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安霸王與闕鐵弓

“進來一下。”

掛斷內線電話,安念念垂頭喪氣地從工位上站起來走向總裁辦公室。

這是今天下午第三次了。

第一次是讓她泡一杯咖啡進去,第二次是讓她把那杯一口沒動的咖啡端出來倒了。

顯然,今天安念念的職場生活並不平靜。

她敲了敲門,得到準許之後臉上掛上了萬分職業的微笑。

“闕總。”

身著煙灰色西裝的男人十指交叉至於麵前的辦公桌上,身後是一整麵足以俯瞰整座城市的巨大落地窗。

男人的臉微逆著光,眼神晦暗不清,緩緩地落在眼前一身黑白色職業套裝的女人身上。

“安秘書。”

熟悉的磁性聲線,熟悉的生疏稱呼,安念念稍稍朝男人躬了躬身表示自己正在聽。

“有男朋友嗎?”

安念念身體的弧度僵住。

她抿抿唇,因為摸不透大老板的想法隻能選擇更加保險的回答:“請闕總放心,無論發生什麽情況我都能夠繼續勝任現在的工作。”

這到底是有的意思還是沒有的意思。

闕濯皺眉,不喜歡這種模棱兩可的回答:“算了,你先出去吧。”

安念念如獲大赦地退到門外,第一件事就是抽出一張紙巾來擦了擦汗。

還以為會被開掉,還好。

說起來就連安念念自己都不信,昨天晚上,她好像和裏麵那位不苟言笑的大老板,發生了點什麽。

為什麽說是好像,因為當時安念念醉得不省人事。

為什麽即便如此還是知道發生了點什麽,因為安念念今天早上起床是在酒店,而且身邊還躺著衣衫不整的總裁大人。

一定是哪裏出了問題。

比如她睜開眼睛的方式不對。

當時闕濯還沒醒,好像昨天晚上經過了無比艱辛的體力勞動,嚇得安念念就連看都沒敢多看一眼,澡也沒敢洗一個就趕緊穿上衣服跑了。

萬幸的是她醒得早,還來得及打個車回家換個衣服再來,隻不過這澡直到現在也還是來不及洗,帶著汗的皮膚接觸到衣服,與往日不同的觸感很顯然在不斷向她強調一件事——

總裁的能幹,好像並不隻體現在工作能力上。

安念念坐回工位,身上粘膩的汗就是她在悔恨與現實的大門之間來回穿梭的鑰匙,她後悔自己為什麽昨天非就好死不死的要去頭鐵證明失身酒不可能失身。

打臉真疼。

想到這裏,安念念趕緊重新把闕濯的行程調出來確認,決定不能讓闕濯在今年內抓住她的任何把柄。

嗯,闕濯未來一周的行程已經定下了,明天要見的人也已經在前天打電話過去預約過了,距離下班還有三十分鍾,後麵也沒有預約的來客,沒問題了。

安念念心滿意足地合上文件夾,手機上就彈出了微信推送。

一般她是不會在上班時間玩手機的,但安念念今天在午休時間嚐試挖掘出大腦皮層最深處的記憶無果之後實在是忍不住了,就問了昨晚同行的好友祁小沫一聲。

結果這廝直到現在才搭理她。

祁小沫:我才醒,你說你全都不記得了?

她餘光下意識地確認了一眼總裁辦公室的磨砂玻璃,確定那個挺拔的人影還坐在辦公桌後才拿起手機回複:是啊,斷片酒真的能斷片,我的臉好痛,所以沫姐姐您有印象嗎?

回複完安念念就放下手機開始盯著屏幕在心裏默默地祈禱。

真發生了點什麽也就算了,反正就以闕濯那個姿色自己不光不虧而且血賺,但拜托了,求求了,可千萬不能是她在斷片了之後占據了主動權啊!

祁小沫:我想想……嗯……簡單來說吧,你昨天喝高了之後說完全不怕你老板闕濯,然後你就打電話把他叫來了,說要給我們表演一個霸王壓倒鐵弓!

安念念的腦海中頓時如同萬馬奔騰般。

原來昨晚不光是她把大老板給那啥了,還是主動打電話把人家喊過來最後把人家給那啥了。

安念念,你真是個禽獸!

