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訊問室裏,崔曉華交代,當時她決定嫁給王大為,是覺得他忠厚、講義氣、踏實肯幹,再加上寶亮嫂不斷地給她講寶羅的故事,她覺得自己真的有可能會釣到一個“金龜婿”。

首先,她肯定能拿到上海戶口,隻是時間問題。其次,這個人靠得住,說不定能成為“寶羅第二”。第三,他說他們家的家訓是“即使餓死也不借錢”,她覺得很有骨氣。

後來,她才知道這個家的“家法”有多可怕。她逐漸開始厭倦了,對丈夫這種守財奴的心態十分痛恨。同樣麵積的房子,價值三十萬元的時候,隻要貸款六萬元就可以買;價值一百萬元的時候,貸款六十萬元就可以買。現在,這樣的房子值七百萬元了,可是家裏隻有一百萬元,差了六百萬元,簡直讓人絕望!

認識了台灣老板之後,她更加對比出了丈夫的不堪。

十多年前,公司開了一次年會,邀請家屬參加。丈夫不願意來,她就帶著兒子來了。台灣老板過來敬酒,他們算是正式認識了。在公司的那種氛圍裏,再加上時常和丈夫慪氣,以及各種不順心,她學會了抽煙。公共場所禁煙,她便在樓頂平台的吸煙處和老板漸漸熟悉起來。老板說要跟她學上海話……如果他知道,若幹年前,她還說著一口被寶亮嫂和婆母嘲笑、被丈夫的祖父喜歡的蘇北話,不知會作何感想。老板很快就提拔她做了部門主管,並且想讓她的兒子來公司工作。兒子生性不願意受約束,沒有答應。老板對他們母子倆很好,從台灣給他們帶回來了攀岩的裝備,還給他們交了攀岩俱樂部的會費。

起初,她拒絕了老板的好意。於是,老板便給她找了一個合理的理由,說是對她工作業績的獎勵。

老板讓她見識了與自己的丈夫完全不同的一種男人。他有見識,有紳士風度,不像她丈夫那樣,隻知道低頭修自行車。他懂得女人的心,能察覺女人的喜怒哀樂,讓女人對他充滿了渴望。

她在大學裏學的是化學,知道鹽水對於**的鐵鏈能起到腐蝕作用。每次去那個深坑攀岩,她都會灌滿一壺鹽水,專門往這兩根鏈條上澆。

這個地方是她和丈夫新婚旅遊時拍照的地方,讓王大為在這個地方給她拍照再合適不過了。

她沒有辦法再等了,房價越來越高了!兒子有了女朋友,女朋友又有了身孕,女朋友的媽媽要求必須買房。她知道這個“丈母娘”有一半是在將她家的軍,但是房子一定得買,無論如何都要爭這口氣。這次不買,以後就真的永遠也買不起了。她不能讓兒子、兒媳婦和孫子都擠在這個地方住。隻是,她沒有想到,王大為自己也買了保險,受益人是她和兒子。

說到這裏,她有些激動。

她說:“莫同誌,即使你們查不出來,我也準備自首——我受不了王大為的這種做法。”

她說著說著,就哭了。王大為是個好人,是個可憐的人,也是個被時代的大潮拋棄在沙灘上的落伍之人。

莫高被她說得心裏有點兒發酸。

待她平靜下來,莫高又問了她一個問題:“你憑什麽判斷,你們出遊那天,鐵鏈子恰好能被靠上去的王大為弄斷?”

她說:“我記得,我們讀書的時候,做過一個化學試驗。分別在四個瓶子裏放一顆鐵釘……第一個瓶子裏,既沒有水,也沒有空氣。第二個瓶子裏裝滿了煮沸之後的水,也就是說,有水,但是沒有空氣。第三個瓶子裏,水少到了無法淹沒鐵釘,既有水,也有空氣。第四個瓶子和第三個瓶子裏的水量一樣,隻是第四個瓶子裏加了鹽。你猜,哪個瓶子裏的鐵釘鏽得最厲害?”

莫高愣住了,看著眼前這個奇怪的女人。

她繼續說道:“鏽得最厲害的那個,會越來越快地鏽下去,越鏽越爛,越爛越鏽。知道為什麽嗎?吸收了水分,鐵就爛得更快了。稍微給一點兒力,就會斷掉。”

莫高說:“你這不是把其他遊客也置於不安全的境地了嗎?”

她說:“沒有人會那麽傻吧,在那麽險的地方靠在鐵鏈上。不過,如果真的靠上去,那也是命中注定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