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從頭開始
“韓霽夜，你給我過來。”
一個碩大的拳頭往我的門麵上砸來。
“砰！”我的腦袋一陣天旋地轉，鼻子一熱，一抹嫣紅徒然流進嘴角。
是的，你沒有看錯，我和很多年紀相仿的高中生一樣，正在忍受著校園暴力。
“我他媽和你說話聽見沒有？你是不是耳朵聾了？”
昏暗的胡同角落，四名虎背熊腰的學生圍著一個身材瘦弱的小雞仔，其中一個學生還揪著小雞仔的頭發。
“聽...聽見了”我的聲音十分的顫抖，一部分是怕，更多的一部分是憤怒。
啊！眼前的這些人，我恨不得殺了他們！這些敗類，渣滓！可惜我心中如何的不甘，如何的憤怒，都改變不了我現在的處境。
“聽到了？聽到了為什麽今天還不把錢帶來？”那個揪著我頭發的橫腰胖子滿臉凶神惡煞。
“我是真的沒有錢了...我姨父不肯再給我錢了。求求你們了，放過我吧，我是真的沒有辦法了。”我哽咽著，眼淚不爭氣的從雙眼中滾落。我恨我的懦弱無能，如果這時候我能有一把刀...算了，就算給我一把刀，我也不敢捅他們。或許這就是印在骨子中的懦弱吧。
“老子可不管你有沒有錢，你的錢是偷是搶和我一點關係沒有。我隻知道明天的這個時候你要是再不拿出錢，哼哼...”那胖子朝著我的屁股使勁踹了一腳，我的身體也失去了平衡，撲通一聲摔倒在地。
長年累月無人清掃的胡同角滿是灰塵，再加上剛剛下過的一場雨...倒在地上的我不敢動彈，生怕那些人會上來繼續欺負我。
可能是上帝可憐我吧，這些人在踹完我以後大笑了兩聲，便揚長而去了。我心中暗自慶幸，這皮肉之災算是躲過去了。如果再來一次，我不知道我這滿是淤青紅腫的小身板能不能挺過去。
四下無人，我望了望滿是泥濘的花白格子襯衫，眼淚又一次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這一次，我哭得更凶了。反正沒有人看到，就算被看到了，又能怎麽樣？剛才被人揪著頭發侮辱不是已經把僅存的尊嚴丟了嗎？我不斷地安慰著自己。
“轟隆！”天空中傳來一陣悶響，又要下雨了。
我拖著疲憊的身軀，一步一步，緩慢的往“家”走去。
家？我還有家麽？我苦笑著。
我深深切切的記得兩天前的那個晚上，姨父將我的書包扔出家門，他的話至今還回響在我的耳邊：你要是再打架，你就給我滾出這個家，我們一家都是書香之家，你這種小混子有多遠給我滾多遠！你看看你妹妹小雅被你嚇成什麽樣了！一邊的小姨也冷眼相待，隻有正在讀小學一年級的小雅看向我的目光多一絲憐憫，這也是我在這個“家”中僅存的一絲溫暖了。
打架？我是一直被欺負的那個！我心中憤怒的嘶吼著！
什麽狗屁的書香之家，什麽狗屁的混子。這隻不過是想把我趕出家門的理由罷了。
是的，我是個孤兒，從我記事起我就是在孤兒院度過的孩童時光。直到八年前，有一對夫妻來到了我們院，據說是男的不孕不育，和妻子商討無奈之下，決定從孤兒院領養一個孩子。而這個孩子，恰巧就是我。
我很開心，在其他孩子羨慕的眼神中跟著夫妻倆去了他們的新家。
就這樣，我開開心心的度過了我人生中最快樂的一年光景。
可惜好景不長，一年以後，姨父驚訝的發現姨竟然懷上了，去醫院仔細一查才得知原來的不孕不育是誤診。這可把姨父氣壞了，他二話不說就找到了當時的那家市著名醫院，並且索要了一筆不菲的賠償款。
可想而知，小雅的到來代表著我的好日子到頭了。都說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在孤兒院呆了十年光景的我也能從生活中的點滴看出來這家人態度的轉變。
至於為什麽想要把我趕出家門，這點毋庸置疑，因為我要18了。我成年就代表著我可以自食其力的生活了，可以不再成為他們的拖累了。
我恨他們，如果知道是這樣我寧願呆在孤兒院永遠不出來。不可否認，他們給了我學習的機會，給了我希望。但是，隨之而來的是初中和高中合計六年不斷地被欺負，被侮辱。而他們能做的，隻是告訴我，忍忍就過去了；你不找別人麻煩，別人自然不會找你；一個巴掌拍不響...
