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鎮妖司
景宣皇朝，啟聖五年。
琅琊郡安平縣的鎮妖司衙門中，徐天瀾正在案例閣中端坐，翻看著以往關於妖邪的案宗。
嘭的一聲，房門被人踹開，走進一位五大三粗的漢子。
黃昏的餘暉照進昏暗的房間，徐天瀾合上書本，麵色平淡的起身行禮。
“是許兄吧，在下徐天瀾。”
漢子一副國字臉，濃眉大眼，滿臉橫肉，一看便知是不好惹的主。
鎮妖司，是官府設立的組織，主要是為了驅魔除妖，鎮祟辟邪，全名為鎮妖安撫使司。
一般一縣中，會有一位九品金吾，帶領兩位司吏鎮守，而徐天瀾剛剛入職，許峰是他的同僚司吏。
“就你，叫徐天瀾啊？”
他瞥了一眼，眉宇間滿是不屑，繞過桌案，將徐天瀾擠到一邊，自顧大馬金刀的坐下。
“是。”
“剛來鎮撫使司報告？”
“不錯。”
“嗯，今後喊許哥，安平縣這一畝三分地，許哥罩你。”許峰大大咧咧，雙腿擔在桌案上。
“謝許哥。”
徐天瀾點點頭，臉上沒什麽表情，讓許峰有些不滿。
他大眼一轉，看到桌上案例，便指了指自己碩大的腦門道：
“找什麽案例呢，問許哥，都在這存著呢。”
徐天瀾沉吟片刻，自顧搬了小凳子坐下 。
“許哥，可有關於影子作惡害人的案例？”
許峰一聽，來了興趣，雙腿抽回，一本正經道：
“影子作惡害人？那可有不少！我挑一個咱們縣的給你講講！”
“三年前，有一大戶人家中，便出現了影子殺人的案例。那是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周家原本寂靜一片，卻突然犬吠雞鳴！侍女聽見外麵動靜，便穿衣起身，映著月光來到雞圈處...”
許峰頓了頓，見徐天瀾沒什麽表情，便繼續道：
“但是，她一出來，卻發現一切安然無恙，大黃狗睡得正香，雞也安安穩穩趴窩，這侍女便滿心疑惑，準備回房繼續睡覺。”
“可一陣陰風吹來，等她一回頭，你猜發現了什麽？”
許峰吊人胃口，詢問徐天瀾。
“什麽都沒發現。”
徐天瀾一本正經。
“你怎麽知道？”許峰嘴角抽了抽。
“我剛看的便是。”
“看了你還聽？”許峰感覺對方存心耍他。
“就看到這裏。不過案例中沒有許哥講得好。”
徐天瀾很認真嚴肅的點頭。
許峰咽了口唾沫，撇撇嘴，聲音也越加低沉。
“不錯，她的確什麽都沒發現，準備回房。但是她剛走了兩步 ，卻發現自己腳下的影子，竟然站立如鬆。
她左右挪步試探，但是影子卻像是落地生根，巋然不動。
可怕的事情終於來了，影子緩緩動了，竟然抬起手臂，劃過自己的脖頸，侍女瞪大眼睛，看著自己同樣的手臂，竟然緩緩抬起！
唰！
侍女的頭顱被砍下！隻有那一雙幾乎要瞪出眼眶的眸子，不甘的望向月光！”
徐天瀾皺眉，這和他所想要查到的案例，沒有什麽關聯。
“別怕，這案子已經破了，是一隻縛地邪。”
許峰看到徐天瀾的表情，濃眉飛揚，頗有種勝利的喜悅。
“許哥，可有影子不伏地，直立起來的，一直跟著你的那種案例？”
徐天瀾眼皮直跳。
“這種？我想想。”
許峰沉思中，瞥了眼徐天瀾，尋思怎麽編個故事搪塞過去，以豎立自己博學多才的高大形象。
但是他這一瞥，登時愣住，瞳孔收縮，緊接著一陣陰風吹來，讓他後脖頸一涼，打了個哆嗦。
在徐天瀾的背後，竟然有一道黑影，渾身散發烏光，猩紅的雙眼正在盯著他。
許峰一哆嗦，一個不穩，跌坐在地。
“許哥？”
徐天瀾起身蹲下，伸手在許峰麵前揮了揮。
許峰銅鈴大眼圓睜，隨即閉眸，揉了揉眼睛，再看過去，卻發現黑影消失不見。
咽了口唾沫，許峰緩緩起身，仔細看了看，發現徐天瀾身後那嵌著暖玉的屏風，頓時鬆了口氣。
“哪來的妖風？”
許峰有些不悅，拍了拍屁股。
明明是你怕夾了屁股，沒關門。徐天瀾吐槽一句，就要去關門，卻被許峰攔住。
“咳！不用關門，咱們兩個大老爺們，又不是見不得光。”
徐天瀾頓足，隻得回來。
“許哥，你剛才怎麽了？”
“沒啥，看花了眼。”
許峰直搖頭。
徐天瀾佯裝恍然，隨即坐下。
但是卻一屁股做空，摔了個屁墩，他回頭一看，凳子不知何時挪動了位置。