不得不說,代入這個前提條件之後,安念念覺得大魔王闕濯好像也沒那麽恐怖了,相反的好像更有那麽點兒被欺負了的小媳婦的感覺。

——直到再次與闕濯麵對麵。

闕濯一身黑西裝把自己那一副精壯的身體包裹得嚴嚴實實,推門從總裁辦公室裏走出來的時候隻不過餘光往門口安念念的工位上帶了一眼,安念念就已經忍不住想跪地求饒了。

什麽小媳婦啊誰家小媳婦氣場壓迫感這麽強啊!

“您辛苦了,明天見。”

安念念瑟瑟發抖地說完便拿起手機假裝出一副忙碌的樣子等著闕濯先行離開,她點開祁小沫的聊天窗就開始瘋狂輸出:天啊,那你為什麽沒有阻止我!

十幾年的閨中密友,就眼睜睜看著她做出這種違法亂紀的禽獸行徑了?!

祁小沫立馬就急了,回複一條接一條地往上頂,奈何安念念卻沒有了時間再去挨個參詳,隻能勉強維持著臉上職業的笑容顫顫巍巍地抬頭看向走到她工位前站定的男人。

“闕總,您還有什麽事嗎?”

闕濯依舊麵無表情,雙眸中一片疏冷之色。

“我說今天捎你一程。”

這種好事以前也不是沒有過,偶爾闕濯去她家附近有事的時候就會順帶把她捎過去,之前幾回安念念都是喜滋滋地接受光明正大蹭車,可今天果然是做賊心虛,安念念聽見闕濯這麽說心裏一絲喜悅都沒有,反而如同被獵人抓住的兔子一樣慌亂。

“呃……您今天好像沒有提前安排去那邊的行程。”

“有點私事。”

“嗯……我家那邊最近特別堵。”

“沒關係。”

“啊……我突然想起來我今天還有點事兒要辦先不回家。”

闕濯手虛撐在安念念的辦公桌上眉頭一皺,安念念那不爭氣的喉嚨就自動改了口:“那個事兒明天去辦也行……謝謝闕總。”

最後還是亦步亦趨地跟在闕濯身後來到停車場。

闕濯除非很累一般更喜歡自己開車,安念念看他進了主駕想了想還是硬著頭皮上了副駕,把包放在腿上,手疊放包上,規矩得像是課堂上的小學生。

闕濯看也沒看她一眼就直接把車往停車場外開,安念念這時候才掏出手機小小地看了一眼祁小沫的回複。

祁小沫:昨天我當然想阻止你來著,那也得拉得住啊!

祁小沫:你斷片了之後跟頭倔驢一樣,死活鬧著非要打電話,我好不容易把你拉回沙發上坐下,你就摸到手機開始給闕濯打,一邊打還一邊哭,說我不讓你給他打電話。

安念念是真的羞恥到一個字也看不下去了,滿腦袋都是狂轟濫炸的轟鳴聲,退到主界麵之後還不忘把微信的後台給殺了,看著前方的道路一團亂麻。

啊,要不然幹脆換個星球生活吧。

好在闕濯是一路上都沒搭理她,好像真的就是順路捎了下屬一程罷了。安念念餘光瞄著總裁線條剛毅利落的側臉,一時之間有些恍惚。

昨晚她真的和闕總,那啥了?

其實也不怪安念念不敢相信,畢竟闕濯這個人在業內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他的DNA排列中好像就沒有那種對女性的憐香惜玉,隻有鐵腕和雷厲風行。

就比如那種商業晚宴,別的企業家要麽拖家帶口攜妻賺個好名聲,要麽身旁女伴風情萬種展現自己的男性魅力,唯獨這闕濯,每一次都隻身一人前往,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寡似的。

你說就這麽一鐵弓,那是她這種霸王能對付得了的嗎?

安念念的家距離公司並不算太遠,開車半小時車程,路上暢通無阻就連紅燈都沒碰上一個,她臨下車前又醞釀了三十秒,在猶豫自己到底要不要簡單談談昨晚的事情。

就在她猶豫的三十秒裏,闕濯先開了口:

“明天什麽行程?”