在我眼裏，所謂的“姨父”和那些小混混們是一張嘴臉，隻不過一隻是披著羊皮的狼，是個偽君子罷了。
我麻木的走進了這個呆了近八年的小區，在來來往往的人流中顯得十分的突兀。
可能，我本來就不屬於這裏。
“叮咚”我有氣無力的按下門鈴，心中緊張之餘更有幾分無奈：罷了，被趕走就被趕走吧，反正這個家我也待不下去。
這一次，我不知道等待我的將會是什麽。
門內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我的心跳也越來越快。
“啪嗒”門開了。
姨父站在門後，一臉厭惡的望著我，猶如看著一條髒兮兮的野狗。
“我不是跟你說了麽，再打架就滾出我的家！”他擰著眉。尤其是最後三個字的口氣很重，像是在強調我隻是個外來人一樣
“我知道，我隻是回來收拾東西的。”我麵無表情，故意想將自己的聲音變得平靜，以掩飾我心中的難過。呆了八年的地方，相處了八年的人，怎麽可能說忘記就忘記呢。
“等等，東西我給你拿，你這身上這麽髒，還是別進來了！”姨父說完便轉過身，將門重重的扣上。
我的心中五味雜陳，很不是滋味，最後抱有的一絲幻想也被澆上了一盆冷水。
“好了，這是你所有的衣物。這行李箱算是我送給你的！”姨父從門後拿出一個行李箱，冷聲道。
“唉”我歎了口氣，終究是要離開了麽。
“姨父，姨她在家嗎，我想給你們道個別。”
姨父的臉上透出一抹不耐煩，他揮手道：“不在家不在家，你還是走吧。”
“等等，姨父，能讓我再見一麵小雅麽。”我的聲音中滿是央求。
雖然是小雅的到來導致了他們對我態度的變化，但是我一點都不恨小雅。
小的時候姨父夫妻倆經常給小雅買零食，小雅總是偷偷的背著他們和我分享。可能這個孩子還不知道我並非是他的親哥哥吧。
“哥哥！”我話剛一說完，小雅便從門後跑了出來。
“小雅！”我以為姨父不會讓小雅出來，但沒想到小雅自己跑了出來。
我很想上去摸摸她的小腦袋，告訴她哥哥要去外地上學了，以後可能就見不到哥哥了。可是姨父一把抓住了想要往我這跑的小雅，狠聲道：“你幹嘛還不走，這最後一麵也見過了。”
“小雅...”我再也克製不住自己了，臉上的淚水宛如泉湧。
“哥哥你怎麽啦。”小雅一臉天真的望著我，不知道為什麽我要哭。
“哥哥...哥哥要去外地上大學啦，小雅要見不到哥哥啦。”
“啊！不要啊，小雅不要哥哥走。爸爸讓哥哥留下來好不好。”可能是受到我的感染，小雅也跟著哭了起來。
“不行的喲，小雅，哥哥是要去外地讀書的。你要是想再見到哥哥就得好好讀書，以後去找他喲。”姨父冷漠道，再一次拒絕了小雅的請求。
“小雅乖，聽爸爸的話，哥哥要出去讀大學啦！以後我會回來看你的，給你帶很多很多好吃的。”
“真的嗎哥哥？”畢竟是小孩子心性，稍微哄一下就不哭了，她抬頭望著我，滿眼盡是小星星。
“嗯。”我噙著淚輕輕地點頭。
“好了，你趕緊走吧，小雅還要寫作業。”姨父已經給我下了最後一次逐客令了。
心事已了，離開也罷。我心中傷心之餘還夾雜著一絲灑脫。
我轉過身來，準備離開。
“等等”這時姨父又開口，我不知道他又想做些什麽。
“這是兩千塊錢，你有多遠走多遠吧，永遠不要回來。這是你的身份證！”姨父從錢包中拿了二十張紅色的鈔票。
淚痕幹涸在了我的臉上，我抬頭望著這個我曾經以為可以為我遮風擋雨的男人。
“身份證我拿走了，不過這錢，承受不起，還是給小雅買東西吃吧。”我的聲音變得硬氣起來，即使我知道這兩千塊錢可以讓我這兩天的生活變得舒適，就算去其他城市打工也有路費。
懦弱已經夠了，我絕不允許讓我的骨子裏再印上卑賤這兩個字。
“給臉不要，還真不識抬舉，既然不要，你還是趁早滾吧。”說完這最後一句，姨父便握著小雅的手進了屋。
“哈哈哈哈哈”我慘笑一聲，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沒有絲毫的猶豫，腳步堅定的走出了這個小區。
自古傷情多離別，但我卻並沒有多麽的難過，反而是前所未有的輕鬆，就像是一隻被束縛住的籠中鳥重獲自由一般。
天空中小雨淅淅瀝瀝的下著，駐足在人群之中的我再也沒有覺得自己突兀了。