動歪腦筋對自己下手。
思索方罷,伯邑考再不做多餘的考慮,由著江一春扶住雙臂,跳到了他的馬背上。因是扶著對方的手臂,他隻能坐在了對方的懷裏,這時大公子才發現這江一春人長得看似風流纖弱,其實卻是身強體壯之輩,寬肩窄背,雙臂從他腋下穿過,竟然可以將身形不小的他整個抱在懷中!
伯邑考出身高貴,從小錦衣玉食供養著長大,又是一出生就被當做西伯侯的繼承人來栽培,他本人氣質雖是儒雅,其實騎馬射獵這樣的事情並不弱於其他人,諸多鍛煉下成長得出類拔萃,身量更是高於時下人的平均水準。可是現在,一向被人稱讚身材修長挺拔的自己竟然被一個看似纖弱的男子抱在懷裏,伯邑考立即羞愧地臉紅了起來,身體也不自覺地僵硬了起來。
江一春本來沒怎麽注意懷裏的人,隻輕輕抖動韁繩,讓胯.下坐騎順著藤條慢慢向河岸走去,隻是伯邑考的身體實在太僵硬,簡直是直板板地坐在他的身前,多少讓他覺得有些妨礙。江一春不禁低頭瞧了一眼懷裏的人,便看見了西岐大公子美玉一樣的臉上微微透露出來的一抹紅暈。
江一春樂了,自從紂皇穿越過來後,就發現這個時代的人十分的奔放,二十一世紀的人跟他們比起來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這或許是因為周朝還沒有建立,規範人們舉止周到的禮儀還沒有確立起來,人與人之間的交往粗獷而直接,害羞、內斂這樣的表情甚少會出現在人的臉上。
卻是想不到這個西岐未來的繼承人竟然這麽輕易地就臉紅了起來,還真是叫人驚奇!
江一春的性格傳承自紂皇,而紂皇又是出了名的喜歡挑逗美人的色痞子,此時見到一個難得會害羞的人,豈有放過之理?隻狀似無意地將下巴擱在別人的肩頭上,將呼吸輕輕地吹在人的耳朵裏,叫人覺得癢癢。
江一春到底還要顧及自己斯文的表麵形象,若是換了紂皇本人,或是金甲將軍,此時的動作絕對會叫伯邑考這個斯文人立即羞憤地跳下馬去,哪怕是被黃河大浪卷走,也絕不和對方同乘一騎!
就是這樣伯邑考也覺得難受,他是貴族公子,從來就沒和人如此緊密相貼過,但他已在別人的馬上,眼下情況又不安全,除了沉默已做不了其他,隻好在心裏告訴自己江一春的馬兒雖好,但要同時馱著兩個人安全地抵達對岸,江一春作為騎手自然要更加謹慎地控製,會緊張地將他緊緊摟在懷裏,也是情有可原!
江一春感覺到懷裏的人更加僵硬地直起了後背,似乎在有意地想要離開他的胸膛,他心裏覺得好笑,也再去撩撥這位矜持害羞的貴族公子哥,卻操縱著汗血寶馬猛地向前躍起一個高度,伯邑考被他一驚,慣性之下整個人重新跌回了他的懷抱中。
後背撞在堅硬寬闊的胸膛上,伯邑考悶哼了一聲,正想要直起腰身,腹上卻突然覆上了一隻大手,死死地將他按住,而後耳邊便傳來江一春淡淡然,微微透著涼意的聲音:“黃河浪大,大公子還是緊靠著小人為好,否則一起栽到水裏去,是該你怨我還是我怨你?”
伯邑考聽著這淡然絕塵的聲音,心中微悶,自責自己不該在這種時刻在意這些小事,也就別過臉去看著黑色的水麵,暫時將那份矜持羞澀拋到了腦後。
兩人這才平安地到達了岸上。隻是伯邑考一從馬上下來,立即就叫隨從將江一春團團圍住,質詢他為何會出現在此地——這裏位於冀州西部,從朝歌往冀州去根本不會路過此地,伯邑考不得不考慮這個俊美風流的男子孤身出現在此地的目的究竟為何。
江一春裝作吃驚、錯愕的樣子,仿佛被伯邑考的突然變臉而驚嚇到了一般,一時間張著嘴卻一個字也沒有說出來。伯邑考見他一字不言,對他的懷疑更加強烈,正要提劍上前親自拷問他的時候,突然頭頂傳來火鳳嘹亮清越的鳴叫聲。
眾人不約而同地抬起頭來,看向天上飛舞的鳳凰,而江一春更是激動地朝鳳凰的方向跑了幾步,張開雙臂用力地揮舞了起來,同時回過頭來對伯邑考道:“大公子你聽,這聲音豈非是這世上最美妙最動聽的樂聲?江一春此生能夠見到神鳥,聽到這天地造化的神樂,就是立刻死在大公子的劍下又有何遺憾?”