此刻正有一道黑影，坐在那凳子上，眸子猩紅，笑的前仰後合。
徐天瀾裝作不知，緩緩起身。
許峰頓時齜牙笑道：
“徐兄弟一看便是體虛，得好好補一補。”
徐天瀾心裏白了一眼。
這黑影從六年前，便跟隨在他身邊了，不知道黑影有什麽目的，也不知道對方是善是惡。
總之，從那以後，徐天瀾便染了不詳，時常碰到怪事，且也經常會被黑影捉弄。
所以徐天瀾經過努力，最終加入鎮妖司，目的就是為了查清楚黑影的事情。
當然，家裏上下還有五口人等著吃喝，加入鎮妖司，每月還有五兩俸銀，隻要能活下來，一個月就能讓一家人一年無憂了。
即便死了，還有十兩銀子的撫恤。
半晌無話，此刻正值黃昏時分，兩人都沒用飯，肚子不約而同叫了起來。
“許哥，咱們衙門，有飯食嗎？”
徐天瀾詢問，卻遭遇許峰嘲笑。
“平日裏就咱們仨人，誰給準備飯食？楊爺還沒回來，咱們先去打打牙祭，回頭打包帶給他。”
“也好。”徐天瀾點點頭。
兩人一同起身，許峰問道：
“手頭還有多少銀子？許哥看看能去哪個酒樓瀟灑。”
“我沒銀子。”
徐天瀾搖搖頭。
“...沒銀子？”
許峰嘴角抽了抽。
“我剛來，月俸還沒發，許哥先幫墊上？”
徐天瀾嘴角終於帶出一絲微笑。
“我的銀子...都用來救濟百姓了。”
聽到這，徐天瀾又收起笑容，信你才怪，怕是救濟某處街角的俏佳人了吧？
兩人大眼瞪小眼，沒了後續。
此時，一位身穿黑紅官服，腰掛兩柄長刀的中年人走了進來，他眸光渙散，麵色微白，眉宇之間略有疲憊，手裏還提著一個包袱。
“喲，楊爺！”
許峰屁顛顛過去，扶著中年人過來，坐在了椅子上。
“見過楊金吾。”
徐天瀾行禮，微微打量一番，便低下頭去。
麵容普通，神情古板嚴肅，這位便是安平縣的九品金吾，楊世林。
“徐天瀾？嗯，不錯。我從王縣令那聽說過你，入伍舉試中，沉著冷靜，遊刃有餘。希望不出幾年，你能成為我的左膀右臂。”
楊世林將包袱放在桌上，麵色平淡，看不出喜怒。
“屬下竭力而為。”徐天瀾再次拱手。
“楊爺，屬下也是您的左膀右臂啊！上刀山，下火海！萬死不辭！”
許峰咧著大嘴，笑的恬不知恥。
“嗯，有送死的好活，必然讓你先上。”
楊世林瞥了他一眼，許峰笑容戛然而止，悻悻站在一旁。
這時候，楊世林將包袱遞給徐天瀾，又取下一柄長刀，放在桌上。
“小徐，這是司吏的官服，長刀，你且試試。”
“謝楊金吾。”
徐天瀾嘴角帶起笑容，正好能換下自己的細麻袍，給老爹穿了。
盞茶功夫後，徐天瀾換好服飾，掛好腰刀，站立如鬆。
“不錯，若說俊郎不凡，氣質如玉，小徐能在咱們琅琊郡排個頭甲。”
楊世林不吝嗇誇讚，想來是有了許峰做對比，便多了些喜悅。
“楊爺，那我豈不是榜眼了？”
許峰樂嗬嗬一笑。舉試中，頭甲狀元，榜眼第二。
楊世林看著這張大臉，收起了笑容。
“你是被屎糊住了眼。”
徐天瀾強忍著笑意，盡量不讓許峰記恨上。
到這，楊世林取下一塊腰牌，遞給徐天瀾。
“小徐，這腰牌給你，今後你便是鎮妖司的一份子了。我這沒有什麽宣言，起誓。總之一句話，能保住命的同時，盡量幫助百姓。”
徐天瀾接過腰牌，急忙彎腰作揖。
“楊金吾，屬下的家人，就是百姓。”
一句話，楊世林又對徐天瀾高看了一眼。
“嗯，很好。這段日子，我還有事，估計還得十天半個月才能回來，我就讓許峰帶你。
記住，多看案例，多行走動，這本八荒歸葬刀，你先學著，積攢好不懂得地方，回頭問我。”
楊世林取出一本秘籍，遞給徐天瀾，這是鎮妖司某位大人所創立，如今成為鎮妖司全員的入門刀法。
“是，屬下謹記。”
說罷，楊世林掏出十顆銅板，遞給徐天瀾，然後起身出了案例閣。
徐天瀾猶豫片刻，將銅板遞給許峰。
“許哥，你拿著？”
許峰原本驚疑不定的神情，被這一舉動打消了疑慮。
“你小子上道！你拿著吧，咱們出去喝鴨血湯，吃燒餅！”
拍了拍徐天瀾肩頭，許峰大大咧咧拉著他走出案例閣。
剛繞過後院，來到前麵大堂，就見一位穿著藍色官服的小吏跑了進來。
“咦，楊大人呢？不在嗎？剛才還有人見他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