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在大氣層的顏遠道

丞相府。

陳弘毅正在和顏遠道對峙。

顏遠道不愧是內閣首輔,氣場也是十分強大,陳弘毅和他對視了幾眼之後,早已經是汗流浹背,但還是盡量的讓自己保持冷靜。

“顏首輔,您今天找我來,想必也不隻是為了說些往事吧!您有什麽需要我做的嗎?”陳弘毅實在是不想拐彎抹角了,再這麽弄下去,自己遲早被顏遠道這個老硬幣玩死。

“痛快!陳編修快言快語,那本相也不就不藏著掖著了,聽說陛下已經讓你全權負責編撰護國之變那段時期的史書?”

“確有此事。”

顏遠道先是沉吟了片刻,在猶豫了許久之後,緩緩地說道。

“陳編修,本相知道這件事情會很讓你為難,但是還是希望你可以幫我。”

陳弘毅看著眼前左右為難的顏遠道,心裏麵也是猜出了個七七八八。

顏遠道作為皇帝的馬仔,肯定是希望自己美化太祖皇帝,將那段護國之變盡量描繪成一件和藹可親的叔叔為了挽救誤入歧途的侄子,迫不得已接管王朝大權的大型倫理悲情故事。

“首輔的意思是……希望我迎合上意,歪曲曆史?”

顏遠道一把抓住了陳弘毅的手,眼神熱切地說道:“不,本相希望你頂著各方壓力,秉直上書。”

即便是老辣如顏遠道,在說完這番話之後,心中也是有些忐忑。

他知道,陳弘毅很可能會拒絕自己。

畢竟,這種兩頭不討好甚至隨時可能送命的事情,連自己這個位極人臣的內閣首輔都不願意做,更何況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小夥子。

眼下這般情況,自己也隻能豁出這張老臉了。

就在顏遠道還在猶豫用什麽方法才能讓陳弘毅答應自己的請求時,陳弘毅沒有任何猶豫,不假思索地說了一個字。

“好,我願意!”

顏遠道:“???”

其實,陳弘毅是真的願意,一百個願意。

沒辦法,現在不僅是嘉晉帝沒戲了,顏遠道也洗白了,暫時沒有任何人可以給自己造成生命危險,還是老老實實的編撰史書吧!

而且編撰史書,確實也非常得罪人,而且還可以同時得罪兩撥人,一邊是帝黨,一邊是文官集團。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搞不好史書才修到一半,就有人來把自己哢嚓了。

那不是美滋滋?

但是有一點,陳弘毅真的有些搞不明白,按理說,顏遠道是皇帝的忠實狗腿子,應該要處處替皇帝著想呀!怎麽能讓自己違背他的意願呢?

“顏首輔,我還有個問題,您不是陛下的人嗎?為什麽不維護陛下的利益,反而讓我秉直修書呢?”

“顏某眼中,從來沒有什麽陛下,隻有人民的利益!”顏遠道一臉正色的說道。

我去!

顏遠道這個老小子有問題呀!

陳弘毅雖然十分吃驚,但還是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那您這些年,為何在朝堂上表現的如此像一個帝黨?瘋狂滿足陛下的無理要求呢?”

顏遠道隨手拿起桌上的糕點塞入口中,慢慢地品嚐起來:“如果老夫不如此,又怎麽可以在短短數年爬到首輔這個位置,要是在翰林院當個皓首窮經的學士,怎麽才能施展自己的抱負呢?”

陳弘毅:“…………”

臥槽!

表麵上是忠實帝黨的首輔顏遠道,居然還是個二五仔,心裏麵居然還有著自己的小九九。

本來自己以為嘉晉帝藏的已經夠深了,沒想到顏遠道這個老硬幣比他藏的還要隱秘,這是想要在背後捅嘉晉帝的刀子呀!

自己還以為顏遠道在第一層,沒想到人家在大氣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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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兒,你就兩個選擇,要麽讓我進去,要麽把翰林院的陳編修放了!”

魏均儒氣勢洶洶的對著丞相府的管家說道,而他的身後,則是站著十數個京城中的權貴子弟。

年邁的管家也是有些無奈,遇見這麽一群小爺,他是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隻能好言相勸道。

“魏少,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別急嘛!”

魏均儒:“……”

還真是聽君一席話,如聽一席話,這老頭還真是打太極的一把好手呀!

