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為我愛的人,守護他的愛人

第六十二節為我愛的人,守護他的愛人

沒見過雨打芭蕉的蕭瑟,就不能體會愴然涕下的哀怨,沒看過日落西山的殘景,就無法感受時過境遷的惆悵,我祈求上蒼,送我一陣風吧,讓塵埃遠去,浮華遠去,我願做個無根的浮萍,去流浪漂泊,天角白茫茫的一片光亮,那定是漫天飄零的風信子在為我祝福,我並不孤獨,別離了,就不要重聚,君子蘭淹沒在了竹海,朋友,毋言再見,後會無期。

——摘自苗俊的心情隨筆《道訣別》再次見到寸金是在七月底的一次周六,那時候,竇泌成為了我的學生,我時常會給她講一些學術性的問題,心血**的時候,我也會做一些民間的小手藝給她看。

“苗俊,你做了手腳。”

在看我折紙人的時候,她莫名其妙地評價了這麽一句。

“小姐。”我哭笑不得:“手藝手藝,做得就是手腳,你懂嗎?”

“哎,那你會編草鞋嗎?”她忽然間問了一句。

“我可是會編草鞋的,”她說:“這可是真功夫,你會嗎?”

我完全懵了地聽她說著她所謂的功夫,有時候,我真服了她,什麽詞兒都會被她用的這麽天馬行空,你要說她不對吧,又好像有那麽點兒對,你說她對吧,她好像又從來沒用對過。

“小瞧我?”我隻好哈哈著冷哼:“上草。”

很快的,我編好了第一隻草鞋,又很快的,我編好了第二隻草鞋,我就這樣一直編一直編,就在我編到第五隻的時候,她抓狂地製止我:“夠啦夠啦,我再也不敢小瞧你了。”

“苗俊,你看這樣好不好,”她不知死活地問:“以後周六咱不上課了,改編草鞋好了。”

我彎起兩根指頭使勁兒在她頭上大大地彈了一下:“編你個頭,上課都不收你費了,你還得寸進尺了你,去,把《歸去來兮》給我抄三遍。”

竇泌每次來我這兒基本上都隻上半天課,我時常罵她懶惰,可她卻振振有詞地說:“我也想勤快,可是讀書一勤快,勞作就得懶惰了,我還得趕著編草鞋呢,沒草鞋呢就換不開吃的,沒吃的,你又怎麽指望我能學好呢?”

說是這麽說,不過那天,她還是待到了傍晚。

“我送送你吧。”我說:“天晚了,你一個人路上不安全。”

“不用了,我長得很安全,誰要是讓我不安全,那他才是真正的不安全。”

她向我擺擺手,一蹦一跳地就跑遠了。

“苗俊。”令我詫異地是,寸金從小茅屋地後麵走了出來,望著竇泌遠去的身影,他堅定地對我說:“教我編草鞋吧,我學了有用。”

“你站了多久了?”我愕然,而他卻仍然看著那空無一人的山道,怔怔出神兒。

我走到他麵前,攤開巴掌在他眼前晃了晃,又問了句:“我可以教,可是這女孩兒家的活兒,你學去了有什麽用呢?”

“她需要,就有用。”他說:“隻要她有需要,那就有用。”

我當然知道他口中的那個她是誰,她是他眼中的星火,是他所心之所向的永不磨滅的光,老實說,竇泌是個好姑娘,她值得所有人去愛,無論這愛,是為著友情,還是愛情,她都值得。

就這樣,每個周六的上午我教竇泌功課,而下午的那一時間段,我就會教寸金編草鞋。時間是他定的,因為他不想讓竇泌知道他為她所作的一切。

“為什麽不讓她知道呢?”我問。

“她不能知道,如果她知道,這麽些天來的心血就會白費。”

他舉起一雙編到一半的草鞋,欣慰地說:“隻有不讓她不知道,才能對得起我的知道。”

有時候,他編得很趕,我時常想插手去幫幫他,可是他都一口回絕了。

“不用,”他說:“這是我對她的心意,我不想假手於人。”

那段時間,是我和他處得最長的一段時間,我後知後覺,他其實並不是一個話少的人,隻要一聊起竇泌,他就可以滔滔不絕。

“知道麽,”他說:“她是一個好姑娘。”

“你曉得她麽。”他常誇她:“不是一般的聰明伶俐,不是一般的惹人憐愛。”

我常常坐在他旁邊聽他一個人說,雖然搭不上幾句話,可是我心裏還是很歡喜。唯一聊得比較長的一次,是討論竇泌在學術上的天馬行空,我跟他說,竇泌是個很笨的丫頭,她常常會用錯成語,造錯句,也常常前言不搭後語地亂說一氣,讓作為老師的我十分頭疼。