提起工作,安念念頓時沒了半點猶豫,從包裏拿出筆記本確認了一眼點點頭:“明天您的行程比較滿,首先是早上七點有一個早會,我已經對照出席名單挨個通知過了,請您放心,之後的行程我待會兒發到您微信上。”

“那明早你給我打個電話,”闕濯說:“二次保險。”

這是要她叫他起床的意思嗎?安念念會意點頭,收回筆記本之後拿出了保溫杯擰開蓋子啜了一口,語氣放鬆下來:“原來您也會有怕睡過頭的時候。”

“平時還好,”

闕濯語氣依舊很淡,甚至沒有給安念念一個多餘的眼神,“隻是昨晚遇到點事磨到淩晨五點,所以要麻煩你一下。”

沒想到我也挺厲害啊!?

安念念第二口水差點噴出來。

對話進行到這裏她是真的沒臉再去提昨晚兩個字,跟闕濯再三保證明天叫醒服務就包在她身上之後趕緊溜下了車。

她是連頭都不敢回,一路躥進家門,洗了個澡點了個外賣就躺在**開始挺屍。

挺了一會兒她開始覺得身體越來越沉,意識越來越模糊,閉眼之前,安念念恍惚間回到了昨晚那個酒店房間。

就像是與混亂的記憶相互呼應,安念念在夢中也依舊看不清酒店的內裝,隻能看見頂上懸掛的奢華水晶吊燈把光折射切割成極盡華美的碎片映在牆上,地上,還有旁邊人的身上——

最後安念念是被外賣員的電話吵醒的。

她睜開眼的時候有點兒分不清剛才那個瑰麗又**的夢到底是怎麽回事兒,就先被外賣員催著去開了門,直到拎著沉甸甸的外賣才回過神來。

不會是昨日重現吧。

安念念現在心跳都還不正常地快著,她有點煩,煩的不光是她現在對眼前這份麻辣燙完全進入了索然無味的狀態,還有此刻滿腦子都是夢裏男人蜜色的皮膚。

闕濯的皮膚顏色,確實是蜜色的。

但他每天上班下班展現給安念念看的部分也確實有限,在她的印象裏,闕濯那襯衣的紐扣就沒有解過一粒,袖口也永遠盡職盡責地包裹著他的手腕。

……現在想這個有什麽用啊。

安念念覺得自己可能是最近生活過得太滋潤,感受不到生存壓力,才會放著好端端的麻辣燙不吃,在這裏思考總裁大人的皮膚是什麽顏色。

她吃了一口已經被泡得毫無口感的油條,又打開了微信,沒打上兩個字,想了想還是直接給祁小沫打了個微信電話過去。

“喲,霸王您忙完啦?”

一般安念念微信不回複的時候祁小沫就知道她忙去了。

“別貧了別貧了,我跟你說正事兒。”剛才倆人的對話進行到她死活要給闕濯打電話,安念念可還惦記著後麵的部分呢,“然後呢,然後你們就眼睜睜看著我把闕濯帶走了?”

“什麽叫你把闕濯給帶走了啊!”那頭祁小沫對她的措辭相當不滿,“請你注意一下,是闕濯如天神一般降臨在KTV,然後把正抓著麥克風鬼哭狼嚎的你給帶走了,順便拯救了我們的耳朵OK?”

你可真是好朋友啊你!

安念念突然感覺偏頭疼,她扶住額頭,又聽那邊祁小沫繪聲繪色地說:“你是不知道你喝高了之後力氣有多大,有多難纏——”

道理她都懂,“可、再怎麽說他也是一個男的,你讓他送我回去這不太好吧!”

聽安念念的控訴,那頭祁小沫更來勁了:“我說真的,讓闕濯把你送回家我更擔心他的人身安全好嗎!?”

“……”

倒也是有道理。

畢竟每次闕濯隻身出席晚宴的時候借著醉酒名義前赴後繼的人有多少,三個月前好不容易有媒體拍到闕濯的車送一個嫩模回家,跟上去追了一路最後發現車上隻有司機小楊沒有闕濯,後來還是那個娛記開小號吐槽被人發現才被抖出來的。

那嫩模的身材惹火得都不用安念念過多描述,反正自那件事起她就覺得闕濯這人不是看破紅塵就是個GAY。

“好了好了好了……”安念念覺得自己和闕總發生關係的事情是板上釘釘了,頓時萬念俱灰:“總之這陣子別約我出去喝酒了。”

“為什麽?”