魏均儒到底是出身於書香門第,眼下這種情況,他也不好多說什麽。

但是身後的那些兄弟們可就不一樣了,他們的父輩祖輩都是行伍出身,脾氣火爆,直接開口罵道。

“廢什麽話呢?再不放人,我把你大門都給你卸了!”

“都幹哈玩意呢,丞相府了不起呀!敢惹俺們大哥,我照樣削你!”

“…………”

他們說著說著,就準備動手了。

管家眼看這群權貴子弟如此放肆,居然敢在顏首輔的門前胡來,局勢也越來越不受控製,就準備調遣府內護衛出來鎮場子了。

首輔是文官,平常是沒有權力調遣軍隊的,最多隻能聘請一些精壯青年和江湖高手來充當私人護衛,當然,裝備精良的私兵可一點都不比正規府軍弱,甚至還會略強。

就在這時,丞相府朱紅色的大門突然露出了一道黑色的小縫隙,隨後慢慢展開,傳出一陣吱吱呀呀的響聲。

“都是哪裏來的阿貓阿狗,居然也敢在我丞相府麵前撒潑,都不要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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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相知道那些言官們背地裏都罵我是佞臣,皇帝的狗腿子,他們清高,他們了不起,但是他們知道這十年本相是怎麽過的嗎?”

丞相府內。

看著滿臉問號的陳弘毅,顏遠道也是麵帶回憶之色,和他說起了多年前的往事。

“嘉晉三年,我高中狀元,分入翰林院,當時我滿心歡喜,本以為滿腔抱負可以施展,助我大乾中興,誰料陛下閉目塞聽,不理朝政,對我上表的數十篇諫言熟視無睹。”

“如若不是我那篇《修道利國論》的萬言書,等到我老死,怕也隻是一個寫得出花團錦簇好文章的清貧學士,你覺得……我會為了這樣一個昏庸的君主肝腦塗地嗎?”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陛下無道,總有一天會走下龍椅,到了那個時候,群臣肯定會從諸位皇子中選出一位賢明君主,隻要我將早已經培養好的皇子推上皇位,日後就再也不用束手束腳,可以直接對整個大乾進行徹底革新。”

聽到這番大逆不道的悖君之言,陳弘毅緊張的咽了咽口水。

這貨是想當帝師呀!

他不會想到時候繼位的皇帝還尊他為亞父吧?這老小子簡直就是個狼子野心的政治投機客呀!

但是站在顏遠道的角度,這麽想確實也沒什麽問題。

畢竟,他現在隻是嘉晉帝的寵臣,就類似曆史書上的東方朔,紀曉嵐……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比那些戲子伶人高不了多少,萬一哪天失去了皇帝的寵信,就會死的很慘。

要是當了未來皇帝的老師,那可就不得了了!隻要扶持新皇登基,他們就會搖身一變,成為大乾權勢滔天的呂不韋,張居正……

那才是真正的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

而且他剛剛一番話,用的是第一人稱,而不是自稱本相,這麽聽起來,代入感真的好強呀!搞得自己都有點心動了。

目前顏遠道是內閣首輔加太子太傅,太子太傅也就是太子的老師,不過現在還沒有立太子,這就是個虛職。

聽翰林院的那些同僚說,在嘉晉帝的授意下,顏遠道在宮中主要是負責一母同胞的二皇子和五皇子的學業。

那他的候選人,又是兩位皇子中的哪一位呢?

就在陳弘毅思量著這個問題的時候,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等等,這顏遠道所圖甚大,怎麽就這麽輕易把野心告訴自己了,自己又不是他的心腹。

難不成……他想要殺人滅口?

那豈不是爽歪歪?

“顏首輔,您這些話還對別人說過嗎?”

“嗬嗬~本相能做到這個位置,自然也不是傻子,你覺得這種話,我會隨便告訴別人嗎?”

“那……您為什麽要告訴我呀?咱們的見麵次數一隻手都數的過來,而且咱倆還不對付,您就不怕將我這些大逆不道的話告訴皇帝陛下,來換個前程?”

“陳編修無雙國士,為人坦**,本相自然是信得過的。”

陳弘毅:“……”

是不是我長的太帥了?

為什麽每個人見了我,都像我和坦誠相待,以心交心?恨不得把他們在教坊司相好的頭牌的名字都告訴我。

本帥鍋不會是有種與生俱來的氣質吧?

哎,這該死的信任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