“你認識她多長時間了?”他避重就輕地問。

“不長,”我說:“也就百來天吧。”

“那就是你還不夠了解她,認識久了,你會發現她其實是個冰雪聰明的孩子,隻是開竅開得比較晚而已。”他為她辯護,我倒願意相信她是個冰雪聰明的孩子,隻是開竅,卻未必開得晚,因為18歲的竇泌,情竇初開了,而她心意的對象,不是寸金,也不是寸草,而是我。

就在7月底的一天,我收拾好行李準備回城裏,我是準備去做變性手術的,我想,我應該創造一個資本,去爭取一下寸金那一整顆掛在竇泌身上的心。

竇泌來送我,一副憋著一肚子話的樣子。我匆匆地與她告別,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一個誠心誠意對我的情敵。

不知道是她隱藏得夠好,還是我太笨,我其實一直都沒發現她對我有意思,直到車開出去沒多遠的時候,她折了回來,為了攔下我,而不惜冒著生命危險滾了山丘。

“苗俊,帶我走,帶我走。”

她不停地對我說著這一句話,也就是從那一刻開始,我忽然間才明白,原來她喜歡上的人,是我。老實說,我慌了,我怎麽都不會想到,我喜歡的人所喜歡的人,竟是喜歡我的,而我想不到的事兒,偏偏又這麽戲劇化的發生了,它發生得太過突然,以至於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不要睡,”我警醒她:“千萬不要睡。”

我抱著她攔下了一輛貨車連夜奔赴城裏的醫院,她就這麽虛弱地依偎在我懷裏,臉上也掛滿了不安。

“苗俊,不要丟下我,千萬不要丟下我。”

這是她暈過去前說得最後一句話,也就是在那一刻,我忽然打定了注意——我要守護她,縱使我不能愛她,我也要替我心愛的寸金守護她。因為寸金愛她,所以我必須愛屋及烏。隻是,我不會放棄變性,這兩者並不衝突,況且我這麽做,也算是給自己一次機會,一次向命運借來的,做女人的機會。

我想好了,我會以一個全新的身份新生,我會用我的新生,去重新認識竇泌,還有我心愛的寸金。竇泌在醫院裏昏睡了兩周,就在這倉促的兩周時間裏,我倉促地做完了變性手術。

“手術很成功。”醫生說:“你可以安心,沒有瑕疵的。”

我如願以償地做了會女人,可要說沒有瑕疵,那是假的,就在我去醫院看竇泌的時候,我碰到了柳薪,如我所料,她一眼就認出了我。

“你和我談分手難道就是為了她嗎?”

她不吃驚,反倒挑起竇泌的話題質問我,而我,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我知道我負了她,可而今連個解釋,我也給不起她。

“不要說了,你說再多我也不想聽,我雖然不清楚你是怎麽想的,但有一點我可以肯定,你不會喜歡女人。”

後來我才知道,我不在的這一段時間,柳薪通過各種渠道打聽到了我的下落,她也了解,我回來的時候,身邊多了一個女人,這些日子她沒少來看竇泌,無論出於什麽目的,但她沒有加害她,這是真的,但是盡管這樣,也不能消除她蠢蠢欲動的敵意。

在接下來的一周裏,竇泌持續昏迷,她時常來病房裏冷嘲熱諷幾句,最過分的時候,會喋喋不休。

比如她會怪我厚此薄彼,狠得下心丟下她,卻狠不下心丟下竇泌,比如她會諷刺我優柔寡斷得不像個男人,會說我做男人失敗,做個不男不女的女人更失敗,等等。

我欠她的,遲早是要還的,但不是現在,所以,我從未給她好臉色,盡管隻有天知道,我的內心,是如此地愧疚不安。

竇泌醒來的那天,我有了一個新的身份,那就是醫院的看護,苗栗。

“我叫苗栗,”我說:“我是醫院請來的看護,專程照顧你的。”

她四下張望,漫不經心地答了我一句:“哦。”

我知道她想找什麽,隻是她想找的,永遠回不來了,在這個世界上不會有第二個苗俊,但苗栗會是第一個苗俊的延續,我會一樣地照顧竇泌,替我喜歡的那個他,守護好他愛的那個她。

緣來了,不辜負,情來了,不離棄,我要把一個健健康康的她還給他。

隻有這樣,我才能無愧於心地望著那個村裏村外終如一日的月亮,夜掌燈,晚整眉,想著寸金憔悴的笑臉,就這麽心安理得地畫上一輪悲痛,走上一世盈虛,那麽,我付出的一切,就是比什麽都值得的值得。說真的,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