“我得好好工作。”千萬不能讓闕濯抓住把柄。

雖然闕濯並沒有直接讓她去財務領三個月工資走人,但安念念推測他是在等一個她犯錯的契機,名正言順。

但她實在是不想失去這份薪資優渥六險二金加班三倍工資的好工作——哪怕那天晚上強行把她老板這張弓給拉開了,也不想。

安念念吃完麻辣燙把外賣盒往垃圾桶一扔就進了浴室開始護膚,九點整準時入睡。

淩晨六點她被鬧鍾喚醒,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先給闕濯打電話。

“闕總,您醒了嗎,今天七點有一個早會,現在差不多該起床了。”

“嗯,早。”

聽見電話那頭男人不平靜的呼吸,她趕緊為總裁大人獻上一大早最新鮮的殷勤:“真不愧是闕總這麽早就開始運動了,您大概什麽時候出發,需要我過去接您嗎?”

這話放安念念這兒就是一句客套話,因為闕濯不可能讓她去接,她也沒有條件去接。

但闕濯下一句話就讓安念念傻在了**:

“可以。”那頭總裁大人應該是剛結束了最後一組動作,呼吸逐漸平緩下來,“我讓小楊繞到你那去一下,正好今天的行程有個地方要改。”

理由充分到讓安念念無法反駁。

六點二十分,安念念在樓下與小楊碰了頭,鑽進副駕才開始化妝。

“安姐今天又起晚啦?”

小楊比安念念小幾個月,人如其名又瘦又高跟個楊樹似的,一笑起來上下兩排牙都呲著,看著憨憨的,讓安念念一看就倍感親切。

“是咱們闕總起得太早了。”安念念都不知道闕濯這是幾點起的床才能在六點健身結束。

好在小楊開車技術確實是不錯,一路穩得不行,安念念塗完唇膏正好車子駛入闕濯所居住的高檔小區。這小區位於市中心,距離公司就十分鍾車程,安念念看了一眼時間然後打開車門迎接西裝革履的闕濯。

“闕總,這是今天的行程,您看哪裏需要改動,我立刻協調。”

闕濯接過行程表掃了一眼的功夫安念念已經幫他拉開了車門,他長腿一邁坐進去,又側頭看向準備往副駕靠的安念念。

“這個會麵往後推遲半小時。”

看闕總手指點了點行程表的某一個位置,安念念立刻鬆開副駕的門鑽進了後座。

“是下午兩點的這個嗎?”

熟悉的香水味在後座的空間中鋪散開來,是那種淡雅又清爽的氣味,與她身上這一身幹練的職業裝十分契合。

“對。”闕濯沉聲:“然後看看公司附近中午有什麽餐廳還能預約,浙菜粵菜都可以,四人席。”

“好的。”

後座的車門閉合,小楊很懂事地發動了引擎,安念念本來想著問完就趕緊回副駕待著,壓根沒坐穩,還靠一條腿支棱在地上維持平衡。

結果小楊這車開得她毫無防備,身子一歪眼看要摔,偏偏危機意識還挺強往裏一側,腦袋就直直地枕上了闕濯的腿。

男人富有彈性的大腿肌肉將安念念的腦袋穩穩地接住,冬風般的銳利目光迅速下放落到了她的臉上。

“……”

她頓時覺得自己這條鮮活的27歲生命,可能就要止步於今天了。

回公司的十分鍾路程變得異常漫長,安念念捏著手機戰戰兢兢地坐在後座的小角落,隻為盡可能地讓自己的存在感降低一些。

闕濯也一路沒理她,安念念到了公司就趕緊跳下車給總裁開門,鞍前馬後極盡狗腿之能事。

闕濯上到38層會議室的時候裏麵人已經來齊了,安念念低著頭跟在總裁身後坐到了一旁的位置上,按照慣例掏出筆記本準備記錄一些重點的數據和內容。

這一場會開完已經是十二點多,餐廳已經在會議的中場休息中預約好,安念念先回到辦公室放下會議記錄就跟著闕濯進了等候室。

闕濯很少有親自接待的時候,除非是涉及某些重大商業決策,例如收購和大型商業合作,但今天闕濯身邊隻帶著她一個人,很顯然隻是一個私人會麵。

她跟著闕濯進了等候室的門,正主是一個陌生的中年男人,但中年男人身邊跟著的年輕男人卻讓安念念一下愣在了原地。

“闕總,久聞大名。”

“我對您才是久仰。”

闕濯走上前去和男人寒暄起來,安念念頓了頓才咽下想要告假不去的念頭跟了上去。

餐廳地理環境很優越,包廂將外麵的雜音隔絕,安念念自覺地選擇了離門最近的位置方便隨時為闕濯服務,就看見身旁的椅子被拉開,脫下了西裝外套隻著白襯衣的年輕男人在她身邊坐下。

“好久不見。”

年輕男人五官也十分硬挺俊朗,看著安念念的時候眼神頗有些懷念的味道。

“小柯,你們認識?”中年男人愣了一下隨即笑開:“剛才見到闕總太開心了,都忘了介紹,這是我的特助柯新,闕總你是不是也得給我介紹介紹你身邊這位大美女啊?”

