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朝露曇華易斷腸(中)

第七十一節朝露曇華易斷腸中

寂靜中,翟川覺得似乎有人在推他。

他睜開眼,發現門開著,寒林已經不見了蹤影。

旭華從外麵進來,哭道:“殿下,大祭司親自趕來,把太子妃帶走了!”

翟川搖了搖頭,覺得這是不可能的,可寒林確實不見了,又不由得他不信。他披上衣服,走到外麵,問道:“他們去哪兒了?”

高峻自廊中走來,道:“是屬下助大祭司將太子妃帶走的,請殿下恕罪。”

翟川急道:“寒林如今在哪裏?!”

高峻道:“大祭司連夜回京去了。太子妃被下了眠咒,等她醒來之時,就會發現自己在皇陵的地宮之中,再也出不來了。”

旭華倚著牆哭道:“你們……為什麽要這樣對她?”

高峻道:“除此以外,唯有殺了太子妃方能消除禍患。殿下既然不忍下手,那就隻能如此了。”

翟川怒道:“這和殺了她有什麽分別?!她不過是一個弱女子,命運已經對她很不公了,你們還要這樣待她……”說著頭也不回地去了。

高峻的聲音似乎還在後麵傳來:“請殿下以大局為重……”

翟川不知道自己到了什麽地方,四周是無邊的黑暗,他漫無目的地在黑暗中亂闖。

“大祭司……求求您,放我出去啊!”寒林絕望的哭喊劃破黑暗傳來。

一線昏暗的燈光照亮了四周莊嚴肅穆的石壁,原來是皇陵之中。

翟川很好奇自己是怎麽來到與散霞國千裏之遙的京城的,但是他現在來不及多想,急忙循聲去找寒林。

隻見商靳自一處墓室中走了出來,見到翟川,他冷笑道:“殿下來晚了,墓門就要落下了。”說著用法術將翟川攔在遠處。

寒林就在墓室中,被鐵鎖縛住了手腳,不能行動。她抬起淚眼望著翟川,哭啞的嗓子已經說不出話來。

翟川眼睜睜地看著厚重的墓門落下,將寒林封在裏麵。

商靳走過他身邊,道:“這是神女承瑤的墓室,裏外都有禁咒,殿下不必白費力氣了。從今日起,祈天宮少祭司商寒林,將永遠侍奉神女大人。這,是商氏之幸。”

皇陵中又隻剩下了翟川一個人,厚重的墓門隔斷了一切聲音。他絕望地靠著門,不斷地喚道:“林兒……”

周圍又是一片漆黑,死一般的寂靜。

恍惚中,隻聽寒林焦急地喚道:“川!你醒過來!我在這裏啊!快醒醒!”

翟川慢慢睜開眼,屋中的蠟燭還沒有燃盡,寒林睜著疲憊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他。她的眸子在燭光的搖曳中,閃著奇異的光彩。

見他醒來,寒林鬆了口氣,道:“你這是怎麽了?一直叫著我的名字,叫我不要走;還死死抓著我的手,就是不肯放開。”

翟川鬆開手,隻見寒林的手已經被自己捏得通紅,兩人手中都滿是汗水。

寒林伸手替他脫下外衣,淡淡笑道:“怎麽倚著枕頭就睡著了?穿著這麽厚的外衣睡,不難受嗎?”

翟川搖了搖頭,剛才夢中的場景還曆曆在目,那個被困在墓室之中絕望的哭喊的女子,和他麵前這個近在咫尺對他柔聲勸慰的女子,究竟哪一個才是真的。他拉住寒林的手腕,疑惑地問道:“你沒事?”

寒林剛才從熟睡中被他驚醒,見他在夢中不停地呼喚自己,好不容易才叫醒了他,現在已是極其疲倦,便揉著眼睛,略有些不滿地道:“我不是好好地在這裏嗎?你到底夢到了什麽?”

翟川把她緊緊抱在懷裏,隻覺雙手還在不由自主地顫著,他低聲道:“我夢到你被大祭司帶到了皇陵之中,我救不了你,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墓室的石門落下,把你關在了裏麵。”

寒林疲憊地笑了笑,道:“這是你太擔心我了,所以才會夢到這些的。我們好好躺下,這樣坐著睡,壓到胸口,自然是要魘住的。”

但翟川依然緊緊抱住她,唯恐一鬆手她就憑空消失了。寒林實在撐不住了,便靠在他懷裏慢慢闔上了眼。

迷迷糊糊中,翟川似乎又吻住了她,她輕輕掙了掙,沒能掙脫,便不願再動了。

可是這一次翟川沒有停下,而是伸手解開了她的衣襟。

寒林胸口一涼,總算是清醒了一些,急忙睜開眼,伸手擋住翟川。

他的手燙得可怕,寒林一驚,立刻縮回手,驚恐地搖頭道:“川,你不要……”

話還沒有說完,翟川突然放手,寒林失去支撐,仰麵落在床上,被翟川死死壓住。

寒林畢竟是剛醒過來,手中沒有勁兒,意識也不夠清楚,掙了幾下就已經累得沒力氣再抵抗了。

翟川根本沒有放開她的意思,夢中的場景太真實了,真實到已經不能僅用可怕二字形容。他甚至開始懷疑現在自己才是在夢中,不然寒林為什麽絲毫不反抗呢?以她的性子,不是又該用咒或是下毒了嗎?

寒林伏在枕上喘著氣,也不禁自問道:“難道我是在夢裏麽?這不可能是真的,川不可能這麽做的啊,他分明知道的,我們不可以……是我太累了嗎?這一定是幻覺……?”

翟川再次吻住了她,溫熱的氣息,加上肌膚相觸的奇特感受,使兩人都陷入到極深的迷亂狀態中。這些日子裏積壓在他們心上的事情全都遠如隔世,這個時候,除了身邊的彼此,其他東西似乎都已經不存在了。

寒林已經不想弄清究竟這是夢是醒了,她完全被翟川控製住了,動彈不得。那種陌生的感受正一點一點吞噬著她的意識,帶來一種從來沒有過的解脫。

翟川並不比她清醒,他還記得的最後一件事隻是不要弄傷寒林。

這一切本該發生在一年前,或是本該永遠都不發生。如今在這個錯誤的時間,命運的齒輪已經被推到了下一個節點。

極樂的背麵,本就是極痛。

此時,正是三更,今日與明日的交界,最初也是最終的時刻。

在吞沒一切的夜色中,一行黑衣人正匆忙地向京城方向趕去。為首的是一對穿著黑緞勁裝的年輕男女,他們的臉上蒙著麵紗,眸子裏沒有表情,有的隻是堅忍,或者也可以稱之為麻木。

縱橫萬裏的大地上,明山靈水,幽穀深林之中,也總有著因往事難以成眠,獨自徘徊的孤單之人。

而在更遠處的海上,夜濤正洶湧澎湃,如同要卷上陸地,吞噬所到之處的一切東西。

一個白衣的女孩在浪濤中如矯健的海鳥一般穿梭,她的手中,護著一團發亮的東西。

散落在海中的荒島上,一具具慘白的屍身沐浴著冰涼的月光。美麗的鮫人用蟬翼般的尾巴輕輕拍擊著水麵,唱著護送亡魂回到忘川的歌謠。

在那海水的最深處,優雅的龍女徹夜坐在織機前,夜明珠柔和的光亮,映照著她們姣好的麵容。

碧海青天,夜夜思心。

大約隻有千古的明月才能說清這麽多年來,發生的一切愛恨情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