眾人看到江一春這副狂放的樣子,個個愕然不已,就是伯邑考這個醉心樂理的優雅公子也不禁看呆了眼,完全想不到江一春竟是這麽瘋狂,不畏死亡的人!
忽而想起這人本身就是一個樂師,伯邑考看向那天上翩然起舞的火羽鳳凰,聽著它的鳴叫聲與江一春瘋狂的讚歎聲,心中產生了一種奇妙的想法。他急忙匆匆地跑到江一春的身後,一把扯住他的肩膀將他的身子扭轉過來,麵朝自己,然後問這瘋狂的人道:“難道你是追著火鳳,才來到了此地?”這個家夥未免太瘋狂了!難道他不知道自己已不再隻是一個宮廷樂師?現在的身價更是叫別人看紅了眼,這麽貿然地獨自跑來這裏,便是遭了冀人的暗殺也未嚐不可能!
江一春瘋狂的麵容稍稍平靜了一些,在火鳳紅色的火焰映照下,這本就豔麗無比的青年,眼中折射出一片瑰麗的光芒。他微微笑道:“在我的家鄉,也有鳳凰的傳說,卻從沒有人見過它們;據說這世上最美妙的音樂就是百鳥朝鳳時的鳴叫聲,我是一名樂師,我渴望這世上的每一支音樂,唯有它們才能洗滌人類的靈魂,使這混沌的宇宙永遠充滿歡樂!”
若是別人見到此時的江一春,一定會覺得他是一個瘋子,但是伯邑考不這麽想,他同樣覺得這個世界上唯有音樂是最美好的,它美妙、公平,屬於世上的每一個人,隻要想擁有,最卑賤的奴隸也能從它那裏得到快樂!
伯邑考的思想是浪漫的,他崇拜遠古時的聖人帝皇,崇拜詩歌中,在他們的統治下萬民歸心,沒有災難沒有傷害,所有人都平等地快樂地活著的美好景象!
而鳳凰,在詩中一直都是聖明帝君的座駕,是世上的祥瑞,隻要見到了它就表示那一方將享受萬世的平安與昌隆!
在江一春一句又一句如同演講一樣激動人心的話語中,伯邑考竟有共鳴之感,漸漸地也跟著激動了起來。
伯邑考仿佛聽到了西岐勤勞的人民讚頌三皇五帝的美妙歌聲,眼前也似展開了一張綿長繁華的景象,數不清的田地、房舍,鮮衣怒馬的行人來往在幹淨整潔的道路上,他們的臉上沒有痛楚與愁悶,隻有喜慶歡樂、意氣風發!
那是多麽美好的景象?伯邑考情不自禁地叫隨從將他的長琴拿來,他要將此刻激動的心情彈奏出來,與鳳凰清越的鳴聲相和,與黃河怒吼的水聲相和,與這天地萬物的呼吸相和。
長弦扣動,琴音悠揚,恰如碧玉落盤,鬆濤出穀,清婉絕響,世所罕聞!
一直在伯邑考身旁的江一春聽到這清揚的琴音,不禁靜默了下來,一雙黑玉眼睛眨也不眨地緊緊盯在伯邑考清俊的臉上。而後他席地坐在了地上,進而又躺臥在了潮濕的沙地上,閉上了雙眼,一臉享受地傾聽著這堪比仙樂的美妙琴音。
此刻,江一春覺得舒服極了,伯邑考的琴聲如同一陣清風細雨,就覺得原本幹渴的神識,溫和濕潤地將他的神識,將這片幹渴貧瘠的土壤澆.灌、滋潤,讓他這份本尊腦中分割而來的細弱神識從不斷枯竭的痛楚中解脫出來,令他精神百倍,充滿活力。
就連遠在千裏之外的紂皇,通過江一春的神識通過他的雙耳,一絲不落地接收到了這份美妙的琴音,為這神奇的效果而吃驚不已,更為之讚歎,隻覺得眼前這一堆宮廷樂師演奏的玩意都是渣渣,簡直比噪音還要令人不甚其擾!
若是別的時候,狂暴的紂皇一定會叫人將這群廢物叉出去,一個個剁了喂蛇。但是今天,因為那遙遠的琴聲,他的心情變得極為寬和,隻是揮揮手叫這群家夥滾出他的宮殿,回家去吃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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