闕濯聞言清淡地將目光投向對麵緊挨著坐的兩人。

“您好,我是安念念,是闕總的秘書。”安念念當然知道闕濯最不喜歡彼此介紹這種冗餘的流程,趕緊主動站起身來接上男人的話:“久仰您大名了。”

中年男人笑得更開心了:“不愧是闕濯身邊的人,就是嘴甜,但你應該不太可能聽說過我,我是搞科研的,我叫梁鴻博。”

安念念一聽就懂了,最近公司裏確實是有一個針對新能源的企劃,也明白闕濯是準備把這個梁鴻博吸納進來。

不過這梁鴻博也確實是一改安念念對科研人員的刻板印象,說話幽默風趣各種梗拋得又快又密,感覺研究的項目可能是逗哏,讓這頓飯吃得極其輕鬆。結束前,安念念去洗手間準備補個妝,剛掏出粉餅餘光就瞥見柯新從不遠處走了過來。

柯新和安念念曾經是大學同學,柯新比她大一屆,在安念念大一的時候就開始對她展開追求,追了一年之後兩人終於順理成章地戀愛了。

不過後來兩個人之間的分別十分狗血,是因為安念念大學期間最好的室友插足,最後柯新滿懷歉意地和她說了分手,和室友在一起了。

“抱歉,我覺得念念你太獨立了,好像也並不是那麽需要我,但是琴琴不一樣,她沒有我活不下去的。”

那個理由安念念至今都還記憶猶新——太獨立了。

她對緩步走來的柯新熟視無睹,簡單地補了一下粉之後拿出了唇膏,就看見他並沒有走進廁所,而是在她身邊站定。

“念念,這幾年你還好嗎?”

柯新聲線溫和醇厚,一下讓安念念回想起許多大學時的事情。她手上動作不停,隻通過鏡子短短地掃了柯新一眼。

“挺好的啊。”她收回唇膏扔進包裏,語氣平淡:“琴琴她還好嗎?”

柯新臉上的笑容略有兩分僵硬:“我和她也很多年沒有聯係過了。”

安念念當然知道他們分手了,就在琴琴畢業那年,但她隻是想提醒柯新,琴琴的事情在她這裏是不會過去的,她也沒有大度到可以和之前劈腿的前男友暢談近況的程度。

“那可真遺憾。”安念念補好妝朝身旁的男人展顏一笑:“先失陪了。”

正好時間已經兩點多了,安念念把單買好,回去提醒了一下闕濯接下來還有其他行程之後就坐在旁邊拿起手機準備找祁小沫吐槽。

她的千言萬語在喉嚨口卡了半天,在微信最近消息列表中翻來覆去找了三遍才找到祁小沫。

這廝也不知道又犯了什麽毛病,把頭像改了,色係風格還和闕濯差不多,躲在闕濯底下苟著,安念念一眼掃過去毫無違和感。

“好,那我們下次再詳談,感謝闕總今天的招待。”

“客氣了,我送您回去。”

“不用不用,我和小柯正好在附近還有點事,不用麻煩闕總了。”

就在安念念準備找祁小沫好好吐槽一下的時候,今天餐桌上的兩位正主同時站起身來,眼看要散席安念念隻得先跟著闕濯一起起身。

安念念與闕濯下到停車場,迫不及待地上了車就拿出手機,在輸入框一通暴風輸出之後想了想不夠過癮還是刪了,換了一句:

晚上一起喝酒嗎?

闕濯正好坐進駕駛座,卻一反常態沒有直接把車開出去,而是拿起手機看了一眼。

安念念剛鎖上手機屏幕靜待閨蜜佳音,就看見屏幕一亮,心中正因為祁小沫的迅速回應而感到欣喜,就看見屏幕上赫然一個推送窗口。

闕總:可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發錯人了!

安念念感覺自己最近可能有點水逆,這個水逆應該就是以祁小沫突然更換頭像為中心展開的。

然後這水逆中的裏程碑,應該就是現在、此刻、Now。

說出來她自己都不信——她竟然又和闕濯來酒店了。

這一次安念念發誓她壓根兒沒喝醉,頂多算是微醺,意識很清醒。但剛才在酒吧自己一開始是想著,趕緊隨便喝兩口就說身體不舒服然後撤退的,結果兩杯酒下去腦海中就跟老電影兒似的一個勁地重複以前大學的片段。

她和琴琴從大學第一天新生報到的時候就認識了,曾經倆人好得像是一個人,一起軍訓一起上課一起吃飯一起複習,最後卻迎來了友情和愛情的雙重背叛。

然後安念念隻記著自己喝著喝著就開始哭了,哭著哭著就忍不住和闕濯吐槽這對狗男女,說完之後她單方麵的覺得好像和闕總拉近了距離,不知不覺就聊起了前天那陰差陽錯的一夜。

那個時候她哭得頭發暈腦發脹,酒精在她的腦神經中跟霧似的擴散開來,以至於她的話好像都開始不過腦子,大部分的內容說完就忘,現在回想起來腦袋裏都是空****的。

她當時喝多了嘴上也確實沒個把門兒的,但潛意識裏還知道要跟闕濯說好話,於是又牛頭不對馬嘴地一通溜須拍馬。

就怎麽說呢,喝酒害人啊。

安念念剛才已經在這間套房的另外一個浴室洗過了澡,把自己套在浴袍裏酒也醒了一大半兒,現在坐在床邊還沒做什麽呢就提前進入了賢者時間,開始思考反省自己過往的人生。

當年怎麽就看上了柯新呢。

但有的時候人確實不能想太多過去的事情,安念念這頭正想著柯新這死渣男,就聽見包裏的手機震了起來。

剛才手包被她隨手丟在了套房的玄關,安念念尋思著沒準是工作上的事情就站起身走過去,結果掏出電話一看是個陌生號碼。

“念念,睡了嗎?”

她接起,柯新的聲音讓她頓時後腦一麻。

“柯先生,我們的關係應該沒有到可以直接叫名字的地步。”她忍住掛電話的衝動,舉著電話往回走:“您有什麽事嗎?”

好歹柯新現在是梁鴻博的助手。

“也沒什麽特別重要的事,我就是……有點話想和你說。”柯新碰了壁也不氣餒,語氣一如大學追求她時那樣溫柔:“你現在有男朋友嗎?”

“這好像是我的私事。”安念念浮起一抹假笑:“現在的時間也是我的私人時間,如果您沒有什麽需要我作為闕總秘書協助的事情的話,希望你不要繼續打擾我。”

“念念,這麽多年沒見,你還是這麽不饒人。”柯新笑:“我沒有想打擾你休息的意思,我隻是想問問你的近況,有沒有男朋友,我聽說你好像一直還是單身。”

聽說?不知道這柯新又私下聯絡了哪位大學裏的好同學,也不知道現在打這通電話是出於什麽心理。

就衝柯新這作為,安念念也必不可能承認自己單身:“真的不好意思柯先生,你深夜打這樣的電話給我已經讓我男朋友很不滿了,如果以後再在這樣的時間給我打私人電話,我會告你性騷擾的。”

“念念,其實你真的不用什麽時候都這麽要強,我隻是想關心關心你,我們雖然分手了但應該也不算敵對關係,對嗎?”

電話那頭柯新篤定的語氣讓安念念險些炸了毛,恰逢闕濯此時從浴室套著浴袍推門而出——浴袍這種東西按照安念念的理解應該是腰帶隨便一係,領口微敞,慵懶而又性感才對。

但闕濯哪怕穿著浴袍領口也依舊嚴實合攏,就像是王城中最高級的騎士脫去了那身黑白色的戰袍,露出裏麵依舊得體的純白裏衣,留給安念念一個神聖不可侵犯的剛毅側顏。

“這麽多年過去,柯先生您還真是對自己一如既往的自信。”

所剩不多的酒精依舊在刺激著安念念的大腦,她冷笑一聲站起身走上前,仰起頭在男人的唇角脆生生地親了一口。

“要不要我讓他跟你說句話?”

闕濯聞言,幾乎毫不猶豫地先低頭將她還沒來得及遠離的雙唇截住,手直接扣住她的後腰。

“誰?”他壓低了聲音問。

“柯新。”安念念含糊不清地求他:“闕總,幫我一回。”

闕濯是個徹頭徹尾的商人:“安秘書,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安念念一咬牙:“今晚聽你的。”

成交。

闕濯一把將安念念從原地抱起,順勢將她手上的手機接了過來。

那頭的柯新剛才聽到了一些聲音心情正不好,突然聽見聲音戛然而止又重新燃起希望,試探性地開口:“念念?你說你有必要演到這地步嗎,我知道你沒有男朋友,我也不是想跟你複合,隻是想和你聊聊——”

“滾。”

清晨,安念念從酒店房間彈坐起來的時候昨夜的記憶一下湧入腦海,讓她坐在**懊悔地扶住額頭。

她真的以後再也不能喝酒了,怎麽每回都這樣呢!

浴室裏能聽見花灑的水聲,不知道闕濯是先起來了還是壓根兒就沒睡,安念念隻想趕緊洗個澡跑路。

這就是資本家的本色嗎?

還好這套房很大,光浴室就兩個,安念念趕緊拎著衣服衝進另一間,一邊洗一邊看著時間,祈禱出去的時候闕濯已經走了。

這個澡洗得是要多慢有多慢,在浴室裏化妝梳頭穿衣服,掐著時間磨盡了最後一秒才從浴室裏走出來。

套房各個角落都沒有了聲音,一切塵埃落定似的。她繞過正廳的時候掃了一眼昨晚鏖戰的那張床,很好,周圍沒人。

她走到玄關拎起包,然後想起昨晚自己的手機被闕濯扔進沙發裏了,一扭頭就對上闕濯無比平靜的目光。

他身上的西裝和襯衣應該是新的,沒有半點皺褶,熨帖而挺括地包裹著那副健碩的身軀。

“在找手機?”

安念念的手機就靜靜地躺在闕濯麵前的茶幾上。

“……您還沒走啊?”她一時之間有點懵,說完又覺得不妥:“快到上班時間了。”

闕濯卻不急,走到餐桌旁坐下。

“不急。”

“嗯?”

安念念都傻了,這‘不急’二字從這等資本家嘴裏說出來,不光給人感覺十萬火急,而且好像還有滅頂之災。

闕濯抬眼就看安念念還在原地傻站著,皺眉:“過來吃飯。”

吃飯?安念念瑟縮了一下,腦海中浮現出來三個字:

斷頭飯。

這當然也不能怪安念念太過悲觀。

畢竟她可是膽大包天招惹闕濯兩次,兩次啊!

不過她還是慫慫地走過去選擇了闕濯對角線的位置坐下,然後一邊默默地拿了一片吐司開始小口咀嚼,一邊等著闕濯的審判。

但直到這頓斷頭飯吃完,安念念的頭還在脖子上好好地待著,飯間闕濯也沒什麽別的話,好像說完那句讓安念念大感意外的‘不急’之後又回到了那個惜字如金效率至上的狀態中去了。

安念念到公司的第一件事就是跟闕濯申請到人事那邊劃掉今天遲到的打卡記錄,維持住本月全勤。

“啊對了還有一件事兒闕總。”得到闕濯批示之後的安念念心滿意足地準備找人事那邊的小哥哥聊聊,然後又想起剛才在路上核對闕濯行程時發現的問題:“您還記得下周您有個三天的短差嗎,同行的人員還沒有報給我,我差不多要開始訂酒店了。”

一般這種短差闕濯會帶幾個特助團的人同行,讓安念念留在公司遠程協助,畢竟資本家的身邊永遠不會缺人鞍前馬後。

那幾天安念念就會過得特別滋潤,如魚得水,準時下班不說還能偶爾摸個小魚,簡直是安念念盼星星盼月亮的好日子。

“嗯。”闕濯聞言從文件中抬起頭暼了她一眼:“這次你和我一起去,讓他們在公司遠程協助。”

“……”

你變了,闕總。

安念念心裏有點難過,這種難過屬於被壓榨的底層勞動人民,是資本家闕濯不會懂的。她打起精神維持住臉上職業的笑容並表示:“好的,我現在就去安排。”

然後轉頭哭喪著臉退出了闕濯的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